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雪榕拉了喬榆到內室,要和他一起睡,喬榆顯得有些拘謹,站在床邊,眼睛盯着腳尖也不動。

“大哥,怎麽了?”雪榕奇怪的看着喬榆問。

“我會打擾你睡覺的……”喬榆嗫嚅着,不好意思的說出口。

雪榕一笑,拉了喬榆坐下,“大哥,沒事的,我這床足夠大。”

喬榆小心的蹭着床邊躺下,雪榕微微一笑,體貼的給喬榆拉了被子蓋上。

兄弟二人抵足而眠,靠着大哥溫暖的胸膛,雪榕有了幾分心安。

快天亮時,雪榕醒了過來,卻見喬榆蜷縮在床的一邊,睡得并不安穩,被子都蓋在自己身上,心裏升騰起一股暖流,大哥肯定是怕打擾到自己休息,才縮到一角。悄悄起身,把被子蓋回到大哥身上,披衣出門來。

院子裏雪已經停了,白茫茫的一片片鋪在地上,映着晨曦,美得安靜聖潔。

雪榕只是想出來走走,不曾想走着走着就來到了芙兒以前的住處,雪榕鬼使神差的推門進去,大概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芙兒的房間并沒有人動過,一切還和從前一樣,只是裏面落滿了灰塵,滿目瘡痍。

在床邊坐下,手不經意的觸碰到枕下,一個硬硬的東西,雪榕生了好奇,搬開枕頭,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個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跡寫着“二少爺親啓”,只是後來被用墨塗死了,雪榕輕輕打開信封,展開信來看,“人生何如不相識,君老江南我雁北。何如相逢不相合,更無別恨橫胸臆。”

往事不勝思,熟悉的字跡,喚起了曾經全部的記憶,那時自己手握在芙兒的小手上,一筆一畫的教她寫字,看她興奮的笑臉,聽她嬌羞的讨要表揚,這一幕幕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芙兒你知道嗎?你已經把我的心填滿,沒有你,我的生命裏已經沒了熱情和期待。将信輕輕放進胸口,長長嘆了一句,“悠悠塵世,唯情最苦。”

慢慢出了屋,小心的阖上房門,将一個個沉重的腳印雕琢在蒼茫的雪地上,不知道要去何處,雪榕在一株落滿雪的小樹前停了下來,輕搖着枯枝,看枝上的積雪百無聊賴的飄落,慢慢的溶進雪地,消失不見。

雪兒早上起來去喂猩猩,走出不遠,一抹白映入了眼,雪兒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踏着積雪快行了幾步,走到雪榕背後輕喚了一聲,“二少爺。”

雪榕這才留意到身後的小丫頭,揚了揚嘴角,“是你啊,小丫頭!”

雪兒撅起嘴,“二少爺,我不叫小丫頭,我就雪兒。”

雪榕聽雪兒這麽說,才仔細的去看面前的少女,比起之前孩子的可愛,多了幾分少女的俏麗與憂傷。一身淺藍的衣衫,已現出少女玲珑的曲線,帶嗔含怪的秀麗容顏上嵌着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翼下印着一點紅,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小丫頭。只是看到她腕上挎着的那裝着香蕉,野果的竹籃,心神一陣恍惚,腦海裏又湧進了那清澈的名字,芬芳的容顏,任誰也趕不走。芙兒,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為難,可你為何等不及我醒來?我此生只盼着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你為什麽騙了我,傷了我,又忍心丢下我?下雪了,你在那兒,會不會冷?

看到雪榕突然黯淡下來的臉,雪兒自然猜得到雪榕心中所想,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安的道了一聲,“二少爺,雪兒先告退了。”說罷,急急地跑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淩亂的腳印。

想着出來了這許久,大哥大概也醒了,雪榕快步往回去。

推開房門,果不出所料,只見喬榆坐在床邊,不知所措的看着空空的床,看到雪榕進來,才露出笑臉,高高興興的叫着,“弟弟。”

許是身邊實在缺少朋友,許是寂寞了,雪榕不由自主的竟然把心中百結的愁腸說給了喬榆,“大哥,你有喜歡的人嗎?”雪榕問喬榆。

喬榆歪着腦袋,沒有回答,似是沒有聽懂雪榕在說什麽。

雪榕想了想自己的問題,又突然覺得好笑,一個傻子又哪裏懂得什麽叫愛呢?

這時喬榆卻突然說話了,“有,爹爹,娘,弟弟。”

雪榕聽到這個答案心裏微微一愣,又聽到喬榆接着說道,“爹爹不喜歡榆兒,娘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弟弟不要走好不好?”

聽到這個答案,雪榕徹底呆住了。良久才緊緊地抱住喬榆,在他耳邊道,“弟弟不走,永遠陪着大哥。”喬榆牢牢的握住了雪榕的手,沖他純純的微笑着。

“榕兒,榆兒出來吃飯了。”喬舟山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室內的溫馨。

雪榕笑着替大哥穿好衣服,“走,大哥我們去吃飯。”

喬舟山今天親自下廚做了雪榕最愛吃的三杯雞。說來也是難為喬舟山了,喬舟山本來是“君子遠庖廚”的忠實信奉者,從不下廚,可在雪榕昏迷的那一年裏,喬舟山竟然破天荒的進了廚房,并且學了煮粥,熬湯,學了雪榕愛吃的三杯雞,學了很多菜,想着兒子有一天醒來,能吃到自己親手為他做的菜,以彌補自己這些年來對他的虧欠。

喬舟山今天特意在廚房忙乎了一上午,做了滿滿一桌菜,想着能緩和一下父子關系。

看到喬榆和雪榕出來了,喬舟山在正中坐了,伸手招呼雪榕到身邊來坐,雪榕卻拉開椅子,把喬榆按坐了,才拉了椅子貼着喬榆坐了,遠遠地避開喬舟山。

喬舟山尴尬的笑笑,放下伸出的手,夾了一塊雞肉,往雪榕的碗裏送,“榕兒,爹爹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三杯雞,你嘗嘗。”

雪榕卻忙着一個勁兒的給喬榆夾菜,似是不經意的碰落了喬舟山筷子上夾得雞肉。“大哥,你嘗嘗這個,很香。”

喬榆不亦樂乎的吃着,他已經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完全沒有留意到爹爹的神色。

喬舟山看着桌上掉落的那塊雞肉,神色黯然,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雪榕的心突然有些痛,自己這是在怪爹爹嗎?自己這是在賭氣嗎?看着身邊吃的香甜的喬榆,雪榕微微搖頭,我若是他該多好,什麽都不知道,什麽煩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