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
“奏樂!”
這磅礴大氣的軍樂,自己在長安時,聽過多次了,可如今再聽,卻早已經人非眼前人,事非眼前事了。
侯鎮歪了歪腦袋,看清楚了前面奏樂的人,竟然有些忍不住地想哭。
人聲依舊嘈雜,他卻不太能聽得清他們在說什麽了,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立于人群中,人人都可以來踩一腳自己。
不知道什麽時候,樂曲停了,他也喝醉了,倒頭就睡,根本也不管什麽禮節不禮節的了。
等他微微被風吹得清醒一些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雙小手,正在撫摸着自己的額頭。
眯瞪着睜開眼瞧了一下,竟然是芳怡!
“你怎麽來了,你三哥呢?”
“哥,我在駕車。”
原來他是在車上啊,這是在回家去嗎,還是去王府的路上?
侯鎮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卻渾身酸軟,根本沒有力氣。
“哥,你別動,我們在回家去呢。”
“回家?誰叫你們來接我的?”
“不知道,是一個老阿叔,去家裏叫我們來的,還給我們雇了馬車。哥,你是不是難受得很吶,睡在我背上啊,會很舒服的。”
說着,小姑娘就要趴下,讓侯鎮躺在他的背上來。
“芳怡!”侯鎮使着勁把她給拉了回來,“這樣做會讓你自己很難受的,哥心疼,過來,讓我靠着你就行了。”
“好!”
小姑娘聽話,也懂事。
“剛剛裏面什麽情況啊,我怎麽喝醉了?”
“不知道啊,哥,你是不是心裏難受啊,剛剛擡你出來的時候,你嘴裏一直在說夢話,連王爺都拿你沒辦法了。”
“王爺?他沒跟你們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沒有啊,他讓人給你送了醒酒藥去家裏,讓我們煎了給你喝。”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不然自己以後還怎麽有臉做人嘛。
“對了芳怡,剛剛院子裏有沒有什麽看起來很奇怪的地方啊,比如地上有些雜亂的東西,還有人臉色不太好之類的?”
“嗯···哥,你算嗎?”
“嘿!”
看來是沒有了,那那個班趨喝班離,就是沒事了?
祭司會放過這麽大好的機會,不在黔州殺了他們?難道是時機不好,還是說,她今天被李侗的種種行為,給吓唬住了,所以不敢貿然動手了?
可要是不動手的話,班離已經跟班趨相認了,他們要是一同到了長安的話,那她的那些種種,豈不是就藏不住了?不僅如此,還會讓各國使節所不齒。
她肯定還有盤算,說不定是還有後招呢。也許是看今天刺史府的戒備過于森嚴了,所以才沒有貿然出手。
南诏使團是住在驿館的,既然是官家驿館的話,那就肯定是在——黔州商會!
糟了!那邊防備薄弱,肯定會有歹人趁虛而入的!
“臺平,停車!”
“大哥,我們還沒到呢,你是不是難受得很?”
“不是,掉頭回去,我要去找刺史!”
“哥,已經很晚了,再說了,剛剛刺史跟着趙大哥溫大哥他們一起出去了。”
“什麽?去了哪兒?”
“不知道,像是往——官道那邊去了吧。”
官道,那就是商會那邊了?他們難道早就有所察覺了?自己喝多了耽誤了事,真是···
“哎呀!”
侯鎮氣憤地跳下車,就準備往商會那邊趕去,可沒想到,自己剛一下車,就迎面襲來了一只冷箭。
芳怡剛要跟着一起跳下來,侯鎮也就只能先顧着她了,拿身子擋住了車後簾,可沒想到,箭竟然沒有射中自己!
低頭看去,那支箭已經被一分為二了,看來是被後射出的箭給攔了下來。
那會是誰想殺了自己,又會是誰救了自己呢?
侯鎮本想驚呼一聲,但又轉眼一看,兩個小家夥已經麻利地躲到了車裏來,正伸出半個腦袋看着自己呢。
“芳怡,沒事了,放心,有哥在呢。”
“哥你沒事吧?”
“你哥我多厲害啊,哪會有事。”
剛要伸手去摸摸腦袋安慰她,沒想到身後的冷箭卻再次襲來,驚得侯鎮連忙撿起地上的破竹竿應對。
低頭撿起竹竿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了箭頭上分明的标記,是金吾衛特造的。
這就是丢失的那批箭镞,竟然在這個人手裏!
“逆賊休走!”
用力一甩,長長的竹竿便直奔那人面門而去,不過他躲閃得倒是及時,只傷到了他的側腰,并未命中要害。
侯鎮見一擊未中,本想去追,但身後的兩個小孩此刻也很危險,他也只能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後,再做打算了。
“哥,那人輕功真好。”
侯灏突然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你看見了?”
“嗯,是個男子,身量輕盈,應該還很年輕。他的箭法倒是不錯,不過應該受過傷。”
“臺平,你怎麽看出來的?”
侯鎮倒是有些驚奇,他一個成天在家待着的小孩,怎麽會懂這些呢?
“哥,你使棍和他使箭一樣,都需要足夠的力氣,有時候你受了傷,回家在院子裏練棍的時候,就會重心不穩。那人先射出的那一箭,明顯歪了半分,不然肯定會直沖哥你的腦袋的。”
侯鎮仔細回憶了一下,還真是如此,剛剛酒未醒,人有些慌亂,倒是連個小孩子都不如了。
“臺平,芳怡,今晚去趙大哥家住,他們家人多些,記住了,哥不回來,你們就別出門,知道嗎?”
小家夥還是聽話的,乖乖躲進車裏,侯鎮便帶着他們去了趙回聲家。将人送到,他又折返了回去,看剛剛那人的逃跑路線,像是沖着官道的方向去的。
自己無足輕重,他竟然要大費周章地來暗殺自己,那就說明,別的地方肯定情況更嚴重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殺手到底是誰派來的,是長安的,還是南诏的。要是長安的話,會是陛下的人還是長孫大人的人呢?
“老子這條賤命,今年真是格外地值錢了!”
拿起自己收在趙回聲家裏的長棍,侯鎮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了他的目的地——黔州商會。
路上經過刺史府時,裏頭倒是靜悄悄的,一點人聲都沒有,但此時的侯鎮也顧不上這個了,他得先去看看,重中之重的南诏王,還有班離,出事沒有。
他倆要是完蛋了,不管是朝廷降罪于安戟,還是直接借機收拾李侗,自己都在劫難逃,肯定會跟着遭殃的!
剛走出去沒多遠,侯鎮還是發覺了刺史府的異常,又折返了回去。
“剛剛宴會完,府裏竟然有沒有一個下人在收手東西,安靜得簡直不像話。”
侯鎮慢慢地摸到了刺史府外圍,剛準備翻牆進去,就遇到了一個黑衣蒙面人,正翻牆出來。
躲在牆根底下的侯鎮立馬揮舞起手裏的長棍,想要将那人挑落下來,可還沒出手,便又被遠處射來的冷箭被突襲了。
“兩個人?”
侯鎮剛想去追,突然想起現在應該在府裏的安戟,便從正門直入,開始四處尋起人來。
院牆之內,四散着好多七倒八歪的人,見此情景,侯鎮立馬明白了,是有人在酒菜裏下了毒,應該是迷藥一類的東西,所以不僅這些人,就連他,又被迷暈了。
“安刺史!刺史!”
叫了半天,無人應答,侯鎮便想着直奔後院而去,沒想到卻在一個花壇的草叢裏,發現了異動。
“這裏!”
安戟微弱的聲響從草叢裏傳來,侯鎮立馬找過去,果然發現了正匍匐着的安戟,已經奄奄一息了。
“您這是怎麽了?”
“剛剛有歹人進來,翻找東西,我渾身無力,只能爬出來找人,沒想到人沒找到,卻倒在這花壇裏了。”
“來來來,先起來,我帶你先出去再說。”
“等等!”安戟自己還能扶着要借力,看來是問題不大的,只是中了迷藥而已,“先去拿我的印玺,去黔州軍調兵,就說城裏出了逆黨作亂。還有!派人護着那個南诏王,他要是死了,我可怎麽跟上面較代啊!”
“您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我···”
“別廢話,別管我,快去呀!”
“我的意思是,我剛剛也受到襲擊了,還差點沒命呢!”
“啊?這樣啊。”
安戟那一身的老肉,侯鎮根本不可能架着他走多遠,只能先把他扶到牆角下待着,讓他自己緩緩再說。
“看清人了嗎?”
“至少兩個,其中一個使刀,另一個來襲擊我的,使箭。那人被我傷了側腰,要是能找到,還是挺容易辨認出來的。”
“不止兩個,剛剛我倒在草叢裏,聽見了好幾個人說話,是長安口音,絕不只是兩個人而已。”
“長安?”
侯鎮的疑慮也正是安戟所懷疑的,他們被下了藥,卻沒要命,看來這些賊不是沖着他們來的,那就只能是···
“糟了!會不會王爺他···”
“你趕緊去看看,剛剛你喝多了,我們就叫了你弟妹來接你,王爺也跟着離席回府了,要是真是沖着他來的,現在恐怕已經···”
“刺史放心,我現在就去叫人來,護着刺史府,再去王爺那兒看看。”
“先就別管我了,先去王爺那兒!你懂我意思吧?”
侯鎮看他那緊張得不行的樣子,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他就趕緊去了王府。
王府有護衛,還是從長安選派來的,要是他們沒什麽問題,安戟不至于如此擔心。至于他聽到的,刺客也有長安口音這件事,也确實是不得不讓人懷疑到這群人的頭上來。
金吾衛箭镞,也不是只有被劫走的那批貨裏有,成南王府配備的,也是金吾衛的箭。
侯鎮現在不僅是擔心,更多的還是害怕,要是真遇上了什麽自己了結不了的事了,赤手空拳,怎麽可能打得過人家的精兵強将嘛!
王府之外倒是沒什麽異常的,照明的燈火一點不少,大門緊閉,倒是看不出出了什麽事的樣子。
侯鎮連着嘆息幾聲之後,還是不情不願地翻牆進了王府大宅裏。
“這麽高的牆,還攔不住刺客,真是白修了!”
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還沒個緩沖落腳的地方,侯鎮也忍不住地抱怨了起來。
“你不就是刺客嗎?”
“啊!”
剛進來,站都還沒站穩呢,身後便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可給他吓了好大一跳!本來就不願意來,來了還遇到這種事,侯鎮甚至想扭頭就再翻出去,不過眼前那人卻慢慢向自己逼近了過來,他也不得不先應對着了。
“王爺?”
“你竟然聽不出我的聲音?”
“小人失禮了,還望···”
“行了,裝什麽裝!我還不知道你啊?來幹什麽來了?”
侯鎮看着穿戴整齊,站在前院,像是在等他一樣的李侗,不禁疑惑道:“王爺,聽說你離席很早,你···你回家了還穿這身啊?”
“我穿什麽還要你管啊,你是希望我□□吧?”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侯鎮直接兩步退到了牆根底下,生怕這無人之地,李侗又會做出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事來。
“三更半夜,爬牆進我家,你還說不是來···”
“真不是!我是奉刺史之命,來看看王爺是否安全的。”
“哦?我在家,能有什麽不安全的嗎?”
“這個···要不還是請您把王府的護衛們全都叫來,我查驗之後,自然會告知王爺,事情的原委的。”
見他神色緊張,李侗也就不跟他開玩笑了,命人叫醒了所以護衛,站在院裏,讓他挨個查看。
“你這又是掐腰,又是擡手的,你小子三更半夜,不會是來占便宜的吧?”
他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李侗就忍不住地開始懷疑起了他的動機來。
“王爺,人是全都在這裏了嗎?”
李侗當然不清楚了,還是得問問那位神通廣大的管家才行。
“回王爺,有五個告假了,明天就回。”
“聽見了?要不明天等他們回來了再叫你?”
五個?安戟說人不少,說不定就是這五個人,但是看這個管家的神情···好像有些不自然吶!難道是他策劃的?
“好,那就有勞王爺了,我就先回去複命了。”
“等等!”
剛想溜,沒想到李侗又跟了上來。
“來都來了,住下吧,明早正好看了人之後,再去跟安戟複命,怎麽樣?”
“我還是回去吧,家裏還···”
“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呢!你就不能換個新鮮的借口?”
“小人不敢,只是此事牽連重大,耽擱不得啊!”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這麽一說,看你緊張的。去吧,免得安戟還以為你讓我給吃了呢!”
“是,多謝王爺體諒!”
“路上小心,遇到事了,就來找我。”
他這突然上前的兩步,可是把沒做好準備的侯鎮又驚了好大一下呢。愣在原地,直咽口水。
“是,多謝王爺!”
被吓得手腳發軟,侯鎮也就不敢翻牆了,只能從大門走出去。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這種事吓到似的,獨孤千葉。李侗,還有那個段沖,反正只要是個靠近自己的男人,基本上都對自己目的不純。也許也是自己經歷太少了吧,所以只要有人微微一發力,自己就難受得不行了。
出了門的侯鎮,也這算是可以松口氣了,連連捂着胸口,自己剛剛可是差點就沒頂住了!
他一個成熟大男人,老是這樣挑逗自己,任誰他也招架不住啊!只不過是幸好自己定力強,才沒有被這些污七糟八的東西給腐蝕了!
“溫括,為了等你,我可是下了本了!”
拖着仍舊沒什麽知覺的腿,侯鎮又立馬返回了刺史府裏。
刺客要真不是王府的人,用的也不是王府的箭镞的話,那這些人八成就是劫道的那批人了。至于他們的目标裏,為什麽會有自己,又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去安戟家裏東翻西找,侯鎮暫時也沒想明白。
“怎麽樣,王爺如何?”
“他好得很,大半夜的還在院子裏轉悠呢。”
來回趕路,再加上被李侗那麽一吓,侯鎮現在是口幹舌燥得不行。
可端起碗來,剛準備喝水,他就想到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關鍵信息,這些人竟然把迷藥下進了刺史府裏的膳食裏?
“刺史,府上的廚子呢?”
“你剛一走嗎,我就派人去找了,不見了!”
“不見了?他是你府上一直在用的廚子嗎?”
“不是啊,這不是看宴請南诏王嘛,我怕人家吃不慣我家的西域廚子做的吃食,還專門去黔州商會請回來的一個名廚呢!”
安戟還想接着抱怨,可侯鎮卻聽出了讓話裏的不對勁來。
“又是黔州商會?”
“什麽叫——又?”
“這個商會,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你問我?”安戟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我上次還是聽你說的呢,你不是說,那個獨孤少卿的表弟去查了,沒什麽問題嘛。怎麽,現在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是不是讓人騙了呀?”
安戟的提醒是對的,自己那天在商會外面,見到了大哥的影子,還被那個段沖給吓得趕緊逃回了家。
可細想下來,那天不止是他,還有獨孤千葉,也用了同樣的法子,來吓退自己,難道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了的,故意将自己帶偏的法子?
“侯鎮?想起來什麽了?”
搖了搖出神的他,安戟心裏也不免跟着慌張了起來。
“想起來什麽——我倒是覺得···”
“覺得什麽呀?你倒是趕緊說啊!”
“刺史,剛剛襲擊我的人,用的是金吾衛特制的箭镞,我剛去王府勘察了,那裏沒有丢東西,也沒有人偷偷潛入的痕跡。”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箭,是咱們弄丢的那批?”
“應該就是。”
兩人紛紛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從何想起,整件事的頭緒。
“哎!”突然,安戟先行醒悟過來,拽着侯鎮就驚喜起來,“你說會不會是那個一直憋着沒出手的祭司,她派人來做的手腳?”
“那她為什麽一定要殺我呢?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她想殺的話,也應該是···”
“糟了!”
兩人異口同聲,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人物給忘了!
“來人,備馬,去商會!”
安戟急匆匆地就想出門,可此時侯鎮卻有了些別的念頭,随着剛剛安戟提醒他的話,這個念頭在他心裏,逐漸地滋生開來。
“走啊,還愣着做什麽!”
“刺史,咱們這樣過去,說不定會落入圈套之中。”
“啊?這是何意?”
安戟趕緊下馬,也趕緊叫停了即将出發的衆人。
“咱們都忽略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南诏人,搞的鬼!”
“你是說,目标不是你和我,其實他們真正的目标是···”
“我還有另外一點猜想,或許···”
“或許什麽?”
侯鎮的遲疑也讓安戟不由得跟着緊張了起來。
“他們來您家,還有在街上殺我,都不是障眼法,而是他們真的想在咱倆身上得到些什麽。街頭暗殺,要只是個障眼法的話,他們不會對我射出第二箭來的,同樣,要是只是想吓唬吓唬您的話,為什麽要進後院去翻找那麽半天呢?”
“他們想找什麽東西?可我這兒——沒什麽重要的東西啊,除了些卷宗、古董···”
安戟甚至已經開始懷疑,那些人是不是來劫財的了。
“您剛剛說,卷宗?是上次搬到您家裏來的那些嗎?可有丢失?”
“這沒有,他們甚至連翻都沒翻一下,也許是來找古董的呢,我家裏收藏倒是不少。”
侯鎮細想了想,古董這種東西,放在黑市上容易讓人認出來,搬還不好搬,一般的賊都不會偷這種東西的,更何況還是當地刺史家裏的古董。
“或許···是一件咱們倆知道,別人想知道的事情。”
“你是說——內幕消息?”
安戟也不禁跟着開始回憶起來,自己到底是知道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可是···咱倆能知道什麽絕密消息,讓這些人打上了主意呢?”
侯鎮也想不通,要是安戟手裏有一手消息也就算了,怎麽還會想要了自己的命呢?
除非——那些人覺得我多餘了!
看來這個消息是我确切知道,而且告訴過安戟的!
侯鎮開始不斷地在腦中翻找回憶,最近事情很多很多,多到讓他一時間竟忘了今天發生過什麽事了。
“有人殺你,但找我?這是什麽邏輯呢?”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
“是陀山!陀山金礦!我知道是誰派的殺手了!”
“不不不,先等會!”看着侯鎮越來越激動,自己卻還什麽都不知道呢,安戟趕緊就叫停了手舞足蹈的他,“什麽就知道是誰派來的殺手了?你想起來什麽了?”
“陀山吶!忘了我跟你說起過的,陀山金礦的事?”
“對對對!是有這麽回事,難道是因為這個?”
安戟不太相信,竟然有人會為了這麽一件無厘頭的事情,派人來夜闖刺史府,來敢在宴會的酒菜裏頭下藥!
“刺史,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不知道···”
“說!”
“沈司戶——他在何處?”
“你懷疑他?”
安戟嘴上在質問着侯鎮,其實他心裏也開始慢慢地有了些這樣的猜想了。
“那天正好他回來,您還記得嗎?”
安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其實在他這裏,他也早就開始懷疑這個沈十一了,只是一直沒什麽直接的證據罷了。
“對了刺史!”
“還想到什麽了?”
“沈司戶是不是腰上有舊傷?”
“你怎麽知道的,他回家照顧老娘,是落下的一身的病,尤其是這個腰,勞損嚴重,确實是經常看他吃藥。”
“剛剛在街上襲擊我的人,腰上就是有傷,所以拉滿弓的時候,會失去準頭。我剛剛還拿木棍擊中了他的腰部,現在他應該舊傷複發了,很難行動!”
“那咱們現在去他家,就是說防備賊寇?”
安戟倒是直接,他想的是直接上門去拿人就好了。
“不!我倒是覺得,他要是參與了這件事,現在應該在另一個地方。”
“哪兒?”
“黔州——商會!”
侯鎮看着安戟的眼睛,肯定地答到。
“好,我現在去清點人馬,咱們馬上殺過去,看看這個沈十一,到底在搞什麽鬼!”
一行人浩浩蕩蕩,一刻不停,直接就殺到了商會外圍。這裏還駐紮着護衛南诏王北上長安的南诏軍隊一行人,所以兩撥人就在商會門口直接對峙了起來。
“我去吧刺史,您在上面看着就是了。”
“不,這件事還是我出面比較好,畢竟是南诏王,該給的臉面,還是要給的。”
安戟拍了拍侯鎮的肩膀,像是在告訴他,我這是在叫你做人的道理一樣,還挺像個大家長的。
侯鎮留着原地,看着他跟那幫南诏人交涉的樣子,侯鎮甚至覺得有些心疼。安戟也歲數不小了,跟自己的親爹也算是一輩人了,在黔州這個鬼地方,處處給人陪笑臉,說是刺史,可是過得卻比誰的憋屈。開個花樓像掙點錢,找點樂子吧,還讓人給坑了,古二娘也至今下落不明。
哎,或許,自己要是回了長安的話,過的也是這種卑躬屈膝的日子呢,連點盼頭都沒有的那種。
“談妥了,他們進去通禀一聲,我就說,咱們是來護衛的,不問沈十一的事。”
“刺史可想過,在您家裏的,可是不止一個人吶,他沈十一,是有分身術嗎,連着跑來回?更何況,他還被我打傷了。”
“你是說——南诏人裏頭有他的幫手?”
“不是那個班趨班離一夥人的話,那就是那個祭司了,但我還是更傾向于,是祭司在搞鬼。”
侯鎮說得篤定,安戟也不由得開始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此事真是沈十一幹的的話,那他圖什麽呢,和他接頭的,又會是誰呢?
南诏人,費盡心思,在黔州搞出這麽多的事來,到底是有何目的呢?這跟沈十一要找的東西,會不會有什麽關聯呢?
兩人正悶頭思索着呢,商會裏邊便有人出來通報了:“王上有請。”
“人還在,他沒事。”
安戟湊近到侯鎮耳邊,有些竊喜地說道。
“但沈十一就不一定了,待會我去找找這個祭司,看她在不在。”
“好,看情況而動,別逞強。”
“是,我明白。”
侯鎮在黔州這麽多年了,也少來這個商會裏頭,畢竟這裏有官府的重兵把守,也不太容易出什麽案子,來的機會也就少了很多。
“安刺史,侯公子,你們——深夜造訪,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深夜來此,攪擾了。”
安戟态度上還是很過得去的,畢竟多年的老手了,規矩禮儀什麽的,都懂。
“也還好,我正要睡呢,不知道兩位一同前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黔州剛剛發生了一些不太安寧的事,我們怕波及到您這兒來了,不太放心,所以就親自過來問問。”
“哦?何事竟讓俺刺史如此慌張?”
“有人——洗劫了刺史府,還在咱們剛剛的酒菜裏下了藥,是迷藥,就連侯公子這樣武藝高強的人,都中了招了。”
“藥?”班趨看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我就無事啊,難道這匪徒是專門給你們倆下的藥嗎?”
“王上可能是經年在南诏生活,經常接觸這些帶有毒性的東西,又嘗嘗服用解藥,所以才會安然無恙的。我們來,也只是為了看查一下,您是否安康而已。”
“勞刺史費心了,我無事,很好。”
安戟看他有些不太想留下他們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開口了。
“王上,不知道祭司大人可否受到侵擾了?”
侯鎮貿然地插嘴問道,安戟也不由得跟着捏了一把汗。
“她呀,”班趨有些緊張地回過頭,看了看上頭的旋梯,“她已經睡下了,無事的,侯公子多費心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我們——也就可以安心了。”
侯鎮扭過頭去,看着安戟說道。
安戟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話裏有話,叫自己趕緊出去呢。
“王上,那我們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刺史慢走,不送了。”
出了商會大門,侯鎮還忍不住地回望了一眼,安戟也在此刻,終于憋不住地開口問了:“剛剛是不是發現什麽了?我看你那意思,好像是不太相信這個南诏王啊?”
“刺史,我先前的推測,可能出現了些問題。”
“什麽問題?”
“南诏那邊負責跟沈十一接頭的,不是祭司,而是他——班趨!”
“為何?你——找到什麽證據了?還是他開口說出了什麽破綻,我怎麽沒看出來呢?”
“我甚至覺得,祭司——已死!”
“什麽?”
安戟不可置信地跟他一起,回望着商會那樓,燈火逐漸熄滅。
“何出此言?”
安戟有些激動起來。
“不知道,可能是——直覺吧,我想,這裏頭肯定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消息,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我也說不明白。從剛剛進門的時候起,我就覺得,這個商會閣樓,露着些——詭異。就好像是,換了人一樣,之前咱們見到的那些咄咄逼人的人,早已經跟着那個祭司一起,不見了蹤跡,現在留下的,是一些被換過來的心虛之人。剛剛他們跟咱們說話的時候,底氣都不足,您發現了嗎?”
“照你這麽說,還真是這樣,看着是怪怪的。要是放平時,咱們要見這位南诏王的話,這些人肯定是先去禀報祭司呀,可現在咱們不僅先見到了南诏王,而且他竟然說祭司安睡了?不對呀,這很不對勁!”
“回去再說吧,我去看看沈大人是不是在家。”
現在酒也完全醒了,侯鎮整個人也有精神頭多了。
“哎等等!”
安戟卻在這個時候猶豫了起來。
“刺史這是——有顧慮?”
“不是我,是沈十一,他家裏還有老娘要養活,前兩天聽底下的弟兄們說,他老娘的肺痨和風疾越來越重了,不知道還能活到什麽時候。要是你···要是他真做了什麽,先別抓他,讓他回去,跟老娘告個別再說吧。”
“是,我明白了,我會謹慎的。”
安戟這個人吧,每天都有人罵他千萬遍,但其實大家心裏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他确确實實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還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侯鎮也知道,他是真心想救救沈十一的,即便他犯過錯,但大抵應該也是為了他的老娘,情有可原。
摸到沈十一家附近的時候,侯鎮才發現,這邊竟然就是去城裏官驿的路,路的那頭,住的就是獨孤千葉他們了。
“真是吓人吶。”
現在想想被他威逼的樣子,侯鎮竟還是覺得後怕,自己還差點獻身呢!
剛準備擡腳翻牆進去,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在商會呆了好幾天,出來就對自己也是動手動腳的短沖。看着路那頭忽明忽暗的燈火,侯鎮竟一下子覺得,這是他們兄弟二人設下的計,目的就是利用自己臉紅心虛不敢跟他們周旋的心态,來達到将自己隔離在他們日常生活之外的目的。
可要真是如此,獨孤千葉為何不直接開口,說他不想看見自己呢,為何還要跟段沖一起,合演這場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