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字

另一名暗殺者在侍衛們居住的屋舍中,正準備對打暈的侍衛們下手,眼睜睜看到院落中的暗殺者倒下。

存活的暗殺者眼瞳劇縮,咬牙切齒,“他果然在此處。”

沒想到,蘭硯受了重傷竟然無礙,還能運轉內力。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暗殺者準備離開驿站,藏在旁側林木中,想着查探清蘭硯的情況後再下手。

暗殺者冷眼看向倒的七歪八扭的侍衛們,他拎起劍,正準備給暈倒的侍衛們一個痛快。

劍光在暗殺者手中泛出陰險的光芒,要殺死第一個侍衛時,一個冰冷細小的物件帶着強大內力穿透窗牖,不偏不倚地刺穿暗殺者的眉心,鋒利無情。

暗殺者的屍體倒在昏迷的侍衛身旁。

屋舍外,幾丈之隔。

沈熙洛站在雪中,凝白細膩的臉頰泛起桃夭緋色,她一邊胳膊抱着四書五經,單手摸了摸耳垂位置空蕩的右耳,仰眸看蘭硯,眸如春光明媚,“你摘我耳墜做什麽。”

少年膚如玉雪,桃花眸勾人,噙笑道,“你忘記給我起名字,作為交換,我拿走你一個耳墜。”

沈熙洛的指尖與他的指尖觸碰,電流酥麻,她說:“不可以這樣。”

“旁人會覺得你與我私相授受。”

沈熙洛耳朵紅透,小聲,“你先把耳墜還給我,我會給你起名字的。”

蘭硯桃花眼中的情緒閃爍,他別開臉,悶悶道,“洛洛,你不想與我有瓜葛嗎?”

“沒有。”沈熙洛否認。

少年眨眼,眼尾調皮,“那我拿走了。”

沈熙洛:“……”

她無奈。

按照規矩,不能這樣。

但她沒有反駁少年。

她的貼身耳墜就這麽落入了少年手中。

沈熙洛雙手抱緊四書五經,她有種偷偷做了不該做事情的感覺,抿了抿唇,忍下羞澀,說,“天已黑,我們先回去。”

“洛洛,你先上去。”蘭硯忽然說。

他對沈熙洛露出乖順笑容,“我等會兒從窗戶進去,避免被發現。”

沈熙洛想了下,覺得這樣也好,她說,“好。”

少女眼睛俏麗,眼尾勾着媚色弧度,眸光盛着柔軟亮色,“我很快就會到屋中,夜深天寒,你莫要在雪中站久。”

她抱着四書五經,在漸漸暗淡的天空下,回首望了蘭硯一眼,接着,雪白的兔絨鶴氅拂動,少女匆忙進入驿站。

蘭硯幽幽盯着她。

沈熙洛走後,蘭硯分別撿回了染血的匕首和耳墜。

都是沈熙洛的東西。

之後,蘭硯搜查了下暗殺者的身份,又将屍體處理了。

*

沈熙洛回到客房,點亮了燭火,她将四書五經一并筆墨紙硯放在桌案上,還有一本《三字經》。

教人識字的話,這些應該夠了吧。

沈熙洛深吸幾口氣,自己簡單地翻了翻這些書籍,溫習一番。

夜色寂寥。

侍衛談笑的聲音不再,可能早早地睡了。

窗棂響動,少年回來。

雪在天地落下,他肩頭帶了碎雪,淡淡地灑在地面。

“怎麽有點慢?”沈熙洛疑惑。

她打量少年,沒看出什麽異常,但她莫名感覺古怪,遲遲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蘭硯睫羽微動。

她懷疑他,他應該殺掉她。

忽然,少年傾身,他發涼的指尖蹭了蹭沈熙洛幹淨的耳垂。

指尖碾磨,冰涼又灼熱,沈熙洛眼眸瞪大,聲音輕輕顫了顫,“你幹什麽?”

“洛洛,我好像弄丢了你的耳墜。”少年飛速收回手指,掩飾性地垂眸,歉然說,他聲音在寒夜中泛着低啞。

蘭硯想将撿回的琉璃耳墜重新為沈熙洛戴上,但觸碰到她耳朵時,他想起琉璃耳墜染血,他的衣袖擦不幹淨,蘭硯忽然就不想将這琉璃耳墜還給沈熙洛了。

沈熙洛眼眸轉動,想了下,以為少年是沒找到她的耳墜才很慢地回來,她唇角翹了翹,露出溫軟的笑,“沒關系,我有很多耳墜,丢了一個,不妨事。”

“嗯。”少年垂首,睫羽依然低垂。

早知道,就不拿她的耳墜當暗器了。

蘭硯暗暗後悔。

沈熙洛看少年蔫蔫的,覺得他無辜可憐。

她挑了挑燈花,對他說,“你過來,我為你起名字。”

“這裏是四書,分別是《大學》、《中庸》、《論語》、《孟子》。”

“這幾本是五經,有《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沈熙洛語氣生澀地為少年解釋,這種教人的事情,她之前沒有試過,感覺陌生又新奇。

“這是《三字經》,用來啓蒙識字的。”

“總之,一并學了。”沈熙洛抿了抿唇,眨眨眼說,“我教你。”

四書五經這種東西,蘭硯沒學過。

與其他皇子不同,蘭硯沒有進入尚書房學習課業。

他識字,但不知道綱常倫理仁義道德。

朝中大臣們明面上因為畏懼害怕聽從蘭硯,但私底下暗暗達成一致:當今皇上瘋魔,偏狹暴戾,胸無點墨,難堪大任。

那博覽群書,善待群臣的明和郡王蘭承才是明君之選。

蘭硯垂眼盯着桌案上的四書五經,眼底掠過譏諷意。

燭火搖曳下,少年的下颌線鋒利,眉目覆蓋陰冷。

沈熙洛猛地看到他這般模樣,心中一驚。

“你…..不想識字嗎?”少女試探的聲音響起。

蘭硯微微動了動睫羽,緩慢擡眼,沈熙洛凝望着他,目色盛着擔憂。

少年看上去很不開心。

沈熙洛想了想,她小時候跟着夫子學習,也是蠻不開心的。

他是江湖人士,之前可能不怎麽讀書。

沈熙洛覺得可以循序漸進,她善解人意說,“若你不願,今日先給你起名字,旁的之後再說。”

蘭硯看不懂沈熙洛的善良。

蘭硯唇角一點點勾起笑意,他溫聲:“洛洛想給我起什麽名字?”

少年彎腰,湊近沈熙洛,衣袖又挨在一起。

他沒有男女界限的常識。

沈熙洛想,以身作則。

她要負責,教他規矩。

沈熙洛往旁邊挪了下,躲開少年。

少年繼續湊近她,動作黏人。

沈熙洛抿唇。

沈熙洛一擡眼,就與少年盛着好奇的潋滟桃花眸對上。

“我……正在想,你等等。”沈熙洛垂眼,緩慢說。

她指尖翻動一本《論語》,慌裏慌張。

蘭硯站在沈熙洛身旁,手指撐在沈熙洛的旁邊,安靜地垂眸盯着她,在等她。

沈熙洛的臉頰浮現燙意。

少年未束起的發絲總是調皮,像袅袅柳枝,拂動她的肌膚,激起酥麻。

沈熙洛勉強将注意力放在文字上。

雪落下,埋藏驿站院中血跡。

燭火晃動,沈熙洛指尖按在泛黃書頁上的一行字。

她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眸,揚起臉龐,期許地說,“鳳至。”

“你叫鳳至,可好?”沈熙洛看着少年。

蘭硯眼底晦暗,他垂着眼,聲音低啞,“鳳至?”

沈熙洛露出明媚笑容,似春光,“鳳凰于飛的鳳,來至的至。”

“取自孔夫子的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我取了反義,鳳鳥至,祥瑞到,天下太平。”

在凜寒荒蕪的冬日中,她以為自己将藏下所有歡愉進入長安投奔侯府謹小慎微地尋求一門無法反駁的親事,這時,她撿到了少年。

鳳鳥至。

沈熙洛想,這個名字,很适合他。

沈熙洛的話音悉數落下,客舍安靜。

片刻,沈熙洛臉上浮現猶豫,“你不喜歡嗎?”

少年目色幽沉,深深地望着她,與他平時的清澈無辜,肆意直白不同,仿佛一下子換了一個人。

“我喜歡。”蘭硯彎起眸子,在少女小心的眼神中,他聲線澄澈,睫毛撩起幹淨的弧度,“洛洛給我起什麽名字,我都喜歡,即便洛洛叫我王二牛,我也喜歡。”

沈熙洛瞠目。

她撿的這個少年,好像有些過于聽話了。

起完名,沈熙洛還不困,她準備試着與少年講一些四書五經的東西,他今日不想學,那她就簡單地講一些四書五經延伸的故事給他聽。

沈熙洛正在思考講什麽,客舍門扉被扣響,若菱喚,“姑娘。”

“糟了,鳳至,你先躲一下。”沈熙洛猛然驚醒,趕忙推了下少年,她纖細的指尖拂過他的身體,觸碰到他的腰腹。

蘭硯不在意什麽若菱,不想動,沈熙洛着急,繼續推他,她的手在他的身上亂動,蘭硯面色忽然古怪,這樣的觸碰,帶來敏感,無端的,有一陣邪火浮湧。

沈熙洛還沒反應過來,少年消失在她面前。

沈熙洛詫異。

“我躲好了。”少年的聲音從房梁傳下,喑啞嘟囔。

沈熙洛聽到他的語氣,微頓,心想,他是不是因為又要躲起來而難受?

若菱拎着水桶,進到客房,要為沈熙洛添置沐浴用的熱水。

她看到沈熙洛書桌上擺放着書籍,不是話本子,而是四書五經一類的書,她驚訝,“姑娘今晚竟然要讀書嗎?”

沈熙洛臉一紅。

“我……向來都是讀書的。”想到鳳至就在房梁上聽着,沈熙洛心虛道。

若菱笑了笑,“姑娘今晚不用抄書,真好。”

沈熙洛頓了頓,詢問,“莊嬷嬷如何了?”

若菱臉上的笑意更深,“姑娘,那莊嬷嬷偃旗息鼓了,我隔着門扉聽,她好像不願意待在驿站了,想走。”

“我覺得姑娘很快就能去長安了。”若菱笑着倒下熱水,“回頭我趕緊收拾收拾,等姑娘到了長安,一定讓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這麽快……”沈熙洛一愣。

也不知道,少年會不會與她一起留在長安。

京華之地,戒備森嚴,對江湖人士來講,很麻煩吧。

而且,她要去的地方是侯府,規矩甚雜,少年可能會不喜歡。

沈熙洛陷入思索,連若菱何時離開都不知道。

忽然,冷風刮入。

沈熙洛回神,她看到少年站在窗邊,推開了窗子,她心神顫了顫,不禁以為他要離開。

“鳳至,你去哪裏?”沈熙洛急急喊。

蘭硯坦然接受自己的新名字,他對沈熙洛無害說,“我不出去,就是想吹吹風。”

沈熙洛怔忪。

吹風?

少女掩下失态,她走過去,關上窗,微微蹙眉,嗔道,“你身體的傷還未好,吹冷風容易生病。”

“洛洛,你關心我啊。”少年抿了下唇線,他指尖撓了撓雪色臉頰,喉結滑動,面上隐約潮紅,“但這個時候,我吹會兒冷風更好。”

沈熙洛茫然,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