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沙子。
數不清的沙子。
那些在木質地板上迅速累積的細碎之物正是一些五顏六色的、往往只會存在于童話故事中的沙子。
赭紅,陽橙,明黃,草綠,靛青,天藍,黛紫······無數彩色的沙礫從周圍的咒骸,甚至是夜蛾正道本人身上流淌下來,在地面上堆積着,不一會就到了男人腰部的位置。
負面情緒仿佛在迅速離他而去,憤怒,擔憂等情感被迅速抽離,只留下那些好的,讓人沉溺的愉悅。
這種靜谧的感覺毫無惡意,讓咒術師的心迅速就放松下去。靈魂完全沉溺于這種純淨歡愉的海洋中後,夜蛾正道敏銳的感官終于後知後覺地發揮了作用——他的咒力在消退。
随着那些彩色沙子的流淌,咒力這種負面情緒産生的力量似乎也被歸為了不好的東西,被沙子裹挾着,從男人身上脫離。
在被沙子淹沒之前,夜蛾正道趕緊叫停,才讓少年委委屈屈地收起能力,但那些亮晶晶的沙子卻還在辦公室裏堆着,如果不是顧及着有人在這裏,眼前的少年估計都要在上面打滾兒了。
“快點吧沙子收回去吧,實戰算你通過了。”
“校長你看,這不是超好看的嘛!”粉紅色的沙子被少年掬起一捧,向天花板抛灑,在夜蛾正道的黑臉警告下才勉強喊了一句類似咒語的話。
“戈亞埠!”随着少年的呼喚,那些彩色的沙子立刻從地板上消失,先前險些被淹沒的場景就仿佛是一場夢。
夜蛾正道看着站在辦公室中央一臉求誇獎的少年,罕見地陷入了失語的狀态。
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咒術師和咒靈天敵的術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之前就有聽說過橫濱的異能力者中有能使異能力和術式無效化的人,而親眼所見這種類似的特殊能力,他還是怔愣了。
慶幸感油然而生,如果這個孩子不是被五條悟帶過來,而是被咒協的高層或者禦三家的人搶先找到,他難以想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回發生些什麽。現在把少年帶過來,至少在高專登記過後,即使高層再想有什麽動作也要困難得多。
悟難得做了件讓人省心的好事啊,夜蛾正道心中居然湧起了些詭異的欣慰,但是對于少年的考核卻還在進行中。
關于實力的測試毫無争議地結束了,而心性的考量不可或缺,見用咒骸圍攻而迫使少年展現內心的計劃失敗了,夜蛾正道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做咒術師?”
“成為特級的話就會出名的吧?”名叫格勞格拉曼的少年冷不丁地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當然。”夜蛾正道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還是回答了。
獅子少年的雙眼驟然被點亮,虹膜的顏色因為過度激昂的情緒而不住地變換着:“那就好,我要成為強大的特級咒術師,然後讓會長對我刮目相看。嘿嘿,其他的一切怎麽樣都好啦,會長的誇獎我可是勢在必得。”
“好吧,算你通過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久到栗川漱流幾乎要以為自己會被拒絕的時候,對面的男人忽然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樣緩緩地吐出幾個詞。
“好耶!”
少年的歡呼聲幾乎能捅破樓頂,頭發和眼睛也變成了象征着愉快心情的橙紅色,簡直就像是一個人造的小太陽一樣在辦公室裏歡快地蹦跳着。
“等等,還有一件事,”男人示意小獅子不要興奮得太過度,“悟說你叫格勞格拉曼,我可以叫你格勞嗎?”
在得到應允後,男人的詢問便緊接而來:“你之前提到的‘會長’,是什麽人?”
“是我的監護人!好像是什麽協會的領導,我就這麽叫他啦,我是為了能被會長認可才偷偷溜出來的!”少年的語調顯得好像離家出走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又一個逃家的,夜蛾正道暗嘆自己還是高興得太早了,想起今年就要入學的另一個女孩子,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離家出走是什麽青少年的時尚嗎?但木已成舟,現在再說拒絕的話不僅僅是出爾反爾更是對別人夢想的踐踏了。
“宿舍的鑰匙,自己保存好,出去以後左手邊的那棟樓就是宿舍。”
把鑰匙遞給少年後,夜蛾正道對于這個過分活潑的孩子不放心地叮囑道:“最近不要亂跑,你的身份很麻煩,生活用品會有人帶給你的。”
“知道啦!”
少年撒歡似的沖進宿舍樓,夜蛾正道險些幻視了一只松獅犬憨憨地跑着,和少年的外表形成了極大反差。
不過傻一點總比不服管要好,他也只能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
昏暗的隐秘空間裏,立着許多道日式和室拉門。臉上纏着繃帶的白發青年站姿随意,被拉門包圍在中間。
“五條悟,先前派發給你的任務完成得如何?”
一個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從拉門後傳來,仔細聽,卻能發覺其中蘊藏的幾分忌憚。對于六眼這種超規格的力量,高層是既依賴又忌諱的。
“不是有輔助監督的報告嗎?你們自己看不就得了,何必把我叫來,麻煩得要死,要不是被叫到這裏,我都要排隊買到喜久福了。”
白發青年目中無人的态度和調侃的話語似乎一下子就激怒了屏風後的老人,但也許是考慮到風度問題,老者只是話中帶刺地回敬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難道咒協連自己登記在案的咒術師都指揮不動了嗎?”
“當然,”在短暫的停頓後五條悟開玩笑似的話鋒一轉,“不是喽,如果你們已經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了,我自然樂意效勞。”
“哼,耍滑頭的事先放在一邊,言歸正傳,你上一次的任務中可有發現什麽新的特級咒靈?”另一個低啞的聲音從左側響起。
“沒有啊。”青年語氣中的不耐煩幾乎是毫不掩飾了。
“怎麽可能,造成那麽大影響的絕對稱得上是特級了。”右邊的拉門後傳來一個稍微年輕些的聲音,顯然是難以置信到了極點。
五條悟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整日杞人憂天的煩得要死,不過是罕見的自然現象罷了。”
五條悟的自信倒也不是裝出來的,他一早就做了完全準備,甚至還聯系了當地的地質學家,那裏早就作為特殊地質景觀被別國管理看護起來,即使那群老橘子再想做些什麽調查也會遇見極大的阻力。
“到此為止吧,那麽,散會。”年輕的五條家主胸有成竹的樣子也讓滿腹疑惑的高層不得不認下了這個草率的解釋。
漂浮着的和式拉門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只留下五條悟一個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黑暗之中。
“切。”五條悟把手插進兜裏,向外走去。
鳥型咒靈飛行了許久,才終于在一座和式建築前停下。
阿特萊尤被僧侶打扮的青年帶領着向門口走去,長滿青苔的石板小路在被修整得不錯的草坪上蜿蜒。
不得不說,這确實是一個很肅穆沉靜的地方,充當盤星教這種龐然大物的總部一點也不有失規格。能在東京不算偏僻的地方擁有如此多的土地,可以說是十分又門面的事了。
“這裏就是盤星教的總部?”草原獵手好奇地問道,這種植物較多的布局在現代化城市中已經十分罕見,倒是讓他對此十分又親近感。
“是的。”男人溫和地回答着的同時叩響了門扉。
木制大門後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像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很快,門就被毫不拖泥帶水地打開了。
“是夏油大人!”“歡迎回來,夏油大人。”
兩個像是雙胞胎的女孩子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前。
白發的那個風風火火地就往裏頭跑了,好像是要去通報夏油傑的歸來,對于男人身邊的少年卻完全時視而不見的态度;黑發的那個小姑娘則是用一種與年齡并不相符的審視目光看着阿特萊尤。直到讓小獵手感覺有些不适,惡狠狠地瞪回去,女孩子才冷冷地收回視線。
“美美子,對未來的家人要友好一點才行啊。”夏油傑無奈地笑了笑,對于菜菜子對少年的無視和美美子的敵意,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相熟之後,這些孩子就能稍微合得來些。
“總之,”在阿特萊尤踏入盤星教的大門時,年輕的教主張開雙臂,微笑着說,“歡迎來到盤星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