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美人依舊冷若寒冰,只是手上力道卻松了下來,卿若花連忙後退幾步脫離她的桎梏,冷美人伸手想抓,卻牽動肩上傷口,疼的動彈不得。

卿若花捂着脖子咳嗽半天,才微微緩過氣來,沒好氣望着她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人家好心救你,你竟然恩将仇報。”

冷美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拿起她被扔在床頭上的舊衣裳,作勢就要穿,只是她傷勢太重,連個袖子還沒套上,便一聲悶哼栽在床上。

卿若花看着她身上又被血浸紅的繃帶,急忙湊過去手忙腳亂的将她扶靠在枕頭上道:“受了這麽重的傷你還想去那兒?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身體複原了再說。”

冷美人似乎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根本走不出竹樓,也沒再反抗,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卿若花:“你們是誰?這是那裏?”

她的聲音雖然低緩無力,但泠泠清絕,淅淅瀝瀝,恍惚中萦繞着梧桐葉上三更雨的悵然。

“這裏是宜城西郊,我叫…梨若” 卿若花看了看她肩上血流不止的傷口,皺眉道:“你的傷再不止血,會失血而死的。”

“死?”冷美人轉頭看了看肩上猙獰的傷口,澀然勾起唇角:“死也不容易。”

她是痛糊塗了吧,大難不死難道不好嗎?卿若花看着她臉上的凄然之色,疑惑道:“你沒事吧?”

冷美人淡漠的搖搖頭,卿若花見狀又看了看她身上傷,試探道:“那就趕快上藥吧。”

冷美人依舊沒有說話,但卻不像之前那樣難以靠近,卿若花小心翼翼的替她重新清理了肩背上的血漬,才想起藥粉全灑了,連忙沖着門外叫道:“沈陌外敷的藥粉還有嗎?”

門外沈陌早已聽到二人動靜,聞言道:“包袱裏面的白瓷瓶”

卿若花連忙找出來,小心的替冷美人敷上,将所有的傷口包紮好後,她已是滿頭大汗。心中卻不得不佩服冷美人堅強的意志,之前她昏迷時,疼急了還會哼哼兩聲。如今即使疼的滿臉冷汗,也死死咬着唇不啃聲。

卿若花看着她咬的發白的下唇,忍不住道:“疼了就叫出來,憋在心裏會更疼的。”

冷美人擡頭看了她一眼,漠然的轉開眼,搖頭道:“習慣了。”

卿若花想到那些追殺她的人,被那麽多人追殺,受傷也是家常便飯吧。喂她吃了藥丸,想到她的衣服已經被血染得不成樣了,卿若花便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給她換上。

紫衣羅衫,錦繡羽緞,柔化了她身上難以靠近的冷傲,平添幾分清雅,卿若花看着床上閉目而憩的絕華女子,心中越發肯定她必是那個官家士族的小姐。只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被人追殺呢?

冷美人睡下之後一直昏沉不醒,轉眼便過了兩天,若不是還有淺淺的呼吸懸着,她真以為她已經死了過去。

“沈陌,都兩天了,她怎麽還不醒啊?”剛吃完午飯的卿若花百無聊賴的坐在小竹幾旁,剝了顆紫瑩瑩的葡萄塞入口中,一臉郁悶的看着悠閑品茶的沈陌。

沈陌從袅袅茶霧中擡頭看了她一眼,複又垂下,淡淡道:“傷成這樣,沒死已是邀天之幸。”

卿若花又伸手從果盤裏抓了幾顆葡萄,道:“可是連雪還在那些人手上呢,冷美人要再不醒,黃花菜都涼了。”

“他們想以連雪要挾…”沈陌盯着她撚着葡萄的素手默了一默,猶豫該用什麽适當的稱呼,最終還是順着她的稱呼道:“要挾冷美人,只要她在我們手上,連雪暫時就不會有事。”

“你不會是想…用冷美人跟他們交換吧?”卿若花斜眼望着他,一副看小人的模樣看着他,她雖然遇事躲得快,不過這種違背道義的缺德事她還是很少幹的。

話剛落音,沈陌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忽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挑眉道:“冷美人重傷未愈,我覺得此時一招引蛇出洞最好。”

卿若花掙了掙沒掙掉,心知他不會對自己怎樣,索性湊過去道:“什麽引蛇出洞?”

“你假扮冷美人引他們出來”

卿若花聞言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梗着脖子怒道:“沈陌你還敢說她不是你的老情人,竟然騙我去替她擋劍,讓我李代桃僵!你去死吧!”

沈陌聽着她語氣中十足的醋意,漂亮的眼睛微彎了彎,聲音也柔了下來:“我們還要救連雪不是嗎?放心,不管什麽時候,我自會護你周全。”

“我不幹!”卿若花一臉堅決,不容反駁道:“到時要真一不小心殘缺不全了,你只說聲對不起就完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沈陌也不急,徐徐道:“放心,若你真殘了,我勉為其難收了你。”

“你想得美!”卿若花驀地跳起來,滿臉嫌棄道:“我好好的都被你整成這樣了,要是殘了,還不被你整死!”

沈陌看了她一眼,默然垂頭沒再多說,似在沉思什麽。

卿若花正被這突然的沉默弄得渾身不自在,突見沈陌身子一動,漫不盡心的眼神忽如利箭般射向房門處。

房門口,冷美人扶着門框站在門前,紫衣扶風,步履虛浮,似一枝飄零的落花。

“咦,你醒啦!”卿若花驚喜望着她。

冷美人緩緩走入房中,她腳步随慢,但卻不見倉亂,卿若花不得不佩服她的恢複能力,若是她大概只能去地府裏站站了。

冷美人站在竹幾旁,淡漠的望着二人,淡淡道:“多謝二位出手相救,在下還有要事,先行告辭,救命之恩恕來日再報。”

重傷才醒就要走,趕着投胎也不帶這麽快的!卿若花驚疑了一聲,急道:“你的傷還沒好呢,外面那麽多人抓你,你現在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冷美人默然沒有說話,外面的情形她又如何不知,天羅地網,絞殺而來,安全也不過是茍延殘喘。

“我知曉,告辭!”冷美人冷淡的丢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果然性子不是換了衣裳就能改的,卿若花剛想開口阻攔,就聽沈陌冷着聲音道:“姑娘若想走出去,煩請告知追殺你的黑衣人來路?”

冷美人腳步一頓,目若寒冰的回頭望着他:“有些事奉勸二位還是不要插手。”

“我不得不插手!”沈陌不以為意的回視着她冰冷的目光。

冷美人斜睨了他一眼,意似詢問。

沈陌臉上戾氣一閃而逝,冷着臉道:“因為他抓了我們的女兒。”

卿若花發現冷美人臉上似是閃過一絲驚詫,只是她沒時間仔細琢磨,已條件反射的跳了起來,指着沈陌道:“沈陌你胡說什麽,誰跟你有女兒!”

“別鬧”沈陌握着她的手指将她拉到一旁,他的手涼涼的,握在手上,仿佛一支清涼碧透的美玉,卿若花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順從站到了他身邊,看着他意态從容的與冷美人對視。

卿若花不以為冷美人會有多大反應,畢竟你女兒被人抓了,關我什麽事?可是卻沒想到冷美人出奇意外的轉回身子,蹙眉道:“為什麽?”

卿若花首次看到冷美人臉上除了淡漠之外,竟還有其他神色,心中激動,忍不住插嘴道:“他們似乎把她當成了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冷美人怔了一怔,似不明白似的,好半天才回過神,愣愣的擡頭望着屋頂的房梁,喃喃失魂道:“我的孩子…”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四個字,卿若花卻覺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竟滲透着一股無限哀絕的悲戚,讓人有種揪心的感覺。

她還沒趕走心中的悲憫,就見冷美人突然将臉撇向門外,微哽着嗓子道:“怎麽會有孩子呢,怎麽…還能有孩子呢!”

她,竟哭了。

卿若花詫異的看着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漬,冷美人雖然側着臉,但從她的角度,卻仍看見了她咬的發白的唇和盈盈墜落的眼淚。之前遍體鱗傷,血肉模糊也咬牙不肯哼一聲的人,竟然哭了。

卿若花轉頭望向沈陌,只見他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麽,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連她哥也常罵她沒心沒肺,可是這一刻看着倔強隐忍的冷美人,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你沒事吧?”卿若花猶猶豫豫的試探問道。

冷美人并沒有理她,一揮衣袖,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他們勢力太大,奉勸你們還是不要與他們硬來。”

“哦?”沈陌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望着絕然而去的身影突然道:“既然如此,連星長老又何必與他們硬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