“看起來我好像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呢,”黑發少年看着自己被牢牢地固定在人馬怪手下的肩膀,撇撇嘴,面無表情地用棒讀的語氣抱怨着,“凱龍先生的話簡直就像是下通知而不是征求我的意見啊。”
“确實是通知沒錯。”皮膚黝黑半人馬肯定地點頭,一板一眼低回答着,仿佛根本沒察覺到少年話語裏拒絕的意味。
太宰治也看出來了這一點,但他可不會像中原中也那樣屈服于人馬怪的“淫威”之下,依舊打着想要逃脫人馬怪醫生視線的主意。
“知道了——”少年像是認命了一樣,但這只不過是他采取了迂回的戰術,“至少得先讓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吧。”
太宰治發誓自己已經用出了最真誠的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愛坑人而産生的報應,人馬醫生看起來根本不為所動。
“不用有這些顧慮,中原君知道你要和我同住,已經非常熱心地用異能力把你的行李全部都搬到我的住處,如果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我們還可以稍後讓人采購。”
人馬怪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地給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回答,堵死了太宰治的小算盤。
該死的小矮人,太宰治只能在心裏抱怨,暗暗為他記了一筆。
“走吧。”不等太宰治再說些什麽,凱龍便一錘定音地拉着少年走了。
凱龍的住所居然就在距離太宰治原來的公寓不遠的地方,只不過少年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住過來的,畢竟他從未和這個鄰居碰上過。
不過想到從部下口中聽到的、關于人馬怪醫如同鐘表一般精準的時間規劃,在對比一下自己不規律的生活作息,倒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
以凱龍善于未雨綢缪和熱愛提前規劃的性格,給太宰治準備的房間早就收拾妥當。
太宰治在玄關處換下鞋子,粗略地觀察之下,發現這裏的布局和人馬怪醫在黑市當醫生時占據的那個小診所的布局竟然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裏不是凱龍工作的地方,卻也和診所一樣,彌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藥香氣。
太宰治被分配的房間,雖然稱不上豪華,但也被房子的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條,淺色系的窗簾和床罩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這是太宰治自己購買生活用品時不會選擇的顏色。
書桌上則擺放着一個插着蘿蔔花的花瓶,白色的小花在黃昏裏綻放着,發出淡淡的香味。人馬怪對于植物似乎格外親近,太宰治在陽臺上也發現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花盆。
參觀過房間,少年就被自己的臨時監護人叫去洗手。太宰治就是打算囫囵地走個過場,結果被人馬怪當場抓包,硬是要看到少年把肥皂的泡沫在手上搓出來,凱龍才肯罷休。
“去吃飯吧。”直到太宰治不情願地把手烘幹,凱龍才收回目光,帶領着少年朝餐廳走去。
“之前醫療部的工作略有繁忙,分身乏術,餐食有些簡陋,不過營養的配比應該是足夠的。”半人馬解下圍裙放在一邊,兩盤簡單的家常飯菜被他端到少年面前。
“喔噢——”太宰治搞怪般地小聲叫喚了一聲,“我還以為會是水煮菜葉子和雞胸肉之類的東西呢。”
“水煮菜葉子和雞胸肉?”半人馬挑起左邊的眉毛,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嘴角,他大概是多多少少有些被少年的話逗樂了,“你在想什麽?你已經夠瘦了,還要長身體,又不是要減肥,為什麽要吃那種東西?”
“我可不想擔上虐待兒童的罪名。”
一向是以不茍言笑的形象示人的人馬怪醫難得地開了一個玩笑。太宰治發覺,在私底下相處的時候,凱龍好像沒有工作中那麽不近人情,公事公辦,不知不覺,他心裏的抵觸情緒似乎沒有原來那麽外露了。
至少做飯的水平還不錯。太宰治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一口氣吃了兩碗飯,此時正有些被撐到了。
“你明天有什麽想要吃的東西嗎?”在少年主動把碗筷放進水池後,人馬怪向太宰治詢問起明天的菜單。
這題太宰治可是嘴擅長的,黑發少年不假思索地快速回答:“蟹肉!”
“可以,”被那樣一雙說起蟹肉幾乎都要放光的眼睛看着,人馬怪再次像是被逗樂了一樣矜持地彎起嘴角,不過該有的提點還是半點沒有少,“但那是涼性的食物,可不能吃太多。”
第一天的生活倒不算太糟,就是接到了中原中也的電話,稍微破壞了一點太宰治難得的好心情。
“感覺如何啊?”從尾崎紅葉那裏得知太宰治的監護人将會變成凱龍,中原中也只覺得大快人心,“幫你搬家的事可不用感謝我喲,青花魚。”
“我倒是好得很,只是中也怎麽有時間跑來騷擾我呢?絕對是做任務摸魚了吧,我要向森先生舉報,把中也的工資扣光。”
聽到從那邊傳來的、重力使氣急敗壞的反駁聲,黑發少年才無不惡意地補充道:“小蛞蝓與其有空關心我,還不如好好地喝牛奶長高去吧。”
不顧對面的怒罵,“啪”的一聲挂斷電話,太宰治才覺得暢快了許多,挑釁中原中也果然是一味非常好的生活調味劑。
被凱龍監護的生活沒有太宰治想象中的那麽充滿了條條框框,相反,凱龍對于他的管教稱得上寬松。
除了不能再和摯友喝酒到深夜,幾乎沒有什麽改變,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對于太宰治需要早點回家的行為也非常理解,甚至在年輕的港口mafia成員想要晚點回去的時候,還會給人馬怪通風報信。
“醫療部的凱龍先生真的是個優秀的監護人啊。”織田作之助放下玻璃酒杯,不由自主地感嘆道。
坐在吧臺左邊的坂口安吾捧着一杯番茄汁,雖然沒有說話,但看他的表情,顯然也是贊同織田的說法。
自打太宰治的監護權被醫療部的凱龍醫生接管之後,黑發少年的變化他們有目共睹。
少年作息的不規律他們也是知道的,但是在凱龍的幹預下,太宰治至少能保證每天定時定量的睡眠,其色是肉眼可見的變好,原本瘦削的臉龐也被擔得起育兒專家這一稱號的凱龍養出了一點薄薄的肉感來。
更讓他們感到驚訝的是,太宰治居然也會聽話地提早從酒吧回去,最近也會接受lupin酒吧的酒保,不,現在應該說是老板的栗川漱流的建議,不再喝酒,而是喝些果汁牛奶之類的東西。
“不過如果是凱龍先生的話,也不奇怪。”凱龍在小孩子的教育上給了織田作之助不少非常受用的建議,讓他面對幸介他們的調皮搗蛋很有用處。
紅發男人也曾不止一次見過那些出于中二期,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的莽撞新人,再怎麽是個刺頭,在醫療室裏都要老老實實地被凱龍教訓得服服帖帖的,這種現象都已經在他的同事中被稱為“醫療部奇景”了。
“織田,你家裏的那個新來的孩子近況如何?”坂口安吾喝了一口番茄汁,開口詢問。他難得受友人之托,為一個孩子做戶籍身份,現在對此有些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說伏虎嗎?”想起那個漂亮又安靜、讓人非常省心的孩子,織田作之助也有些自豪,“他挺好的,家裏的孩子也都非常高興能有一個哥哥呢,除了幸介大概有些嫉妒大哥的位置被搶走了,但我看得出來那孩子非常喜歡伏虎。”
“也不知道是誰做了噩夢,就擅自跑到別人的床上睡熟了。”想到某天早上再白發少年的被窩裏發現睡得正香的幸介,紅發男人哭笑不得地補充道。
“果然是小孩子啊。”滿臉倦容的青年社畜也綻開一個會心的微笑。
孩子們的這些趣事和純真的快樂,總能将大人們被生活造就得千瘡百孔的心靈短暫地填補,暫時性地忘卻長大的煩惱,在孩童身上回望着自己的童年。
“織田先生又收養了其他的孩子嗎?”
在吧臺後擦拭着酒杯的栗川漱流明知故問地說着,說起來把福龍伏虎的馬甲放到織田作家裏去之後,他還不曾如何使用過這個馬甲的身份。
“是啊,在路邊遇見的,似乎是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的孩子,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我去警署那邊詢問過,也沒有類似的失蹤案例,就先麻煩安吾幫他入籍了。”對于栗川漱流,織田作之助沒有隐瞞什麽,語氣輕松地說出自己收養伏虎的經歷。
“那應該很不容易吧。”栗川漱流忽然想起來織田作之助似乎還出錢讓伏虎去上學了,由于是自己的馬甲,他心裏不免對這個男人産生了一種占了人便宜的情緒。
“最近還行,伏虎很懂事的,照顧幸介他們也比我在行,學費基本都是靠他打工賺來的,讓我這個監護人也有點愧疚呢。”紅發男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織田先生也是非常厲害的監護人啊。”
“這我可算不上啊。”織田作之助只當是栗川漱流的一句打趣,好脾氣地笑了笑。
紅發男人面前的就被只剩下了一層淺薄的酒沫,栗川剛想着為他續杯,就被青年阻止:“不用麻煩了,栗川,我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太晚回去孩子們也要擔心我的。”
“對了,酒錢是多少來着的?”
“不用給了,今晚我請客,就當是慶祝織田先生收養了新的孩子吧。”栗川漱流微笑着婉拒了。
“回去的路上還請多加注意安全,最近的橫濱不太安全。”坂口安吾對着友人的背影提醒道,作為情報人員,他對于橫濱的風吹草動異常敏感。
“知道了,你也一樣,安吾。”
太宰治回到他和凱龍同住的公寓的時候,人馬怪正在客廳看書。
黃色的臺燈給客廳賦予了一種溫馨的氣息,就好像是在等待他回家一般,讓少年的心動搖了一瞬。
“歡迎回來,太宰。”
人馬怪深色的手臂向着少年蓬松的發頂壓下,在即将完成撫摸的動作時,被黑發少年避開,凱龍的指尖只淺淺地滑過太宰治的幾縷發絲。
心裏忽然有些莫名的煩躁。大該是因為繃帶纏繞了一天有些松散了吧,少年為自己的反常找了一個随意的借口,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凱龍被留在原地,心裏卻沒有惱怒,與戒心不強的柯基相比,時刻警惕着陌生人的野貓總歸是不能貿然靠近的。能夠在這些天裏,潛移默化地讓它願意被人類靠近,已經是一種進步了。
感覺太宰似乎長高了一些,也許不久就要上街帶他買衣服,人馬怪思索着,手上就開始在記事本上規劃起行動路線了。
天氣有些轉涼了,織田作之助在門前朝手心哈了口氣,他看到房間的燈光已經熄滅,特地放輕了腳步,蹑手蹑腳地用鑰匙打開房門。
他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中踏入房間,卻險些給伏虎吓了一跳。
有着滿頭白色發絲的少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坐着,若不是感覺到了男人的歸來,稍微轉動了一下脖子,織田作之助可能還真的發現不了他。
“你怎麽坐在這裏?”紅發青年壓低了嗓音問道,走進了卻發現少年身邊還有一個人。
是幸介,正是因為男孩倚靠着伏虎的肩膀睡着了,為了不驚動他,白發少年才在這裏默默地坐着。
“不要總是這樣太溺愛弟弟妹妹了,伏虎。”
一把抱起幸介,織田作之助面帶無奈地對白發少年說着。這個孩子非常喜歡照顧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只是有時候對他們包容到了織田作之助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淘氣的時候,就連好脾氣如織田,都有生氣的時候,伏虎卻從來沒有對其他小孩子說過重話,就連對最淘氣的幸介也沒有過,就好像保護幼崽是镌刻在他本能中的一般。
“沒有關系的。”少年的聲音就像是富有歷史厚重感的鐘聲,即使刻意壓低聲音,也格外得有辨識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織田作之助感覺工作了一天的疲憊似乎消退了一點,但他沒有在意,把孩子們都哄上床才是當務之急。
在遙遠的某個西方國家,一個身披破舊鬥篷的流浪幽靈看着手下呈上來的情報喃喃自語:“名叫奧林的項鏈?”
“行我所願嗎?”志在必得的微笑出現在男人的唇邊,“是在橫濱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