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歸閑是當真不怨謝紫的。

他看着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小師弟,笑道:“小紫,無論今後如何,你只要記得,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言罷,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廣袖流轉,一眸平和,流華盡葬。

謝紫心下如撕裂開一般,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師兄被自己端來的毒酒害死。

那種痛,深入骨髓,好似血管中堆滿冰雪,刀尖劃過心髒。

叫那七竅玲珑的心肝流盡了血。

只留下滿心霜寒。

痛的連言語都不能。

“小紫,這一切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從一開始便看錯了人,也,看錯了我自己。”

君歸閑淡笑着松開手,酒盞落地,精美的白瓷碎裂成七瓣。

破碎如容華與流年。

從一開始,他便錯了罷。

不僅僅是不該執迷于複仇,不該羞辱折磨他,

也許他根本,就不應該喜歡他。

否則,此刻,

他就會還是,那個明月山上,烹茶煮雪看青梅的君歸閑。

有一個慈愛的師傅,有一個貼心的師弟。

有一段,不再權傾朝野,卻恬淡溫和的歲月。

可惜,一子錯,

滿盤皆錯。

“這毒酒的味道,是流華醉啊。”君歸閑笑着望向謝紫,似有些懷念。當年賜給君逸雲的,恰也是藏在流華醉裏的斷腸。

謝紫忽然道:“你分明知道……”

分明知道斷腸之毒能讓人活活痛死。

中了斷腸的人,會活着領教斷腸之痛後,再被這痛給折磨致死。

是讓死不瞑目的毒。

為何,不選個輕易的死法?

君歸閑自然是聽懂了的,他笑得溫和:“君雁雪想要的就是我死得痛苦。如若達不成目的,絕也不會放過你。”

謝紫卻覺得寒透了骨骼。

“夠了!”

謝紫狀似瘋狂地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那樣痛快,笑得那樣張狂,卻抵不住滿眼淚。

他那雙從來風月萦牽的眸裏只一片幽深寒涼。

那樣冷酷的目光,卻是滾落下熱淚。

他說:“師兄,我斷不會讓你死得那樣痛苦,如若你注定要死,不如我……”

說到後頭,謝紫一頓。

稍頓半晌,方才慘然一笑,擡眼道:“親手……送你上路。”

言罷,謝紫緩緩伸出右手,死死扼住了君歸閑的脖頸。

謝紫的指節青白,可見其當真是用盡了全力。

他的眼睜得很大,眼中一片瘋狂,卻是淚染衣襟。

君歸閑眼中仍舊一片淡和,他看着謝紫。說了他此生最後一句話。

“小紫,記住……長樂王君歸閑結黨營私……犯上…作亂,死有餘辜。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他身體漸漸涼卻。

君歸閑,也終究應了他的名字。歸于閑暇,歸于閑野,歸于,天地。

自此再不問高坐金銮殿上的人是誰,再不看紅塵貪嗔癡恨。

他已解脫于人世。

謝紫眼中淚水滾落,他就那樣,哽咽着,親手扼死了他的師兄。

為了他的爹娘。

緩緩癱坐在地。

謝紫怔愣了很久,忽然低笑起來。

笑聲陰森地在牢獄之中回響,聽的人遍體生寒。

待謝紫擡首時,慘白的面上笑意扭曲,竟如厲鬼一般。

師兄。

一路走好。

而我,注定從此,面目全非地活着。

謝紫自地上站起,微微擡首,背挺得筆直,轉身而去。

再不看身後陷入長眠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死在第五十章,我于此,祝他從此無牽無挂,賀他終究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