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夏家,夏萍自動忽略身後那幾道灼熱的視線,把田氏送回西屋,囑咐三丫陪着娘說話,她朝林一凡使了個眼色,徑直去了竈房。
夏萍抄起菜刀遞給林一凡,央求道:“幫我個忙,把兩只野兔給我殺了,我等會炖肉給你吃。”
林一凡心裏清楚,她不過是想炖肉給她娘補補身子,可被這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瞪着,他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沉默的點了點頭,提起柴火堆旁的兩只野兔轉身出了竈房。
東屋裏,夏婆子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出神的望着屋頂,不知道在想些啥。
妯娌倆一進來看到夏婆子這幅樣子,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了然。
羅翠心知,老婆子今天是被那個死丫頭給氣到了,不光是氣到了,還被裏長給吓到了。要真是吓到了才好,她現在巴不得把老三童生的資格剝奪了。
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這句話說的是半點都不錯。
這麽些年,老三借着考取功名的緣由在鎮上求學可沒少從家裏拿銀子,大哥一個農民,就靠着收拾家裏的幾畝地,一年到頭能賺多少銀子?反倒是他們二房,在鎮上當木匠,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各種滋味只有他們自己懂得,這麽些年賺的銀子哪次不是如數的上交給娘,娘倒好,把他們二房辛辛苦苦賺的銀子都給了三房,三房倒成了這個家裏最舒服的人,什麽都不用幹,還有銀子花,這樣的日子換誰誰不願意?
怪不得三房年年考不上還要接着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換做她她也不願意放棄!
夏梅和夏果一前一後的進來,前者一臉陰沉,後者雖然極力掩蓋,還是能看出臉上淡淡的欣喜。
“娘,你不在,那個賤蹄子翻了天了,你不知道她竟然不經過你的同意擅自把竈房裏的野兔殺了,看她的樣子是計劃等會炖野兔肉吃,娘你也不管管!”
夏梅賭氣的坐在炕沿邊,不高興的噘着嘴向夏婆子抱怨。
夏婆子一個鯉魚打滾,竟然從炕上坐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問:“你說啥?你再說一遍?她把啥給殺了?”
“奶奶,大姐她把那兩只野兔給殺了,看樣子晚上是計劃炖肉吃。”夏果沒好氣的應道,心底帶着一絲小竊喜,晚上就能吃到兔子肉了,上一次吃肉還是三叔回來那天,好久不吃肉,她都快忘了肉是啥味了!
夏婆子哀嚎着拍着大腿,嘴裏咒罵道:“賠錢貨啊賠錢貨,老娘就知道她是個賠錢貨,一共就兩只野兔,也不知道給老娘剩下一只,大湖天天在鎮上用功學習,也不知道剩下一只給她叔叔補補身子!”
羅翠低垂着頭,暗地裏撇撇嘴,死老婆子整天就知道偏心三房,不過是考了個童生,有什麽好得意的?有本事考中秀才,考個舉人出來,沒了二房的銀子你拿什麽在外面胡吃海喝?
李桂花聽得婆婆念叨自家相公的名字,臉色的笑意更濃了,看了眼低垂着頭的二嫂,臉上帶着幾分淡淡的得意。她就是命好,嫁了個相公是童生,還不用操心日常的花銷,平日裏只需要多費點心思把老不死的哄高興就行了。哪像大嫂和二嫂,一個天天有幹不完的活,一個相公倒是在外當木匠,可賺的銀子全數交給了娘,用個銅板還要問娘要,一點銀錢自由都沒有。
夏婆子剛哀嚎完,就聽見院子裏響起男人說話聲,夏梅從門口伸了伸頭,喊道:“大哥,你過來,娘找你有事!”
夏大山應了一聲,把砍得柴火堆到竈房,洗了洗手,這才進了東屋。
不大一會,夏大山黑着臉從東屋出來,望了眼正在竈房裏忙碌的夏萍,臉色越發陰沉,轉身邁着大步進了西屋。
田玉蘭挺着大肚子忙迎了上去,關切道:“你回來了?今天大丫回來了,你看到女婿了沒?你覺得咋樣?”
夏大山扳着一張臉責罵道:“你看看你今天幹的都是些什麽事?娘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你怎麽能讓大丫這麽氣娘?不就是幾只野雞野兔嗎?你讓娘吃了不就行了?你嘴饞什麽?你看你把娘氣的,現在還在炕上躺着難受呢!”
“我……”
田玉蘭張了張口,還未等她說話,夏大山接着又道:“你現在懷個孕咋這麽麻煩?以前也沒見你非要吃啥野雞野兔,現在倒好,肚子裏連男娃女娃都不知道呢,你倒先要求上了,娘說的真是一點沒錯,你現在越來越能裝了。”
“你……”
田玉蘭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這個她無比熟悉的男人,不敢相信這些話竟然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孝順,可沒想到,他孝順的連是非都不分,這麽多年了,她以為他早已清楚自己的性子,了解自己的為人,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她以為而已。
這一刻,田玉蘭心裏說不出的凄涼。
“爹?我娘和你生活了十幾年,為你生兒育女,難道在你心裏我娘就是這樣一個人?”
夏萍撩起簾子沖了進來,怒氣沖沖的質問夏大山,她替田玉蘭不平,她娘是個好娘,好兒媳,他爹只是個好兒子。
“大丫,你別說了,你爹他就是孝順了些,旁的也沒啥。”田玉蘭拉了拉夏萍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鬧大。再怎麽說,這都是他爹,以後她在林家受了委屈,還指望着夏大山去林家替她讨回公道。
夏萍不為所動,厲聲責問:“我娘替你生了我們三個,不管你再怎麽不願意,我們三個都是你的親生女兒。我娘現在肚子裏還揣了一個,杜大夫也說了,要我娘好好補補身子,不然生的時候必然要受一番苦,且不說小弟弟能不能生下來,就連我娘怕是也……不過是幾只野雞野兔,奶奶覺得我娘嘴饞,她怎麽不說,她自己也嘴饞呢?她那麽大的一個人了,竟然要從一個孕婦嘴裏搶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