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本來看你年紀小,不想搞得我好像欺負人一樣,”虞美娥不快地說,“不過是出現了一副畫兒,你們一會說人一會說鬼的,你”她抱着胸,一指楊銮,“晚上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不睡覺,這麽正巧地蹲守到了有人跑你門口去了,這不是開玩笑嘛。”

本來還有點怯的楊銮只是一下子遇到這種事慌張了片刻,但這個練過體育的高中生本來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拿捏,挺着胸膛道:“昨晚失眠才讓我聽到了聲音,這沒準還能給大家提供有用的線索呢。”

“線索嗎?”卞鴻博擡頭看了看二樓,神情不由得有些揶揄,“确實,要經過你們房間,只可能是陸一飛、孟朗或是汪明誠,你們幾個人之中有人昨晚出來了。”

衆人擡頭看了一下位置,果真,如果在樓下畫完塗鴉再上樓回房間,經過楊銮她們房間的就只能是這三個人。

“不見得是我們三個,何況這個人逗留何嘗不是想讓人注意到他。”得到汪明誠的搖頭後,陸一飛否認。

卞鴻博眼神愈發犀利,“呵,那就算是這個人太蠢吧,非要去女孩子門口秀一下存在感。”

楊銮看着他們搖頭,心都涼了,說實話要說是孟朗他們故意作弄她,她也是不信的。共同的經歷,讓她不覺得這三位有這樣的惡趣味。楊銮抱着一絲希望問另幾位:“那麽是你們幾位中有人下樓過?”再怎麽委婉,衆人臉色也開始不好看了。

禹浩的房間在三樓靠北的連廊裏,卞鴻博和嚴長海則在西面連廊樓梯左邊的房間,隔壁就是那個鎖着的房間。

禹浩看着不發聲的幾位,“怕是沒有人會承認吧。”

單天華不解,聲線帶着急迫,身上的肌肉有微弱的顫動讓這個中年男人難得的出現了脆弱感:“既然大家都說沒有出來,那究竟是誰?”他勉強地兀自笑笑,“這畫兒,畫就畫了,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你們要是晚上出來了就承認吧。”

卞鴻博臉上有些歉意,看着有些可憐的單天華:“我們兩個人一間的可以互相作證,要是夜裏一個出了門必然驚醒另一個,至少我沒有聽到嚴長海出去。”

嚴長海微微擡頭,推了推眼鏡,說:“是,我們可以互相作證。”

虞美娥抱着胸,聳起的細長眉毛讓人覺得有些刻薄,緊接着說:“那你的意思就我們住着單間的是有嫌疑咯,不是嚴長海說的還有除我們之外的人存在,你們這話有邏輯嘛,自相矛盾。”

沒有人出來調停,眼看着火藥味越來越濃郁一場罵架一觸即發,衆人都不敢發聲,樓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靜默。

陸一飛的第一反應就是用目光搜索在場的11個人——所有人都在樓下,是什麽人在敲門?

不知道誰第一個動身,幾個大跨步就沖向樓梯,剩下的人像是才反應過來,争先恐後地邁向樓梯口。他們就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在挑撥離間。

樓梯不夠寬敞,誰也沒注意有人神思恍惚地落在了最後。

那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就算幾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三樓,站在走廊中間,面對與離開時如出一轍的地方,一時間搞不清楚是哪裏傳來的聲音。

陸一飛呼呲呼呲地喘着,一刻不停跟在大部隊後面上來三樓,讓他有點提不起氣,三樓還是像他們離開時候一樣,房間徑自敞着門探個頭能将裏面的內飾一覽無餘,繞着走廊巡視了一圈,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三樓還有一個小客廳和露臺同樣沒有什麽可看的,昨天他們也已經搜索過。

也因為這樣,他的目光聚焦在三樓那個被鎖住的房間。

難道真如嚴長海說的那樣,有一個“隐形人”與他們同住在一片屋檐下?如果“它”是蓋亞世界的NPC,這個人為什麽第一時間不露面?

如果他是NPC,一上來在衆人還沒有熟悉情況之下掌握話語權,引導他們行動,不是更加容易啓動規則嗎。

到現在規則依舊不清晰,難道找到“隐形人”的過程會觸發隐藏的條件,找到“他”就是通關這個世界的關鍵要素?

令人困惑的是,既然要讓他們知道這座房子裏還有一個“人”,為什麽到現在還在故弄玄虛。

很顯然,能想到這的不止他一個人,汪明誠伸手搭在房門上,“對方”好像沒有任何異動,門一絲震動也無。

衆人這一刻幾乎能想象到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門兩個不同世界的存在面面相對的樣子,但就汪明誠來說,憑借他從前練就的直覺、還有對危機的嗅覺來說,此刻的他并沒有從這扇門的背後感覺到什麽異常。

卞鴻博不等汪明誠放下手,立馬轉動了門把手,但門把手和之前他們探索時發現的一樣紋絲不動,靜靜地就好像白日裏聽到的敲門聲是幻聽一般,但他看看衆人的臉色也知道這樣的幻聽不是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

李念念盯着那扇門的眼神裏不善,眼光呆板,就像透過這扇門在看什麽熟悉的東西一般,長時間的注視引來了陸一飛奇怪地一眼。

以為又要無功而返,不知什麽時候走開的禹浩突然帶着椅子到了這扇門前,就近從房間裏搬的:“試試吧。”

不用說,只剩下暴力拆解的方法。

汪明誠不等他喊幾個人幫忙提起椅子就是一記暴甩,抓着椅子的手臂上青筋浮現,椅子以肉眼難見的速度一閃而過,大家還沒看清軌跡就到了門邊,聽到了兩物碰撞的激烈響聲。

孟朗幾乎要鼓起掌來,他之前聽陸一飛說汪明誠是醫生來着,看到這漂亮的一手,一時不知道大佬是修補患者更快還是拆解患者更快。

厚重的金屬門把手已經歪在了一邊,用撞門的力氣門框依然和門牢牢相依,眼看着這個男人還要用身體去撞門,陸一飛把手臂按在門上,制止他:“別試了,靠物理方式打不開的,游戲不想讓我們這麽快打開。”

聽到他這話,其他人若有所思,但是除了物理方式還有什麽別的方法呢。化學方式?祈禱?玄學?……該不會是做法布陣吧?

一旦把想法緊靠到神神鬼鬼的地方,結合剛突然出現的詭異敲門聲,忍不住讓楊銮打了個寒戰,她不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昨天那東西不是因為她将房門鎖了才不進來的。想到這,身體就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們都是一介凡人,既不能做法也不會驅邪,就算是求助于神明,也不過在現實中碰到釘子的時候才會想起來求神拜佛。就算這世上真的有神仙佛陀,估計就地入會也來不及了吧,靠什麽才能通過這場看不見摸不着的考驗呢。

沒有一個世界讓他們開局就這麽受挫,也許是空間比往常任何世界都要小,他們的心也變小了,腦子裏想法也變少了。事情如果沒有這麽容易迎來轉機,那就會朝着另一個更糟糕的方向飛奔而去……

上樓時有多緊趕慢趕,下樓時就有多麽垂頭喪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看到別人跟自己如喪考妣的臉,想笑又覺得想笑的對象這個傻批竟是自己,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讓他們更笑不出來的,是進了客廳之後看到的畫面。

幾個女孩子看到直接僵了,有些人臉上半挂着自嘲的表情就像是面具一般烙印在臉上。孟朗半只腳在樓梯上,半只腳懸在半空都忘記放下去。

虞美娥看了有點想罵人,鞋跟敲着地板一階一階下來,就像一下一下抽別人嘴巴子似的,風風火火地沖過去打算擡腳就要踢人:“你腦子壞掉了,單天華你學什麽畫上的模樣,你還嫌這個鬼地方不夠晦氣啊!”

外面明明才早晨,天光大亮,一透過窗就顯得日光昏黃,就像是傍晚的夕陽一般,被窗棂割裂成一道道,拉長了随意落在地板上,就像是塗鴉上的黃顏料的大色塊。

而單天華用一種以頭搶地的姿勢,蜷縮着粗壯的胳膊和大腿,将自己折疊成了塗鴉上造型的姿勢,臉側在一邊,像是在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到這個姿勢似的。後腦勺對着衆人,脖頸後面像身份證明一般的花藤紋身讓衆人看得仔細清楚,全然沒有畫上那樣抽象模糊。

他的胸部和大腿之間毫無縫隙,手臂和地板之間也毫無縫隙,側臉嚴絲合縫地緊緊貼在地面上,完美的做到了塗鴉上的姿勢。

“你別——”

禹浩想要阻止已經太晚了。

虞美娥板硬的鞋底已經砸在單天華高聳的布滿了生動的鱗甲的麒麟上,那在男人展示時完美的波浪形腱子肉,迸發着彈性的塊狀肌肉上,此刻松軟成一塊普通的肉,被一踹之下跟着突如其來的沖力凹陷進去,帶動着單天華的身體毫無阻擋地歪向一邊……

團在一起的身體像是一尊年久失修的泥塑像,在地上滾了幾滾,背向的臉龐出現在衆人面前。

男人臉龐似一瓦青灰,眼球圓凸得快要撐出眼眶,瞳中無神,仿佛透過他們看向更深的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們上下樓的短短時間裏,單天華死了。幾分鐘前還在擔心自己的人,不知在哪個衆人不甚在意的瞬間成為了一具屍體。

一種可怕的無力感像無邊的潮水,化作黑暗的洪流向這群人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