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見家長,陳燕北簡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尤其對方是一個溫柔而羸弱的女性,說話大聲一點似乎就會驚吓到對方,更讓陳燕北無所适從。
袁媛看着局促不安的陳燕北,再看了看自己志得意滿的兒子,忍不住搖頭。
“你又作弄人。”
陳燕北抱着椰子開口,有些結巴:”你、阿姨好!““燕北你好,我是他的媽媽。我聽說過你。這孩子性格有點怪,希望沒有吓到你。”
陳燕北只覺得臉都要僵了,夏侯儀伸手拿椰子,拉了一下,都沒拿走。
“別緊張,都是自己人。媽,燕北有點害羞。”
“能陪我坐下麽?已經好些年,除了我這個狐貍一樣的兒子,再也沒有人來看過我了。”
陳燕北松開手,夏侯儀把他手裏的椰子拿走,将他帶到袁媛身邊。走近了才發現,這個羸弱的女人,坐在輪椅上,即使房間裏溫暖如春,依舊蓋着毛毯。
陳燕北看着對方,慢慢坐在她身邊。一瞬間他有點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身邊坐着的,是自己痛不欲生的母親。也是這麽小小一個,脆弱得風一吹就會散去。
就是那麽一個脆弱的女子,到了最後,換上紅色的舞衣,化上美麗的妝容,用獻血和生命,寫完自己人生最後的一筆。
可人和人,總是不同的。
陳燕北腦子裏模模糊糊冒出這麽一句話來,也許是在哪裏聽誰說過,也可能是看過的劇本裏的臺詞。總之就是這麽一句,貼切地表現出現在身邊人的不同。
女人因為長期病痛,臉龐都枯瘦了,手上青筋畢現,皮膚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長期吃藥,呼吸間帶着濃濃地消炎藥味。但是她的眼睛很明亮,看向陳燕北的目光非常溫柔又溫暖。好像等待了許久,終于等來渴求已久的期盼一般,透露出欣喜、驚訝、以及心疼。
“我是袁媛,是小貝——也就是現在你們喜歡說的夏侯總裁的媽媽。燕北,我可以摸一摸你麽?”
陳燕北緩緩點頭,對方的手輕輕擡起,落在他的臉頰上,慢慢向下。
“我的孩子眼光很好,看。你長得多好。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好孩子——但是你為什麽帶着愁?燕北,是因為小貝曾經傷害過你嗎?”
“我——”
袁媛輕輕搖頭,眼睛柔柔地:“我的孩子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起責任,哪怕不是他的主因,過錯是由他犯的。但是燕北,能不能答應我這個母親一點小要求?允許他喜歡你,靠近你,給他機會好不好?”
陳燕北輕輕搖頭,有些茫然:“我、我沒有你們想得那麽好。我怕我也沒有你們渴望的那麽期待。也許你們會發現,你們需要的人未必會是我,我沒法給你決定的。”
“是你,只是獨一無二的你,燕北。嘗試相信自己,你值得我們溫柔的期待。”
夏侯儀将椰子拿到一邊破開,汁水先倒進碗裏,再關上門慢慢将堅硬的椰殼剝開,露出內裏雪白、爽口又美味的椰肉。他總是比一般人更有耐心,所以他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哪怕是人,也願意等上更長的時間,花上更久的耐心。
但是他母親的時間不多了,人的生命有時候就算是金錢,也買不來多久。袁媛腦子裏的腫瘤因為車禍的刺激,緩慢地擴散。因為大腦受了刺激,她經常陷入意識混亂如同幼兒一般的情況。從去年冬天開始,她突然清醒了,可醫生也下了最後的診斷。
或許還有三個月,或許就剩下三天,她的生命将終止,這個世界只剩下她最牽挂的兒子。
把椰肉和椰汁分裝好,夏侯儀端起杯子走到自己最在意的兩人面前。
陳燕北和袁媛雙雙握着手,臉上還帶着一點複雜的神情。
“嘗嘗再聊天吧。”
大狐貍笑眯眯,袁媛點頭:“小貝你拿給燕北呀,再喂我一口。”
接過飲料,陳燕北看夏侯儀熟練地取出一根吸管,喂袁媛喝上一小口椰汁,對方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還能感覺到一點甜味,都是因為燕北來了呀。”
陳燕北咳了一聲,袁媛關切地看着他:“沒事吧?”說完對方嫌棄地看着夏侯儀:“小貝你走開一點,我要和燕北說一會悄悄話。”
夏侯儀完全的好好先生孝順兒子,伸手揉了揉袁媛的肩頭,轉身離開。
陳燕北看了一眼袁媛,默默放下果汁,伸手替對方把膝蓋上的小毯子拉上去。
袁媛的手輕輕搭在他手背上:“燕北,小貝小時候很可愛的。圓圓的臉,圓圓的手,圓圓的胳膊還有腿。那時候我都在想啊,自己是不是該給他換一個名字,不叫袁飛,要叫袁胖。”
陳燕北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都沒問,只靜靜聽着袁媛回憶。
“小貝從小不喜歡哭,因為他怕我難過。但這是我的錯,自己的孩子,想笑不能大聲笑,想哭不能盡情哭,是父母的過失。因為我,他少了很多東西。當我知道他提起你,有你的存在,我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放心了。”
“你是他的母親,是無可取代的人。”陳燕北不知道說什麽,輕輕接了一句。從進門到現在,他都還有些茫然。心裏有一點點期待,又有害怕。
也許這是所謂的見家長吧?可一切都會改變的不是嗎?
“燕北,母親陪不了孩子一輩子,何況是我這樣。小貝九歲的時候跟我說,會讓曾經傷害我的人後悔到哭,然後他真的做到了。說要讓我過得幸福又舒心,在他能力範圍之內,也做到了。”
“您跟我說這麽多,到底是……希望我怎樣呢。”
陳燕北低聲問道,只怕自己聲音大了一點,就會吓到對方,袁媛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來。
“我希望你們好好的,誰的人生都不留遺憾。”
聽對方這麽說,陳燕北內心有種不好的預感,隐約覺得對方是在吩咐什麽重要的事情,可潛意識裏,他不想多想——害怕多想。
這次奇怪的相見和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談話結束在下午茶時間,袁媛要去睡覺了,護工送她去休息,夏侯儀坐在陳燕北身邊,拿起了一本高考模拟題。
看着一臉溫柔的男人,再看看對方手裏的模拟題,陳燕北覺得頭有點暈。話題轉得太快,讓他有點無所适從。
看着夏侯儀有些期待的臉,想起對方那個和貝貝異曲同工的小名,陳燕北總覺得自己面對的似乎是一只大狐貍,有點狡黠,又有點惹人心疼。
時間在補習和鍛煉中飛逝而過。《君子劍》更名《天道》放出拍攝消息。知名導演岳嶺執導,男一號由當紅的貴公子陸陽扮演。其他演員信息則暫時保密。消息一出,知名論壇天涯海閣上立刻出現了一張題為“大膽揣測新人新角”的帖子。
帖子标題看起來不溫不火,沒什麽特別,但是帖子內容很是不同。将華國當紅小生挨個細數比較了一遍後,得出難有人扮演劇中白公子的結論。
如果是單純的劇情人物分析讨論也就罷了,但帖子中偏偏提到了數個演員,還逐一進行了比較分析,甚至還貼出了以往的一些劇照進行分析和評價。一瞬間,各個演員的粉絲們群情激奮,論帖和照片齊飛,在論壇上将帖子翻了一頁又一頁,回帖人數之多令人乍舌。
何卓默默關上網頁,悄悄看一眼身後明天參加高考的人,低頭清點明天考試對方需要的東西。
陳燕北考試結束還沒喘口氣,就被接到了環宇大樓,跟着何卓走員工通道上到十六層,直接就跟岳嶺導演打了個照面。
“他?”
岳嶺手指輕輕彈了彈,有些圓潤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陳燕北站直身體,沖着岳嶺和夏侯儀鞠躬:“您好,抱歉,來得有點晚。”
“按理來說夏侯先生推薦的人,我不用太考慮的,但是嘛……”
岳嶺是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人,眉毛又粗又黑,雙下巴似乎總帶着微笑,看誰都一臉很好說話的樣子,夏侯儀清楚得知道對方內裏的偏執和野心。
“岳導不如先看看試妝吧。”夏侯儀好整以待,何卓也很有眼色的将陳燕北帶往一旁的化妝室。
陳燕北一進去,發現秦煥朗臭着臉拿着一個包裹坐在椅子上,小楊同志正在搖着尾巴哄狼先生。
“燕北,快,穿這件衣服!然後我跟化妝師說過了,我們弄個驚天動地的白公子出來給他們看!”
楊旸一臉神秘兮兮的笑,秦煥朗伸手将包裹遞給陳燕北,陳燕北打開包裹一看,愣住。
“确定是白公子穿的?”
“是的。”
“但是——”
“前面好幾個人都是一身白,頂着白毛面無表情去過場,我們就選白公子黑化的樣子,肯定出奇制勝。”
陳燕北看着手上做工精細的衣服,手輕輕在鮮紅色的衣料和暗紅色繡花紋路上摩挲,略一沉吟,拿着衣服就進了換衣間。
衣服似乎是為他量身定做,纖腰合體,寬袖臨風,好一幅仙人之姿,可惜就是顏色鮮紅奪目,讓人難以直視。
化妝師看到從換衣間裏出來到陳燕北,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轉身換了一頂長發,激動得手都有點抖。“快坐下,我的靈感在指尖蠢蠢欲動,馬上要噴薄而出了!”
楊旸從驚豔中回過神來,伸手拉住秦煥朗的手,賊笑:“你別糾結了,反正穿起來好看就行。”
陳燕北有些好奇地從鏡子裏看向兩人,秦煥朗“哼”了一聲:“你的衣服雖然是小羊他們想的,但是尺寸是另外一個人提供的。”說完他閉上嘴巴,坐到一邊。
陳燕北想了一下,臉色由紅變青再又變紅,好不熱鬧。
化妝師仔細地給陳燕北戴上一頭及地的黑色假發,用梳子慢慢分出一撮劉海,別在陳燕北耳後,另外一邊直接梳成半籠,若隐若現露出半邊額頭。
化妝師巧手如簧,粉底粉撲刷子用得風生水起,臉上表情也從凝重變成贊嘆,最後停下手來,再理了下劉海。
“好了。”
陳燕北閉着眼睛沒有動,楊旸順口接了一句:“白公子,請。”
黑長發,有着飽滿額頭,眼角帶着一點血痕,嘴唇鮮紅帶點黑點青年睜開眼睛。眼裏是透骨的血腥和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
深山裏的信號……好抽……T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