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的可怕。楊銮聽得到自己比平日裏粗重的呼吸聲。
她回頭看看自己睡得正熟的室友,想着貿然叫醒了李念念,結果要是發現是自己神經太過于敏感以致于産生了幻聽呢,她一時間有點掙紮,手卻即将去搭上李念念的蓋着被子的肩頭。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腳步壓在地板上的聲音。楊銮很難說清那是多大的聲音,不是壓在木頭上吱嘎吱嘎的響聲,而是有重量集中在有縫隙的木頭上的震動感。
那人大概是赤着腳的。
腳步到房間門口就停下了。
她屏住呼吸,是汪哥嗎,這麽晚他出來做什麽?
她和李念念這間房是樓梯上來南面走廊第一間,隔着一個樓梯是單天華一個人住的單間。而汪明誠就在靠她們隔壁這一間,從樓梯上來回自己的房間勢必經過她們的房間。
如果沿着走廊再走一段過道就到底了,轉角沿着東面的走廊過去就是孟朗和陸一飛的房間。
會經過我房間的,除了汪明誠,就是陸一飛和孟朗吧,她一想到這裏,深呼吸了幾次,看向門上的貓眼。一般而言貓眼只會裝在大門口,畢竟誰往家裏的房間門上裝貓眼呀。
貓眼裏看到的東西都是縮小的正立的人的虛像,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出現了關于透鏡的光學原理,但是那些凸透鏡凹透鏡成像原理,卻沒有告訴她,為什麽透出去看到的只有空空的走廊。
明明聽到腳步聲停在門外了,說明這個人停留在自己房門邊,絕不會什麽都看不見。貓眼的視角透到門外,囊括了門口很大
再說了,看不到的那還是“人”嗎?
這樣的想法令她渾身發毛,脖頸貼着衣領那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緊緊貼着棉質的睡衣。門從裏面鎖住了,這是之前嚴長海他們的囑咐,她很慶幸背書老是記不住的腦子這次記住了重要知識點。
她捂住嘴,傾身拖過一張椅子抵在門邊然後迅速地爬上床躲進被子裏,仿佛這樣就建立起了安全的鐵壁。
室友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她現在反而怕李念念突然醒來,驚動了外面的人。楊銮在被子裏呼吸,忍住想要發抖的身軀。
隔着一條被子,她仿佛覺得外面那個東西簡直像是一條貼在卧室的門上的水蛭,緊緊地吸着,獲取房間裏面人的生命力。
門外沒有了動靜。
早上,陸一飛是被門外噼裏啪啦的腳步聲吵醒的。這樣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識,這種即視感讓他覺得很不适。他沒來得及整理自己亂翹的頭發,趿拉上鞋子就出了房門,臨走前不忘搖了搖旁邊的床上還睡得歪七扭八的孟朗。
“都起來了?”走廊裏沒有人回答他,那些腳步匆匆而過根本沒有停留。他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路上的房門都是打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樓。
等陸一飛走到客廳,衆人已經吃驚完一輪了,正在小聲地竊竊私語。
就在他們昨晚上吃飯的地方,一面牆壁上出現了巨大的手工塗鴉。
陸一飛敢保證,他們昨天進來的時候、以及吃晚飯的時候根本沒有見到這樣的塗鴉。足足有三米高成片的,布滿了牆壁大部分的塗鴉。
說是塗鴉可能不是很準确,如果不是顏料還沒有幹透,遠看簡直像有個人蹲在那一般,十分逼真。
現實中有人願意給自己的豪宅請上一個壁畫師,在重要的牆面上畫上壁畫顯得更加氣派豪奢,一般來說都是些山水畫,再不濟也是些猛獸形象,可誰會在牆上放個奇怪的人像。
既不是蒙娜麗莎這種名畫也不是聖母聖子這種宗教印象的挂畫。
楊銮瞪着眼睛,昨夜沒睡好使得她眼下青黑,不過此時并沒有人有心思關心她,一個不落都震驚于這片成片巨大的牆畫和一夜出現的吊詭方式。
孟朗揉着眼睛姍姍來遲,懵逼地盯了一會色彩斑斓有點結塊的顏料,又眯着眼睛瞧了瞧,往後跨了幾步再次一眯眼,“我靠,這畫的不是單哥嘛,你除了粉煮的好之外還有這技能?”
單天華“啊”的一聲,滿臉的困惑:“我畫畫跟鬼畫符似的,可不能有這樣的。倒是看過幾回學校後門塗鴉的,但我可沒學過這。”
單天華穿了一件有別于昨日藏青色毛呢襯衫的鴉青色衛衣,衛衣上點綴着做成羽毛似的流蘇,但巧的是壁畫上這個側着身子,背對着遠方天空的人也像身上也穿着同色系的衣服,甚至手臂上過于肥大的條紋也像是流蘇一般,這個人像跪坐着,頭觸在地上,像是在做什麽儀式一般。
陸一飛湊近了,不顧汪明誠阻撓下,依舊用手指摩挲了未幹的顏料,手指在牆上刮了刮,還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确實是昨晚塗上的顏色。”
“現在這個重要嗎,難道不是應該搞清楚這個畫像上的人到底是誰嗎?”卞鴻博驚奇于他這慢悠悠的語調,像是不能理解陸一飛怎麽能在這麽緊要的時刻,還能模糊重點這種話來一般。
“重要啊,因為沒有別人出現的情況下,壁畫突然出現就得是我們之中的人畫的。”陸一飛确保自己口齒清晰,對方可以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
這句話不啻于一句重磅炸彈。
這下有些人眼神都變了,聽明白的人不敢第一個開口,沒聽明白的人看着大家如墜冰窟的眼神,有種不知道什麽到來的惶恐。
卞鴻博都要笑出來了:“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也許就是牆壁的設定,每過一天就會出現塗鴉,為了引起我們的恐慌。”
禹浩擡了擡眼,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瞟了卞鴻博,
“塗鴉出現的目的我們現在不知道,至于你說畫像上這個人是誰,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是單天華。”
單天華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個詭異的世界裏,一個平靜的晚上過去,牆上就出現了自己的人像,這種事任誰都會心裏打鼓。
更何況,這個畫像上的人像可不是在眺望大海、春暖花開這種令人發自內心一笑的畫面中。放在外面,如果是花錢他找肖像師畫成這樣,這個畫師早給他屎都打出來。
只因畫面太過讓人心生不詳的預感——在一片昏黃的光線中,畫面裏的這個“他”背對着透出光亮的窗戶,以一個跪伏的,手臂小腿貼地的姿勢趴伏在地上,頭朝着另一邊不自然地偏過。
他當然不願意相信這個人就是自己。
“這不可能是我,穿這樣顏色的人又不只我一個,你們看、嚴長海不也是這個顏色,禹老師不也是衛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嚴長海雖然也是深色外衣,但他的顏色葛色,飽和度更高,而且他的裏頭穿着襯衫,外面套着的是開襟夾克,手臂上也沒有什麽特殊設計,禹浩那件就差的更遠了,是一件卡其色的衛衣。對于愛穿西裝三件套的禹浩來說,房間現成的衣櫃裏根本沒有符合他審美的衣物,索性就拿了還比較順眼的馬甲同色系衛衣。
但非要說不像,好像這樣一個側影說誰都沒有錯,何況這個人像還看不清臉。
“孟朗說的确實沒有錯,”大家沒有等到陸一飛氣定神閑地解釋為什麽這麽說,還有點疑惑。
就見陸一飛拉着汪明誠耳語了幾句,汪明誠居然蹲下了,陸一飛一躍坐到他肩膀上,随着汪明誠站定穩健地起身,本身個頭也不矮的陸一飛直接升高到了兩米開外,這才伸手一點。
“看、看到沒,”在成年男人肩膀上坐得歪歪扭扭的陸一飛,盡可能氣定神閑地指着壁畫上的一處,食指象征性的淩空打了一個圈:“你們可能以為這處是個顏料沒有塗勻産生的黑影,但仔細看,有紋路。”他把吊燈拽過來打亮了這一個色塊,讓衆人清晰地看清楚細節。
像是花藤一般。
“這是什麽?”李念念問。
“是我紋身的一部分。”單天華松了後槽牙,因為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那是什麽,仿佛認命似的,他脫下了鴉青色的衛衣,露出精壯肌肉勃發的身軀。麒麟紋身從手臂上開始,一路蔓延到了整片的後背,後背上是一片祥雲和繁花紋樣,紋身在最高處就是後頸的一小塊交錯的黑色線條。
是一串和塗鴉無異的花藤紋身,衆人倒吸一口氣。
“假設畫像上這個人單天華,又不是他本人畫的,那這個神秘畫師是怎麽知道他脖子上有這樣的紋身,還一模一樣還原了出來?”卞鴻博摩挲着下巴,知道這個問題很難得到答案。
“他是一個人的單間,也沒有室友會看到這個紋身。”孟朗說。
虞美娥穿着緊身的黑色針織衫,抱着胸:“是不是有人在監視我們,房間裏面有監控吧。晚上他回房間一脫下衣服,對方就看見了圖案,再加上我們晚上都不出門,這一來就給了神秘畫師作畫的場所。”
嚴長海的臉頰有些緊繃,說道:“樓上還有上鎖的房間,我們昨天粗略探索也就搜索了表面,不知道還有沒有暗門。可能有人就藏在房子裏。”
一直麻木的瞪着眼睛不知疲憊的楊銮,這個時候突然開了口:“昨晚上,有人在過道裏走動,這個人沒穿鞋,就站在我和李念念的房門外。”
李念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可、可是,我懷疑那可能不是人。”楊銮在衆人的目光洗禮中,還是硬着頭皮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