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三年,天花盛行北方,展轉蔓延至宮廷。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然順治帝卻在此年八月二十五日冊封董鄂氏為賢妃,僅一月餘,福臨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為由,晉封董鄂氏為皇貴妃。
十二月初六,福臨為董鄂氏舉行了十分隆重的冊封典禮,并按冊封皇後的大禮頒恩诏大赦天下。同時慈寧宮傳出三阿哥玄烨身染天花。
太醫在慈寧宮偏殿進進出出好不忙活,太後手握佛珠,口中念念有詞,佟妃則不時的往裏看,希望得到什麽好消息。皇後則是安靜地端坐在一旁,看着偏殿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聽着遠處禮鳴鞭炮聲,心中的愁有說不出的滋味。
她的丈夫正在冊封他心愛的女人為皇貴妃,大典隆重與幾月前的冊後典禮分毫無差,後宮中的諸位嫔妃都在暗地裏嘲諷她。董鄂妃,她真是她的克星。三千寵愛在一身,後宮粉黛無顏色。一旦她腹中生下阿哥,那她的皇後之位怕是要換人了。
蘇麻喇姑慌慌張張的跑進慈寧宮,正欲開口卻見皇後與佟妃也在便将話咽了回去,緩步走到太後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但見太後神色無恙,看不出所以然來。
佟妃當即便問:“蘇嬷嬷,皇上怎麽說?”
蘇麻喇姑眼睛看向太後,見太後颌首,道:“回娘娘的話,皇上說冊封大典忙不開身,下旨禁軍護送三阿哥去行宮避難,免得傳染了其他人。”
“其他人?”佟妃冷哼一聲,聽着遠方的禮炮聲,尤覺刺耳,“皇上是怕傳染了那個狐媚子吧。”這個董鄂氏還真是厲害,襄親王博穆博果爾才死沒多久,就讓皇上把她納進了宮裏,專寵于房。
察覺太後神色不悅,皇後輕輕喚了聲“佟妃自重。”
佟妃也察覺到了太後的神色不悅,也不敢再多語了,自徑走到紫檀椅前坐下,靜等着太醫的消息。
未幾太醫院首領太醫來報說,三阿哥确實感染了天花,未免蔓延其他宮人,移至行宮最好。
佟妃見太後久久未曾答話,想要開口詢問卻又沒那個膽子,只得在一旁幹着急。皇後起身緩緩一福行禮,款款大方,道:“皇額娘,現下該如何辦,還請皇額娘示下。”
太後停下手中轉動的佛珠,念了聲“阿彌陀佛”之後道:“既然皇帝都下旨了,那就讓玄烨去行宮休養吧。”
皇後儀态萬千的應承下了,但是佟妃卻不依了。
佟妃跪下淚如雨下道:“太後,臣妾就三阿哥一個孩子,就讓他去臣妾的景仁宮吧,千萬不要送去行宮,臣妾求您了,太後。”
太後略一皺眉,對于佟妃的哭啼很是不悅,但是她能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她也是一個母親,縱然是個不稱職的母親。她語重心長道:“佟妃,哀家知道你擔心玄烨,但是為了避免天花在宮中蔓延,送玄烨去行宮休養是最好的法子。玄烨自小在我慈寧宮長大,哀家疼他不比你少,為了大局,你就認了。”
佟妃跪在地上,擦拭着淚水,孝惠皇後見孝莊太後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便走至佟妃身邊将她扶起她,打起圓場,道:“皇額娘說的是,佟妃只是擔心過頭了,一切就按皇額娘說的辦。”說罷便吩咐随行的宮女太監,讓他們忙活三阿哥去行宮休養的事宜了。
恰逢順治身邊的大太監吳良輔進了慈寧宮,請安之後便道:“太後,皇上讓奴才前來問問太後和皇後娘娘什麽時候去皇貴妃的冊封大典?”
佟妃一聽就哭的更大了。她原以為皇上派吳良輔前來是為了玄烨,卻不料還是為了那狐媚子。她的玄烨是遭了什麽孽啊,遇到那女人得寵的時候。
皇後原本溫和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悲傷。慈寧宮這邊憂心忡忡,太和殿那邊卻喜氣洋洋,皇上到底有沒有把三阿哥放在心上?為了一個董鄂妃,皇上到底還要傷多少人的心。
太後輕嘆了一口氣,讓蘇麻喇姑扶着起身了,道:“你去回了皇帝,皇後在操辦三阿哥出宮事宜,沒功夫前往。”
為了蒙古和大清的安定,她再次讓福臨娶了年僅十八歲的博爾濟吉特皇後,卻讓一個姑娘的大好年華葬送在宮裏,對于皇後,她心中确有抱歉。
吳良輔又道:“那太後娘娘您呢?”
“我?”太後嘴角露出一抹笑,但笑意卻不見眼底,“哀家老了,沒那個體力參加什麽冊封大典,不過是冊封個皇貴妃而已,又不是冊封皇後,皇帝自己做不了主麽?”
“太後娘娘……”
“冊封的诏書都已經頒布天下,曉谕六宮,這會子還來問哀家做什麽。”
吳良輔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出太後話裏的嘲諷之意,也不再說什麽就跪安退了出去。
佟妃眼角噙着淚水,可眼裏卻是笑意。她佟妃在宮中五年,生下三阿哥,卻還只是妃位,那董鄂南蠻子進宮才幾個月就晉封皇貴妃,他日生下龍種,皇上可不是寵翻天了。今日太後博了皇上的面子,掃了她皇貴妃的顏面,佟妃心中好不快意。
“皇額娘,要不臣妾和三阿哥一起去行宮,好方便照顧三阿哥。”皇後詢問着。這宮裏她實在是不想待。若不是生在科爾沁草原,她也不會來此禁宮。
佟妃一聽也道:“太後,讓臣妾去吧。三阿哥一出生臣妾就沒好好照顧過他,就讓臣妾盡一盡做額娘的本分吧。”
太後拒絕了,“皇後是一國之母,母儀天下,怎可輕易出宮?佟妃,如今宮中人心惶惶,你就協助皇後料理六宮事宜。你們一個個都要去行宮,難不成要哀家這把老骨頭來操心?”
皇後和佟妃見孝莊話裏有責怪的意味,立馬跪下齊道:“臣妾不敢,太後息怒。”
太後擺擺手,道:“你們都跪安吧。”
皇後和佟妃跪安行禮後便率着随行的宮女太監各自回宮了。
蘇麻喇姑扶着太後回軟椅坐下,為她倒了杯茶,輕聲道:“今兒個您怎麽回了皇上的面子?這不是傷了母子間的感情?”
太後示意她把熱茶放在桌案上,道:“福臨如此大張旗鼓的冊封董鄂妃,你讓蒙古親王怎麽想?我若出席,只怕他們要反了。”
“怎麽會,沒那麽嚴重吧。”蘇麻喇姑很是吃驚。
太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這江山社稷之事遠遠是人所想不到。聽着遠處原本停下的禮炮聲又再次鳴響,為福臨任性的一意孤行而感到無可奈何。“你說董鄂妃腹中的是阿哥還是公主?”沒等人回答,就又喃喃道了,“若是公主倒還好,若是個阿哥,那……阿彌陀佛。”
蘇麻喇姑沒有答話,只是在一旁站着。
“蘇麻喇姑。”太後輕喚了一聲,待蘇麻喇姑應聲後,才又道:“等等大典結束之後,你把我親筆寫的一封信偷偷交給索尼。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蘇麻喇姑颌首領旨。
“還有,”孝莊太後繼續道:“此次玄烨去行宮,你也跟着去,有你在,也省的我挂心。”
對于太後的完全信任,蘇麻喇姑感覺這個她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她心裏知道太後對三阿哥的重視和疼愛,因此她會不惜一切照顧三阿哥的。“太後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