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要召開記者會,陳燕北在秦煥朗滬市的房子裏,做一些柔韌的,拉伸韌帶的運動。

夏侯儀說的話猶如醍醐灌頂,令他幡然醒悟過來。鑽牛角尖進到底,只能自己醒悟爬出來才行。他過去一直傻傻的将自己束縛在簡單的對和錯之間,把一切想得非黑即白。

“燕北。”

秦煥朗敲了敲門,陳燕北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

“請進。”

秦煥朗人還沒進,樂樂擠開他腿,先鑽進了房間,愉快地搖着尾巴,圍着陳燕北轉圈。

“樂樂,你這麽喜歡我啊。”

陳燕北揉揉樂樂的大腦袋,被舔在臉上。秦煥朗走進房間,拉開椅子坐下。

“你很喜歡狗?”

“對。”

“你可以去領養一只。”

“等過一段時間,平靜一點,生活安逸一點。”陳燕北用手撓樂樂的下巴,樂樂眼睛都閉了起來,尾巴馬達一樣轉圈晃着。

秦煥朗低頭看着把腦袋放在陳燕北大腿上,不肯起來的樂樂:“你以後想走什麽路線?”

陳燕北愣了一下:“路線?”

“成為屏幕上的熟臉,家喻戶曉的大明星,走哪哪裏都有人跟随,但是會有很多人時刻盯着你,等着你犯錯,走錯一步就萬劫不複。同時會有很多廠商排隊等你代言,萬千少女為你癡迷。又或者,當一個活在作品裏的人,演你想演的,厚積薄發,演出你自己。”

秦煥朗低聲道,他就這麽說,仿佛只要陳燕北決定了,他就能做到一般自信。

自己這個哥哥,真的……很厲害呢。

陳燕北笑了一聲,伸手在樂樂屁股上拍了拍,半跪半坐挺起身體,仰視秦煥朗。

“接拍《鎮山河》之前,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天賦的人。接拍之後,我發現,有些人是天生的天才,舉手投足都是戲。我所有的,就是自己的一腔熱情,還有一點點天分,再加自己竭盡全力的努力——還有哥哥你的……照顧……”

說到動情處,陳燕北聲音有點低啞:“有你們,我就一點點,看自己的努力到最後,能達到怎樣的一個高度吧。”

秦煥朗彎腰伸手,拉起陳燕北,兩兄弟站在一起:“我小時候特別嫉妒你,憎恨你。到了現在,我發現我們兩個一樣可憐。”

陳燕北聲音悶悶地:“我也讨厭你,覺得你搶了我的東西,我的身份,我的地位。到現在我只有一個想法,我一定不要變成他那樣的人。明天我要做什麽?說些什麽呢?”

“他用父親的身份來壓制我們,說我們不孝。這些年來,你基本沒有經濟能力,完全被抛棄的你,怎麽孝順他?就照實說好了。”秦煥朗拍了拍陳燕北的肩膀“吃飯去。”

坐在一桌上,蒸臘肉,小白菜,還有味道很特別鮮美的酸辣口味湯,陳燕北吃了個肚圓,就等明天所謂的記者會。

記者會來的人比較多,加上從各地趕來的學生們,百來號人把房間擠得滿滿的。好在場地夠大,擠一擠還是坐得下。

記者會時間約好是十點半,時間到了,都沒有看到秦志宏。記者們看着臺上西裝筆挺的秦煥朗和陳燕北竊竊私語。兩人看起來一臉平靜毫不在意。

桌子下,陳燕北手心都汗濕了。他心跳得有點快。仔細一想,最少有六年了吧,六年時間都沒見到秦志宏了。他對自己父親的印象已經很是模糊。

秦秘書看了下時間,十點三十三分,他走上前拿起了話筒。

“各位先生們,女士們,首先感謝大家百忙之中參加會議。其次,不耽誤大家時間,我們馬上進入會議。”言簡意赅的開場,将到場的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來。

秦秘書打開PPT,轉身面對開始激動起來的記者們:“大家不要着急,會給大家提問的時間。也請大家給我們幾分鐘,做一個簡單的介紹。”

秦秘書一指PPT上的人。

“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今天我們在場的兩位先生,就是這兩位。”

“秦志鴻先生是秦煥朗先生的父親,同時也是陳燕北先生的父親。”

滿意地聽到人群裏小小的籲聲,秦秘書回頭看了眼陳燕北,對方微微點頭示意,他指着陳燕北照片上方。

“這裏,原本是陳燕北先生的母親陳小姐,但是現在是白小姐。”

秦秘書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留給人們足夠遐想的時間。

“說起來,這是一件非常簡單,也很狗血的事情。沒有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說到底,就是秦志宏先生對秦家資産分配産生了不平衡感。覺得自己所得太少了。希望能成為呼風喚雨的人物。”

秦秘書笑笑,換了一張PPT:“這裏,是皖西集團的發展史。一九九四年起,秦老先生支持國家經濟,購入了第一批股票,就此發掘到了我們集團的第一桶金——當然,我也要強調一下,這筆原始資金,是秦老先生、他的長子、次子、長女、幼女合資的,并非屬于秦老先生個人所有。秦老先生占比只有10%。”

記者席裏嘩聲更大了。

豪門水深,糾紛多,但是少見過這麽不按牌理出牌的。一般人的家醜都是想要遮遮掩掩,這家倒好,自己掀開來随便人看,就差大喊我們是因為分家産要打起來了,讓人圍觀的欲望也輕了不少。

秦煥朗坐在臺子上,雙手交叉疊在膝蓋上,冷眼看着臺子下的人竊竊私語。陳燕北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去。

秦志宏沒有來現場,這讓陳燕北最後的一點期待和茫然都消失了。那個人,不就是一個喜歡挑事,實則懦弱的男人麽?

不喜歡自己父親安排的相親對象,卻沒膽子直接說出心裏的想法,一邊結婚生子,一邊在外邊偷腥。跟母親說的時候情深一片,癡心不改。許諾無數沒有一次實現。如果真的愛母親,愛自己,一早就應該坦白,而不是把自己的存在隐瞞了十年,最後得到手了卻不珍惜,轉頭有了新人忘舊人。

秦煥朗的手輕輕落在陳燕北手背上,掌心的溫度有點熱,能暖到人心裏。陳燕北漸漸平靜下來,目視臺下的記者們。

秦秘書咳了一聲:“秦志宏先生之前曾提到過,說長子不贍養他。出于隐私保密,我只能說,秦先生如果向法院起訴,我們能提供依法贍養他的相關依據。”

“至于次子——”秦秘書看了一眼陳燕北,被點到名的陳燕北站起身來,沖着記者席鞠躬再坐下。一起一落之間,他瘦弱的身板,有些帶青的臉色,周身萦繞着幾分淡淡的憂郁,引起在場一些女性淡淡的憐惜。

“陳先生還在念書,雖然有接了拍攝工作,酬勞還沒有拿到,而且這次事件,各個方面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打擊。”

秦秘書環顧四周:“看樣子大家是一肚子疑問了,我也不多說,時間交給各位提問。”

率先得到提問權的男記者有點激動,差點把話筒給摔了,看了看話筒,他先開口:“秦先生,據爆料你有過精神病史,這是真的嗎?這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嗎?”

楊旸心一緊,扭頭看秦煥朗,陳燕北也微微側頭看着對方。秦煥朗依然坐着,嘴角浮起一絲弧度,似笑非笑。

“傳言很多,就看你選擇相信還是不信了。”好一會,他懶洋洋道,“至于工作,我覺得每年繳納的稅收可以幫我說話。”

男記者聳肩,把話筒遞給另外一個人。

拿到話筒的女記者問題直指陳燕北:“陳燕北先生,據我所知,你不姓秦,可秦志鴻先生說你是他的次子,今天你也在這裏,為什麽?”

陳燕北聞言,臉上浮現幾分尴尬,又有幾分悲憤,到最後變成一臉悲傷:“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麽?”

“為什麽?”

“這關系到我父親的隐私。”陳燕北長長籲了一口氣,眼睛紅紅的,硬生生把淚水憋了回去,“雖然當初是他不要我了,但是我還是不想傷他的心。”

女記者噎了下,她坐下時,其他在場的年級大點的女性若有若無向她投出不贊賞的眼神。

人群中的楊旸默默扭頭。內心暗贊幹得漂亮。

再提問的是個幹練的女性,一開口,楊旸就覺得這人來者不善。

女性緊緊盯着秦煥朗問道:“秦先生,我們看到了,你有錢,努力賺錢,也在做慈善。那麽,請問對陌生人做慈善和對父母盡孝心,你覺得兩者是一樣的麽?”

秦煥朗沉吟了一會,右手撐着桌面,開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對陌生人做慈善,只是我無意順手而為,然後堅持了下去,就像春天撒下了種子,我不會刻意去照顧,自然也不會特別去期待秋天的收獲。我只是給了種子們一個機會,怎麽把握還是看種子們自己。”

秦煥朗邊說,邊沖着在場接受捐助的學子們點頭。

“對于父母,我多了一份渴望,希望他們愛我,希望能和和美美。”

女士一笑:“今天可以看到,皖西集團的慈善活動可以說是碩果累累,同樣,你的親生父親對你的指責,是否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失敗呢?”

“女士,你錯了。”秦煥朗豎起手指比在唇邊,“我對父親是非常在意的……小時候,我在意父親為什麽不抱我。”

“男孩子要堅強。”

“我生病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

“秦先生說你身邊都有保姆照顧。”

“所以……”秦煥朗沖着女士頑皮地眨眼,“從來沒有抱過我,甚至生病都不陪在我身邊的父親,對我來說是多麽陌生。”

“這——”

“陌生的我,陌生的他,就算他說他是愛我的,我怎麽知道?我從來沒在他身上感受過愛,所以我只能學着當年的他,默默地愛,遠遠地觀望。對不對女士?”

女士哽了下,眼中精光一閃,拿着話筒繼續問:“但是你父親需要精神上的關愛,這點你沒有做好吧。”

楊旸站起身來,微笑着拿過話筒:“女士您提的問題比較多了,時間也很長了,我們把話筒給下一位吧。”

那位女士犟了起來,緊抓着話筒不放:“秦先生,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是不是在精神上有什麽問題,所以你拒絕回答我?”

“女士。”楊旸捏住話筒,用一種驚奇和詫異的表情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想,但是——”

楊旸指一指身後的學子們:“我們都是你口中‘精神上有問題’的先生作出的決策而得到支持的人。或者您覺得,他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問話的楊旸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腰背一挺直,女記者被他壓迫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講臺上,陳燕北驚奇地看着楊旸,轉頭看自己的兄長。

曾經他以為楊旸是一個很溫和、甚至善良得有些不像真人的青年,原來他只是收起了爪牙,藏起了利爪。

當這樣一個溫和的青年內心最柔軟最在意的人被冒犯到時,也可以瞬間變身成為戰力十足的超人。陳燕北看了看秦煥朗,再看一眼帶着學生們義正言辭反駁記者的楊旸,心裏有點小酸澀。

秀什麽恩愛啊,真是……有點讨厭又有點羨慕嫉妒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還是代發君

作者已經去角落蹲着哭啦

今晚還有一更

部分內容有重複,具體可以看下作者的系列文哦~以及作者君說弱弱的求收藏留言花花o(*≧▽≦)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