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千葉
只聽得門外一陣馬鳴聲響起,一隊人馬也開始朝着戲樓裏猛沖進來,瞬間就控制住了整個嘈雜的戲樓。
“誰請客,怎麽不叫我?”
李侗這個時候看上去,簡直比天兵天将還要有氣勢!
他擡眼望樓上這麽一瞧,王願便立馬起身,剛剛還準備伸向侯鎮的魔爪,也在此時收了回去。
“王爺!下官見過王爺!”
王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樓來的,生怕下來晚了,這個脾氣古怪的小王爺就要拿自己開刀了。
“聽說——”王願還沒來得及開口恭維呢,李侗就先聲奪人,“有人要動本王的人?”
王願立馬求饒,連聲申辯道:“王爺明察啊,下官只是···只是閑暇時間,出來聽聽小曲兒,看看戲而已,是怕王爺收了攪擾,不得安生,所以才沒有去請王爺前來的。”
“哦?你的意思是,本王還看不起一場戲,聽不起個小曲兒了?”
他挑起王願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王願自然也知道,這位爺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趕緊就求饒起來:“王爺息怒!下官這就走!”
“等等!”
見他想溜,李侗直接就厲聲叫住了他。
“王爺吩咐。”
“你驚着我們家阿鎮了,不道個歉嗎?”
李侗的話一出,瞬間整個花樓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盯到了侯鎮身上,尤其是這個王願。
他本來只是想借機調戲一下落了難的侯鎮的,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有手段,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後臺!
侯鎮百口難辯,只能任由衆人議論起自己來,臉上還不能有一丁點的不樂意。要是這個時候再把李侗給得罪了,自己可就真是走到人生的盡頭了!
強忍着心裏的氣,侯鎮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來,算是對剛剛李侗的那番話的一個回應了。
王願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危局,趕緊就跪地求饒道:“王爺,下官喝多了酒,鬼迷了心竅,還請王爺恕罪!”
“哎,初來乍到嘛,喝多了也是正常的,可要是喝多了就把手伸到了不該伸的地方去,那你可就別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李侗并沒有過多的為難于他,他也知道,這個王願也就是到了黔州來,才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嗎,要是在長安,他倆還不一定誰給誰行禮呢。
王願也帶着酒勁兒,踉踉跄跄地被人扶出了戲樓,另一個主角,趙回聲,也趕緊躲了起來,生怕讓那個老鬼看見,記恨上了自己。
“多謝王爺搭救之恩。”
侯鎮走下樓來,頂着衆人議論扶目光,向李侗行了一個大禮。
“不必了,先欠着吧,以後慢慢還。”
說着,就俯下身去,将他慢慢悠悠地扶了起來。
順便,還貼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這算是今天的游戲了,不用來了。”
說完,他就舞着扇子,抿着嘴笑着離開了。
在場的還有不少府衙的衙役,平時跟侯鎮也算是走得比較近的,在看過剛剛那一幕之後,紛紛站得離他遠了起來,把他當成了豺狼虎豹一般。
“王爺也就是一時興趣,你別···”
安戟竟然主動跑過來安慰他,難道他就不奇怪自己跟李侗的關系何時變得這樣近了嗎?還是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有言語知會而已?
比起讓人誤會,侯鎮更害怕的,還是這個。所以當安戟這話一出,他便猜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他,還有李侗,都是看戲的。
一個局內人,一個設局者,竟然都置身事外在看自己的好戲,難不成這戲臺子,是給自己搭的?
侯鎮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呢,趙回聲還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起哄:“你什麽時候跟王爺好上了?你小子不會真要跟他···”
“閉嘴!沒你事!”
本來就夠亂了,你小子還裝什麽裝!我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嗎!
侯鎮心裏已經罵了他千萬遍了,但面上還是要裝出冷靜理智的樣子來,畢竟安戟還在,自己也不能亂了分寸。
就在衆人交頭接耳,議論侯鎮和成南王的事的時候,樓上又走下來了一個已經被人遺忘了的人——獨孤千葉。
“怎麽了這是?人呢?”
他就去出了個恭,一回來整個樓裏就都亂了套了,人人都争相看着樓下,他也就跟着下來湊熱鬧了。
“喲,少卿啊,今日不巧了,王爺剛剛來了,大家這都···都回去了,要不咱改天?”
“啊?”大家還以為他是生氣了呢,“那也太好了吧!”
氣氛又瞬間松緩了回來。
“少卿要不要進單間去慢慢看,這裏還有···”
“不用了不用了,我本來就是被王大人給硬拉來的,我不喜歡看戲,還是回去睡覺吧。”
看得出來,他沒撒謊,他是真看不懂這戲裏邊的門道,一臉的稚嫩,也不知道在長安的時候,是怎麽應付的那些蠅營狗茍。
送走了兩尊大佛,安戟也跟着看戲看到了侯鎮眼跟前來:“哎,說說,跟王爺,是怎麽回事?”
原來你剛剛的鎮定是裝出來的啊?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麽都知道呢,侯鎮瞬間也就放心了不少。
侯鎮現在的心情就是極其不耐煩的,這就是他在黔州生活這麽多年,最讓他頭疼的地方了,幾乎每一個曾經認識他的人,來到這裏,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先挑釁一番,然後再調戲一番!
而且今天這麽一鬧吧,自己的醜事,肯定要比自己苦心經營的美名,先傳回長安去了,這要是被爹以前那些老部下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說侯家的子孫怎樣怎樣,有多麽的丢人!
“沒什麽,就是他閑着沒事,要逗我玩,我又不敢反抗,只能認了。”
在外人面前,他還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态度,畢竟靠着李侗這座大山,自己還是要松緩得多的。
可就是不知道溫括是怎麽想的了,來回找了好幾圈,愣是沒看見他人在哪裏,侯鎮也不免跟着心慌起來。
“別看了。”
侯鎮還沒找到他,他的聲音就在他身邊響起了。
溫括一把将他拽回,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裏,邊笑邊看起了他來,就是不先開口。
“你一定覺得我這個人不靠譜吧?說過的話就跟放出去的屁一樣,什麽都不是。”
侯鎮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更何況自己本來就沒什麽優勢。
“那以後要委屈你了,王府的日子不好過,外頭的日子也不好過。”
“你不怪我?”
侯鎮小臉一耷拉,就垂着個腦袋死死地看向了他。
“我只怪我自己,不能幫你,要是我身居高位的話,你也就不用再依附別人了。”
“要是你真的身居高位的話,我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兩人都看向對方,無奈地笑了起來,他們也毫不避諱自己的現狀,當然了,兩個聰明人在一起,也總是能想得更長遠些。
“等我以後回了長安,我···”
侯鎮甚至想給他兩句承諾都說不出口,但溫括眼裏卻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依舊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我知道,日子很難,也謝謝你願意抽出時間來,陪我回憶。”
“你不是不記得了嗎?”
“那就從現在再開始吧,從我開始。”
溫括一定不會知道,他笑着跟人說話的時候,是有多麽的讓人沉迷。
侯鎮每次聽他說完話,整個人都像是洗了個幹幹淨淨的熱水澡一樣,舒舒服服的。
等王願酒醒以後,已經是第二天晌午了,回想了昨天讓人羞辱的經歷,他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即就讓人叫來了安戟,準備好好找找這個侯鎮的麻煩。
“喲,侍郎,這個···這個王爺那邊的話···下官人微言輕,實在是不敢得罪呀。”
“哦?不敢得罪他,那就敢得罪本官了?怎麽,你當我們刑部是擺設啊!”
“下官不敢,就是這···這陛下仁愛,對先帝的子孫多是寬容以待的,下官要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惹了王爺的話,那下官這···這這這···”
安戟做戲還是做得不錯的,那低眉順眼、畏畏縮縮的樣子,看着就讓人忍不住地代入了李侗發火時的樣子,王願的酒氣也就立馬就消了,不敢再追究什麽。
“哎等等!”安戟剛想退出去,他又開口叫住了他,“最近你們黔州,是不是出了什麽讓人截貨的大事啊?”
安戟心頭一驚,但還是強裝出了鎮定的樣子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侍郎眼觀六路啊,黔州前段時間,确實是出了個案子,不過已經破了。侍郎是有認識的人參與了這件案子嗎,下官可以幫着找找看。”
“不是我要找,是朝中的大人物們要找,不然你以為我親自跑這兒來是幹什麽來了!”
“是是是,侍郎辛苦了,不知道侍郎說的這位大人物,具體是——指的誰呀?”
王願招了招手,見他叫攏了過去,囑咐道:“前段時間,朝中一位大員的千金,出去游玩,結果路遇商隊,就跟着一起回京,沒想到在你們這兒遇到了劫道的,人家姑娘的清譽受損,這件事呢,又不好大張旗鼓地調查,所以我來看看。”
安戟聽着他半遮半掩的表述,心裏大概也有個底了,應該不是什麽好事,還跟姑娘有關,要不就是哪家千金出了事,要不就是哪位大人在找小妾。
“這個···侍郎能否再提供一點信息啊,我們黔州近些年往來商客衆多,不知道您說的哪一只商隊,沖撞了這位貴人吶?”
“前段時間,往長安送茶葉的商隊,多嗎?”
“喲,侍郎看您說的,這段時間正好就是采茶的時候,每天都有商隊往長安送貨去呢。”
茶葉,難不成是你參了一股的生意,還有女人?你小子還真想着財色雙收啊。
安戟一邊在心裏罵着這個老東西,一邊還得陪笑着,那老臉扯的呀,連他自己都收不回來了。
“那就查查,往南诏送過貨去的,或者是跟南诏人做過生意的,找找看嘛。”
他倒是說得輕松,自己一邊喝着茶,品着點心坐在堂前就開始發號施令了,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商戶要跟南诏人做生意的?啊?還查查看?我這個刺史還當不當了!
安戟忍着心裏的怒火,繼續伺候道:“南诏啊,跟咱們大唐,生意上一直是不斷的,而且這山高林密的,咱們的人手也不可能天天去看着呀,您說是不是?下官鬥膽問上一問,這位上頭的大人物,是在黔州得罪了什麽南诏人了嗎?”
安戟試探的話一出,王願的臉色就有些不太一樣了,他不僅緊張起來了,他還慌了!
不會就是你小子在黔州惹了什麽事吧?還是你的什麽寶貝兒子惹出事端來了?看來是要求我啊,那你還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安戟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靠着門蔭入仕,還不求上進的狗官了!
“什麽得罪不得罪的,普天之下,不就是你幫幫我,我幫幫你,互幫互助的事嘛,你說對吧安刺史?”
他的話變軟和了,看來是真要求我了。
安戟抿嘴一笑,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了。
“瞧您說的,我得先帝庇佑,才在黔州有的今天,您說的道理,我都明白,這件事,您大可以直言,下官能辦的,一定幫侍郎辦好。”
“好!”這下王願心裏可就有底了,“我呢,前兩天去了一趟洛陽,最近剛回的長安,有位朋友呢,就來找到我了。”
王願邊說邊拿眼神打量着一旁安戟的反應,安戟呢,也在心裏盤算着怎麽在這個裝腔作勢的老家夥身上獲得更大的利益。
“他們家有位公子,前段時間來了黔州,逛了一趟花樓,在裏邊遇見了一個姑娘。”
“姑娘啊?哎呀,那您算是來得不巧了,姑娘都沒了呀。”
“我不要姑娘,我是想問問···我是想幫他問問,這個姑娘有沒有身孕吶?”
“那您說的這個姑娘,她花名叫什麽?下官幫着去問問。”
“花名嘛···嘶,還挺有意思的,好像叫——哎,有一個暗號,什麽揚州的胭脂,江陵城的水粉,還有什麽黔州的花蜜什麽玩意的,我也忘了她叫什麽了。”
安戟像是突然發覺到了什麽一樣,立即驚喜起來:“是不是叫撥曲娅?”
“哎,對對對!就是叫撥曲娅!她怎麽樣了?貴人想讓我問問,這個女人啊,能不能帶着,要是不行的話,直接——咔嚓咯!”
安戟故作驚訝,看向了一旁冷酷無情的王願,其實他早就知道,撥曲娅已經死了。
“她呀,已經死了!”
安戟故意瞪大了眼睛,拿手擋着嘴,靠近到他耳邊去說。
“是嗎?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兩天!”
安戟看着他滿臉的興奮樣子,就知道這件事肯定不簡單,看來撥曲娅突然意外身亡,不是沒有原因的。不過看他這樣子,怎麽也像是不知情呢?
“屍體處理幹淨了吧?”
安戟猶豫了片刻,還是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就好啊,那我就先啓程回長安了。”
見他要走,安戟趕緊上前攔住,再次扯開了自己虛僞的笑臉,嘴裏說着自己想再多問兩句。
“別多事啊!上頭的人物可不是你我得罪得起的!這個人既然已經死了,那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哎哎,侍郎啊,她是死了,可她還是南诏的少祭司啊,南诏人要是追查的話···”
“怎麽,那幫南诏人還敢跟我大唐叫板不成?”
“倒不是叫板,就是吐蕃那邊也在拉攏他們,要是這個時候咱們不拿出态度來的話,到時候真出了什麽大事,陛下追責下來,下官這···這可怎麽辦吶!”
見他一臉的驚恐,王願立馬開口安慰道:“不必憂心,這位貴人,足可以左右陛下的心思,你——明白了嗎?”
邊說他還邊拍起了安戟的胸脯,意思就是告訴他,把信放到肚子裏去。
王願的話已經到了這份上了,安戟自然也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了,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懂規矩,不會亂說話,亂生事的。
當天下午,王願便着急忙慌地出發返回了長安,只留下了獨孤千葉一個人在黔州。
不知道是害怕李侗來找自己尋仇的緣故,還是急着回去複命,王願甚至連再多踏進府衙大門一步都不願意,直接就帶着人上了官道了。
倒是這個獨孤千葉,他竟然留了下來,安戟也不知道他是何目的。
看着倒是挺天真無邪的,不過越是這種人,就越是可怕,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裝出來的這副天真模樣,嘴裏是不是還含着劇毒的牙齒準備咬人。
“少卿,您不一起回長安去嗎?”
“哦,我爹說···說讓我留在這裏,跟着安刺史學學怎麽斷案,畢竟您在黔州,在長安,那可都是頗負盛名的啊,我也想跟着您多看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了!我這黔州府啊,也好久沒有來像您一樣的大人物了,您願意留下,那可真是蓬荜生輝啊!”
兩人相互說了一通的場面話,安戟心裏也清楚,越是這種卑微的态度,就越是說明,他心咯有鬼,藏了事兒,看來自己是得對他多加提防了。
還有那個王願說的撥曲娅可能懷孕的事,會不會就是導致她突然死亡的緣由?這個該死的古二娘,竟然私藏二心,裏通外人,害的自己現在騎虎難下,不得不将花樓給封了了事。這個撥曲娅在花樓掙了這麽多年的錢了,怎麽最近就突然死了呢?前兩年她不是也回去參加那個什麽祭神節了嗎,以前怎麽就沒事呢?這個該死的侯鎮也是,竟敢背着我私聯成南王,要不是陛下有旨意,我非得把你們倆好好玩耍一通才能解氣!
騙我的錢,還拿我當冤大頭,侯紀紳,你小子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安戟忍着最近發洩不出的怒火,要去給這尊大佛找住的地方了,看着沒什麽架子,沒想到他要求還挺多,真當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安刺史!”
“哎!來了!”
裏頭的人一叫喚,安戟便立馬又迎了過去。
“我住這兒嗎?”
大少爺明顯是對府衙的廂房不感興趣的,安戟也只得趕緊改口道:“這是平常官員來了之後住的地方,您當然是住···”
安戟想了半天,這黔州出了些煙花之地,哪兒還有入得了他眼的地方啊?難不成他是在暗示自己,他想要···
“您喜歡住什麽地方啊?”
“我聽說,侯公子搬了新家,不知道能不能在他家叨擾幾日?”
安戟依舊扯着笑臉,但心已經涼了半截了,你說誰不好你說他,他侯紀紳要是個好說話的,我還至于天天架在中間難做人嗎!
“是,這個···少卿好眼光啊!侯家的新宅子是不錯,就是這個···侯鎮有個妹妹,家裏有女眷恐怕不太方便吶?”
“哦,我倒是給忘了,那算了吧,您給看着安排吧,就行了,最好是有人住着的,我不喜歡一個人住。”
“好好好,我···我現在就去給你騰地方。”
他騰出來的地方,就是趙回聲的家,還是他的房間!
“哎,我就那麽賤嗎?你們一個個的都欺負我?”
上次來人也是,安戟給他安排在了自己家,那個色鬼還半夜爬起來鑽趙回聲的被窩呢,給他吓得再也不敢留生人在家過夜了。
“我的趙大爺!整個黔州,就數你家最闊氣了!人家想住侯鎮家,我不是看侯鎮還有個妹妹嘛,就沒應,你一個人住着反正也害怕,找個人陪着你不是正正好嗎?”
“我的刺史大人吶!我為什麽害怕你忘了嗎,上次我···”
還沒等趙回聲說完,安戟便開始招呼人往裏面搬東西,邊搬還邊安撫着他,等回頭給他放探親假,到時候再給他升個班頭的職位,這樣他回家也臉上有光了。
趙回聲已經被他一模一樣的鬼話诓騙過無數次了,當然不會相信,但又不好真的駁了他的面子,只能耷拉着肩,半睜着眼皮子,看着那些人在自己家進進出出的。
“你自己搬吧,我出去待會!”
揮一揮手,他便朝着侯鎮家跑去。
“嘿嘿,你住我家,那我就住侯黑蟲家!你不方面,我方便啊!”
本來是想得挺美,待會到了侯家,趙回聲連自己的說辭都想好的了,可沒想到,過了那條巷子,剛要到他家門口,趙回聲便看見了侯鎮送溫括出門。
那小樣兒,那依依不舍,那含情脈脈,大白天的,你倆竟然背着我幹這事?
“幹什麽呢!”
趙回聲驚叫着跑了過去,吓得溫括趕緊就将手收了回來,侯鎮也站在門口左右搖晃着不知道該往哪兒跑。
“好啊你們倆,背着我好上了是吧?”
“什麽話,什麽叫好上了!”
侯鎮心虛地硬怼回去,但其實連看都不敢看趙回聲一眼。
“那你們剛剛,那樣那樣,是幹什麽呢!”
“那叫再續前緣!你懂個什麽,小孩子別瞎看!”
“我是小孩子?你還再續前緣?你倆小時候認識那會兒,你才多大啊?十歲吧?十歲你就知道這些了?還再續前緣呢,我看你就是個負心漢!”
“哎哎哎,你等會!什麽叫我是負心漢吶?”
侯鎮雖然心虛,但他可不背這口黑鍋。
“你明明就跟我眉來眼去的,這麽長時間了,你竟然變心了!”
見他越說越離譜,侯鎮趕緊就将他拉進了自家院子裏,捂住了他的嘴。
“閉嘴吧你,誰跟你眉來眼去了!”
侯鎮撓着腦袋,一邊看向溫括,一邊瞄着趙回聲。
“你摟我,你還抱我,你有時候還偷看我呢!”
“我那不是把你當···誰讓你天天不穿衣裳,躺在家裏,一趟就是一整天的!我···我看你了,你不也看我了嗎?”
侯鎮說得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也放得越來越低。
“我不管,反正我是大房,他得是妾!”
“什麽妻什麽妾的,瞎說什麽呢!”
侯鎮緊張地看向了屋內,連忙叫趙回聲趕緊別說了。
“你不認是吧?好,那咱們去找三娘評評理,看看她是認我,還是這個新來的!”
侯鎮一把拽住無理取鬧的趙大為,一把将他甩回了院子裏,沒想到更把他給惹急了。就在場面即将控制不住的時候,“二房”溫括站了出來。
“他呀,現在是王爺的人,咱倆都算妾!”
溫括倒是不忌諱這些,大大方方地跟趙回聲開起了他的玩笑來。
“你不介意?也不生氣?”
溫括搖搖頭,笑着說道:“他很好,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知道,侯鎮的人品,以你跟他相識的年頭來看的話,你也應該很清楚啊?”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本來還打算過段時間回家,帶着他一起回去呢。”
趙回聲再次委屈起來,不過他倒是坦坦蕩蕩的,即便是侯鎮和溫括都在場,他也還是将自己的心裏話全說了出來。
“好啊,我能也一起去嗎?”
“你?”趙回聲撅着個嘴不服氣地看着不斷向自己示好的溫括,“你想去啊?”
他還是心思單純的。
“可以嗎?”
“行行行,到時候再說吧,看小爺我的心情如何吧。”
溫括剛想點頭答應,沒想到這時候他又開口說起了葷話來:“你們倆怎麽樣啊?”
“什麽···什麽我們倆怎麽樣?”
“哎呀,就是他怎麽樣啊?試過了吧,是不是還行?”
趙回聲一臉不懷好意地湊攏過去問道。
“我···我還在···”
溫括無言以對,看向了一旁的侯鎮。
“有你什麽事,回家待着去!”
“哎,你這可不對啊,你自己數數,你欠了我多少銀兩了,啊?我找你要過嗎?我還不是每次都掏錢出來給你辦這辦那的,你都給了他了,你就不能也給我來上幾次啊!”
趙回聲說得理直氣壯的,溫括聽得也是笑得四仰八叉的,只有,侯鎮,紅着老臉,在院子裏尋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一個趁手的家夥事兒,去暴打他一頓!
“你給我閉嘴!”
一掃把扔出去,趙回聲是躲開了,門口剛進來的人卻沒能躲開。
三人齊齊看過去,都不知道該怎麽收場為好,畢竟被砸的,可是大理寺的獨孤少卿啊。
“那個···獨孤大人,您沒事吧?”
侯鎮趕緊走上前去攬責,順便給他倆打起了手勢,想叫他們快跑。
“別跑,站住!”
沒想到人還沒動呢,他就先開口叫住了他倆。
“大人,剛剛是我眼瞎,砸到您了,您找我一個人就是,別怪罪他們。”
還以為會是一陣雷霆風雨呢,沒想到他竟然擡頭就開始笑了起來:“紀紳,你忘了我了?”
完了,又是熟人!
侯鎮一臉的驚恐,看着不停打量自己的獨孤,愣是沒想起來他是誰。
“我啊,小時候你跟你哥,在渭水邊上救了我,然後把我送回家去了。就是那個···嗯——喝飽了喝飽了,快讓我上去!記起來了嗎?”
他一陣回憶,侯鎮這才想了起來,原來是那個被人扔進水裏差點淹死的小胖子啊。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你叫獨孤千葉啊?那時候也沒問你,現在我這眼神也不太好了,咱倆都見了這麽多次了,我竟然都沒認出你來。”
“是啊是啊,我本來也沒想起來的,還是聽安刺史說的,說你叫侯鎮,我突然想起來,你哥不是原來就叫鎮廷嘛,我一猜就覺得肯定是你。”
侯鎮尴尬地笑了笑,有些沒想到,竟然讓人看出來了。
“王侍郎不是已經回京了嗎,你怎麽···”
“哦,我想留在這裏,跟你——們!一起辦案!我多看多學嘛,你不會介意吧?”
“你不都已經是大理寺的···少卿了嗎?”
侯鎮先是震驚,然後就是不理解。
“我沒什麽本事的,都是我娘,非得在陛下面前哭哭啼啼的,說當年我爹怎麽戰死沙場,當年又是怎麽救了先帝的,所以我就得了這個職位了。”
他還一臉的不情願呢,看得侯鎮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啊!
“我知道自己沒本事,留在長安會讓人笑話的,所以我想留下來,反正長安也要找人來黔州盯着嘛,那不就正好是我了嘛。”
“不是,你先等等!”侯鎮聽出了些貓膩,趕緊打斷他道,“長安為什麽要派人來黔州?”
“你們不知道嗎?”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齊齊搖頭。
“長安最近謠言四起,說什麽的有,但大多,都是圍繞成南王殿下的。”
一聽是有關王爺的謠言,幾人更來了興趣,也不管獨孤千葉願不願意,就架着他進了屋裏,關起門細聊起來。
“你們···這是幹嘛?”
“關起門來好說話,免得讓人聽去了,少卿,您再跟我們說說,長安都有什麽謠言吶?”
侯鎮一邊給人家端茶倒水,一邊招呼另外兩個趕緊坐下,別擋着光亮了。
“嗯——說什麽,王爺在黔州不安分,那個刺史安戟,就是他的同夥兒!還有人說啊,長孫大人,要暗中扶持王爺···篡位呢!”
“這都是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侯鎮一拍桌子,直接跳了起來。
主要的不是他覺得這樣的謠言過于離譜了,而是這樣的謠言一傳出去,那自己不就成了跟他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嗎?自己這條小命,還沒活夠呢!
“但是謠言歸謠言,最要緊的,還是長安朝堂最近的一些議論。”
“議論什麽?”
見他還有話說,侯鎮又立馬坐了回去,湊到他跟前去。
“說昭儀武氏,和皇後王氏之間的争鬥,陛下本來已經立了太子了,現在卻以王皇後無子,武昭儀有子為由,動起了改立皇後的念頭,先不說這武氏是不是先帝的嫔妃了,這國母之位,豈可随意變動?然後朝堂上就吵起來了,陛下幹脆就罷朝三天,不見他們了。”
“哎,那都是誰主張不要廢王立武的啊?”
侯鎮的好奇心在此刻完完全全地被吊起來了,自己不在長安這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聽到點新鮮消息,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了。
“全都!你們不知道啊,陛下本來以為那些他扶持起來的大臣會支持他呢,沒想到也是跟長孫大人一樣,反對這件事的。現在武昭儀有皇子了,太子李忠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呀!”
“不是,那這跟成南王有什麽關系?”
“壞就壞在這兒了呀!”獨孤千葉一拍大腿,激動起來,“不知道是哪個不怕死的,竟然讓陛下過繼成南王到自己膝下來,承嗣皇位。”
“這不是胡鬧嗎,他們怎麽想的?”
侯鎮也跟着他一起激動起來。
“他們說,陛下既然不喜歡皇長子忠,那就應該改立一個生母身份尊貴的人為太子,但武昭儀出身不好,又是先帝嫔妃,絕不可立她的兒子,然後就有人提議成南王了。一來,他二十多歲了,年紀不小,又本來就是先帝的嫡系子孫,陛下的親侄子。二來,他的生母為蘇氏,出身高貴,在前隋、周、魏,皆有人身居高位,所以這個想法一出,立馬就受到了好多大臣的響應。”
“這不是把王爺架在火上烤嘛,王爺這處境不就更難了嗎?”
侯鎮也就順嘴一說,沒想到趙回聲還不樂意上了:“哎喲喲,好難好難哦!心疼死我咯!”
“閉嘴!”
一掌過去,趙回聲立馬就老實了不少,不亂動也不亂叫喚了。
“我來之前啊,長安還有不少的風聲在傳呢,說是王爺要在黔州招兵買馬,一路殺向長安!”
聽得這句話,侯鎮就忍不住地樂出了聲來:“想當年蜀漢丞相諸葛先生,北伐多少年都沒打到長安去,這些人想編故事嫁禍人也該編的像樣點嘛,哪有人造反在黔州造的呀,這不是門外漢嘛!”
侯鎮是樂呵了,但獨孤的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他直愣愣的看着侯鎮,不言語,也沒什麽動作。
“怎麽了,不會有人真信了吧?”
侯鎮甚至覺得不可思議,現在那幫人酒囊飯袋,到底還會幹什麽!
“我覺得像是有人故意造勢的,說王爺聯合了南诏和吐蕃,意圖先拿下蜀中作為大本營,再直取河西,進逼關中!”
“想得倒是不錯,糧草呢,兵馬呢,錢糧呢?這些從哪兒來?謠言裏頭變出來嗎?”
侯鎮很是不屑,認為說這話的人,簡直是其心可誅!
“所以呀,國師來了。”
獨孤千葉繼續說着,這也為侯鎮他們解開了一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那就是國師,究竟是來幹什麽來了。
“他來黔州,不是因為皇後之位的事嗎?”
“對呀,成南王的事,不就是由這件事引出來的嗎?他來呀,是想看看,傳說中的南诏大礦脈,究竟是不是真的。”
“結果呢?”
“結果他不是立馬趕回去了嘛,你們都看到了呀。他回去複命,順便讓朝廷調兵。”
“調兵?”
三人齊齊驚呼道。
“攻打南诏啊!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呀!師出有名,還解決朝堂上的争端,大家也就不用天天着眼于皇後的事了。”
“那王爺豈不是很危險?不管打不打得下來南诏,他的通敵謀反的罪名,不就坐實了嗎?”
侯鎮不由得跟着緊張起來,自己還跟他在一條船上呢,現在他長安還沒回去,就得先下去見祖宗了!
“哎,你們不是找到一個南诏公主嗎?”
獨孤在這時候動起來歪心思來,提醒着他們三人。
但與此同時,侯鎮也開始懷疑起眼前這個獨孤千葉的動機來,他為什麽要摻和進這一攤子事裏邊啊?
獨孤注意到了侯鎮懷疑的目光,趕緊轉頭就解釋起來:“我知道你們懷疑我,覺得我不懷好意,可我也沒辦法啊,都是我娘!”
“你娘怎麽了?”
侯鎮追問道。
“她有一個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在太原走貨,又在長安結實了不少達官顯貴,反正就是弄得自己現在兩邊不是人的。我娘就逼我幫她想辦法,救救我舅舅,我這不是沒什麽能力嘛,一聽說轉機都在黔州,我就來了。”
“你舅舅在太原做的是什麽生意?”
溫括開口問道。
“就是普通的···普通的生意嘛。”
“你舅舅叫什麽?”
“段虛達。”
“誰?”
溫括還沒來得及接着問呢,侯鎮就先跳了起來。
“你們認識啊?”
“段沖是你什麽人?”
“我表弟,你們也認識他嗎?”
獨孤的眼神不停地在三人之間來回轉悠,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不小心得罪他們了呢。
“我就說嘛,段沖那個機靈鬼,怎麽會突然提前來黔州了。”
“他在啊?我怎麽沒瞧見他?”
說着,他就站起來四處搜尋起來。
“別看了,出去走貨去了,他是個能閑得住的人嗎,過兩天應該就回來了。”
侯鎮一把将他按下,心裏也開始摸索起他剛剛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