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明亮的月光,那雙只有林一凡巴掌大的小腳,腳底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疤痕和繭子。這是一雙常年幹活的腳,腳底清晰可見四五個大小不一的水泡,有的已經破皮,泡的泛白,露出裏面鮮紅的皮膚。
林一凡倒吸一口氣,割點豬草而已,她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怎會把腳磨成這樣?
早上吃飯的時候林家人看到林一凡從屋裏出來,各個眼裏都帶着些許喜悅,她們都知道昨天大哥上山打獵去了,按照大哥的本事,往日裏獵到的獵物必是不少,昨天自然也不例外。
農家人日子本就清貧,除非過年過節,平日裏都是吃不上肉的,林家一大家子人十幾口人,男人占了多半數,且都是半大的小子,五斤肉別人家能吃兩頓,在林家,五斤肉還不夠三個半大小子吃的。一斤豬肉十五文,林家人的生活只比村裏大多數人家好點罷了,家裏的日子遠遠不到天天吃肉的地步,絕大數還是靠着林一凡上山打獵給家裏人改善改善生活。
林一凡深知家裏人的品行,昨天打的獵物都放在了他們的屋子裏,四只野雞,兩只兔子,還有一只狍子。天氣熱,吃食不敢放,尤其是肉食,最是不經放,稍微一放就該壞了,為怕肉食變質,他昨天上山打獵特意留了獵物一口氣。
不等把早飯吃完,林氏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大,你昨晚打的獵呢?你放哪裏了?快拿給娘,娘給你們炖上,這肉啊,就是要提前用小火炖着才好吃。”
林芳忙跟着點頭:“是啊,是啊,娘說得對,大哥,你把肉放哪裏了?我去拿!”
林一凡扭頭瞥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夏萍,語氣平平中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今天是夏萍出嫁三日回門的日子,昨天打的獵物是我今天給夏家帶的回門禮。”
“啥?老大,你說啥?你昨天辛辛苦苦上山打的獵物今天要拿給夏家?”
一旁埋頭吃飯的夏萍倏地擡起頭雙眼亮晶晶的望着林一凡,蠟黃的小臉滿是驚喜。
林氏驚訝的張大嘴,布滿褶皺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
依着老大的本事,昨天一天打的獵物定然不少,這要是都給夏家送過去了,那自家吃啥?再者,老大這門親本就是夏家高攀了,夏萍一個二婚嫁給了老大這個頭婚的,她還有啥不滿足的,三日回門自己同意讓老大和她一同回去就不錯了,竟然還想着把家裏的肉帶到她娘家,哪來這麽好的事情!
林氏扭頭狠狠的瞪了眼夏萍,眼裏的狠厲讓夏萍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是了,她怎麽忘了,依着林氏摳門不肯吃虧的性子,她怎麽會讓自己帶東西回娘家?怕是她心裏認為自己一個二婚的女人能嫁給她頭婚的兒子,已經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也是自己剛剛大意了,聽到林一凡說的自己太過驚訝和驚喜,才會一時不察讓林氏清楚的看到自己臉上的喜色。
“老大,你這是啥意思?是在埋怨娘沒給你媳婦備回門禮?你說這話摸着自己的良心說,娘難道為你們做的還不夠好?是,不錯,家裏以前是有些銀子,那些銀子也都是你掙回來的,現在家裏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要是還有多餘的銀錢,咱家這麽多人,娘至于饞你上山打獵拿命換來的肉嗎?說白了,都是我和你爹我們兩個沒本事,你個不孝子,老子是你生你養你的娘啊!你這是要把你娘給逼死啊!”
林氏說着說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哀嚎着,粗糙幹枯的手用力的拍打着大腿,一手撫着胸口,嘴裏一個勁的罵林一凡不孝,罵夏萍一個二婚的女人不要臉,拐帶了她兒子不夠,竟然還要把家裏的吃食都扒拉到娘家,也罵夏家沒本事,自己沒本事過好,竟然讓一個出嫁女從婆家給她們帶東西,總之一句話就是,什麽難聽她說什麽!
林老頭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從身上摸出旱煙,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缭繞的煙霧掩蓋了他眼底的情緒。他嘴上不說什麽,其實心裏也是不願的,從他默許林氏撒潑的行為足以說明。
“大哥,你看你把爹娘氣的,為了這個二嫁克夫的女人,你這麽做值得嗎?還不快給爹娘道歉,二哥,你還愣着幹啥,還不快去屋子裏把大哥昨晚打的獵物都拿出來給爹娘!”
涉及到自身利益問題時,林芳倒機警了許多,趁着這個機會,忙朝着二哥林順使了個眼色,想讓他趁機把大哥藏在屋子裏的獵物都拿出來,有爹娘在,她不信大哥能從家裏拿走一丁點的東西給那個克夫的賤女人。
林順點了點頭,從凳子上站起來欲往大哥林一凡的屋子裏走。
“站住!”
林一凡大喝一聲,嗜血迫人的威壓撲面而來,這一瞬間,林順懊悔不已,自己怎麽就忘了,大哥是從刀光無眼的戰場上下來的,是從死人堆裏拼了一口氣爬出來的。
林一凡緊盯着在地上坐着的林氏,眉頭緊蹙,臉上閃過一絲不耐:“我說了,那些獵物是我給夏家獵得,屋子裏有一只袍子,吃就把它吃了,不吃就賣了!”
看着衆人吃癟的樣子,夏萍心裏說不出的暢快,連帶着對林一凡都多了幾分好感和喜歡。
話落,林一凡朝着夏萍使了個眼色,率先往屋子裏去了,夏萍緊跟在其身後。
“收拾收拾東西,我和你一起回夏家,把我昨晚獵得四只野雞和兩只兔子都帶上。”
聽完林一凡說的這些獵物,夏萍心下了然,怪不得林氏死活鬧着也不願意讓自己把獵物帶回家去,單是林一凡拿的這份禮,不僅不輕可謂是厚重了,想來在這樣貧窮的山溝溝裏,回娘家拿十幾個雞蛋或者三五斤豬肉就不錯了,他一下子拿了這麽多東西,都是野雞野兔且數量還不少,依着林氏的性子,眼饞嫉妒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