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将軍的府邸位于緊挨着舊皇城的一處街區,到處戒備森嚴,顯然裏面住了不少達官顯貴。

西蒙的飛行器在将軍府報備過,所以一路暢通無阻,直到那座森嚴大院的院門口緩緩降落,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圍上來。

西蒙帶着楚其走下來,接受身份驗證後,才得以走進門去。

楚其沿路看去,府裏的建築古樸厚重,顯然有不少年的歷史了。楚其想,如果是原身在這裏,說不定認得出曾經是哪個王公貴族的府邸,被新政權接收修葺,送給這位開國上将做府邸。只是他自己一無所知,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多餘的感嘆。

在衛兵的帶領下,楚其很快穿過庭院來到別墅樓前。整棟樓燈火通明,透過窗戶隐約可見人影頻繁閃過,像是這裏的所有人都被調動起來。

這是出了什麽事嗎?楚其擡頭望向樓上的某一扇窗,沉默地想。

一個軍官打扮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吩咐楚其跟着他進去,同時讓西蒙在外等候。

西蒙隐隐有些擔憂,但是在彼此軍銜巨大的差距下,他無法提出任何異議,只能目送楚其走進那扇門,而後隔絕在他的視線之外。

楚其跟着來人走進大廳,廳裏許多人忙碌着不知道在做些什麽,而背對着門口的沙發上坐着一個高大的Alpha,那種陰郁暴戾的氣場過于強烈,讓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楚其見過這個人,傳說中的鐵血将軍,他哥哥的法定配偶,即便見過面也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一眼的龐德将軍。

年輕的軍官将人帶到将軍面前,敬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楚其便靜靜地站在那裏,直到那個壓迫感十足的Alpha轉過頭,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那種目光侵略感十足,當中有明顯的打量和審視,并且夾雜着一絲仇視和厭惡。

一個Omega即便再不招人喜歡,也不應該得到一個Alpha的仇視,這是種族天性決定的。

所以,這是為什麽?楚其下意識抿了抿嘴唇,依舊一言不發等着對方說話。

“膽量倒是不小。”龐德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像是能掉下冰碴來。

楚其并不打算陪他進行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于是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您找我做什麽?”

龐德看了他一眼,終于說:“你哥哥想見你。”

“現在?”楚其略帶疑惑地問。

深更半夜地想見他也就算了,還不管他在哪裏都想辦法立刻弄過來,怎麽想都有點不合常理。

龐德頓時尖刻地嘲諷起來:“他那樣惦記你,你一點都沒有擔心過他吧?一個多年未見的弟弟,就算有血緣關系,值得費這樣大的心思?知道你不見了他就病了,看樣子也好不了了,今晚說要見你最後一面,你自己過去吧。”

楚其一怔,下意識轉身就向樓梯處走去。

他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上走,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到了二樓樓梯口。他來回張望,之前的軍官等在旁邊,給他指了樓道盡頭的那間房。

楚其飛快地跑過去,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裏面富麗堂皇的水晶燈幾乎閃到了他的眼,燈下的大床上躺着一個人,蒼白的臉色跟周圍的緞褥錦被形成鮮明對比。

楚其只覺得疼痛從心底泛了上來,眼前的Omega其實是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但是那種痛楚卻像是身體本身自帶的,完全無法用理智來控制。“哥哥。”他走了過去,艱難地說。

安迪努力睜開眼睛,看到是楚其時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的表情:“你真的沒事,我還以為他在騙我。”

“我沒事,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說話間,楚其漸漸回了神,傾身欲仔細探查安迪的身體。

安迪卻往被子裏面縮,大概因為牽動到不知道哪裏的傷口,整個身體都似乎抽搐了一下。

楚其上前把被子拉開,眼尖地看到了他領口裏面的淤青,便想解開扣子看清楚了。

安迪尴尬且為難地握住他的手,偏過頭輕嘆一聲說:“我并不想讓你看到我這種樣子。”

楚其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仍有一點發熱,再看旁邊的桌上放置着的大量外傷藥,楚其隐約明白了一些什麽,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憤怒的情緒油然而生:“剛才在樓下,龐德将軍說你快死了,那應該是氣話吧?但是你受傷了,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他一定傷得不輕,所以那個人才調動了那麽多力量。

安迪黯然道:“先不管他,楚其,這麽晚把你找過來,是我憂慮過度了,對不起。”

楚其頓了頓,開口說:“那天晚宴上我提前離開了,後來也有跟你聯系,但是總是聯系不上。”

安迪擡起手來晃了晃,原本應該是手環的位置空無一物。

手環作為個人終端,從出生開始就與身份綁定,并且集成了日常生活所用的各項功能,離開它簡直寸步難行。

“所以,你是被囚禁了嗎?”說話時,楚其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

安迪長嘆一聲,絕望的眼神幾乎令人心碎:“那天我對龐德将軍說,希望你能代替我成為他的配偶,因為至少那個人有能力保護你不被其他人染指。但是現在我又不确定這個主意是不是真的正确,即便他同意了,這個将軍府也并不是什麽好地方。”

“那個人沒有同意吧?然後發生了什麽?”楚其一瞬間似乎明白了點什麽,但一直對Alpha和Omega的糾葛處于理論研究狀态的他,也并不是很确定。

安迪苦笑,低頭看着自己遍布淤青的身體:“然後就是這樣了。”

楚其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很想問問自己這個血緣上的哥哥是不是真的願意留在這個并不怎麽好的将軍府,可是如今的他并沒有資格問出這句話,他什麽都做不了。

楚其的眼神閃動,而又沉默地低下頭去。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安迪自嘲地笑了笑,轉而問他,“你還好嗎?我一直很擔心你。”

楚其搖搖頭:“沒事,我暫時還是受未成年保護法保護的。”所以在标榜民主法治的新政權下,至少明面上不會有人找他的麻煩。

安迪再次低聲嘆息:“那個人有個兒子跟我發生過沖突,被他降職到小行星駐軍戍邊去了,我怕此人對我心生怨恨繼而連累到你。把你叫過來,也是想讓你避一避,至少你在将軍府裏還是安全的。”

楚其沒有理由拒絕他唯一的哥哥的關心,事實上,這種關心對于從未體驗過親情的他來說委實太珍貴,即便不能坦然受之也無法果斷棄之不要。

他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第二天早餐的餐桌上,楚其見到了勉強下得床來的虛弱的哥哥,看到他對面冷着臉面無表情的龐德将軍,也見到了安迪的兩個Omega兒子。

大兒子本十歲,小兒子辛普森七歲,都有着黑色的頭發和淺碧色的眼睛,與安迪如出一轍。

“這是你們的舅舅。”安迪向孩子們介紹着。

“你好。”本年紀稍長,警惕而矜持地打量着楚其,并不過分熱絡。辛普森看向他的目光卻是滿滿的好奇,仰起頭來問:“你真的是舅舅嗎?是大舅舅還是小舅舅?”

龐德沒想到安迪真的會在孩子們面前提自己的家族,那本是不該在這個時代被提起的。于是他的臉色微沉,生硬地說:“吃飯。”

早餐是煙肉三明治和合成奶,搭配新鮮的蔬菜沙拉和水果,營養十分均衡,看得出來是考慮到孩子們成長期的身體而精心準備的。

楚其暗自感嘆,對于孩子來說,由血緣關系維系的AO家庭果然與Beta那種随機分配的家庭完全不同,無論物質上的豐裕,還是精神上的歸屬感。

龐德将軍政務繁忙,匆匆用過自己的那份早餐就出門了,只留下一桌的Omega。

氣氛陡然輕松下來,本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看向楚其說:“聽說你要代替安迪成為我們的另一位父親?”

安迪一怔,嚴厲地問道:“你聽誰說的?”

本梗着脖子說:“他們都知道啊,我們家的那幾個。”他那幾個半親兄弟們。

龐德的原配留下兩個Alpha和兩個Omega,除了長子路易斯以外其他人都尚未成年。而在路易斯的潛移默化下,這幾個孩子對安迪三人都似乎有着刻骨的仇恨,另外兩個Omega與本和辛普森同讀一間貴族學校,這件事早就經由他們的口傳開了。

自幼早熟的本也因此對楚其十分忌憚,再是舅舅,一旦得知他要代替親生父親,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抗拒感。

“我并沒有打算做你們的父親。”楚其有些僵硬地回答,他實在太不喜歡跟小孩子打交道了。

“你發誓?”本緊跟着逼問一句。

安迪站起身正打算訓斥他,一口氣沒有接上來,扶着桌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兩個孩子都吓壞了,從凳子上爬下來飛奔過去,卻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楚其也趕了過去,用早就刻在靈魂裏的專業手法幫助他平複呼吸後,扶着他坐下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安迪留下他來也有想讓他跟自己的Alpha慢慢熟悉的意思。他認真看着安迪,開口說道:“所以,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至少為你的兩個孩子想想。”

雖然他并不認同這種做法,卻沒有辦法不感謝他的哥哥。

于是楚其看着他的親人們,目光溫和:“哥哥你放心,我會暫時住下來的,順便教我這兩個外甥一點有用的東西也說不定。”

“你都會什麽?黑暗料理麽?”辛普森興奮地問。

安迪的臉徹底黑了下來:“誰叫你偷看深夜檔節目的?”

楚其眼底流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不止是那個,你可以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