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用完膳，伊沐感謝了康熙的款待。
“那我就先走…..”
“過來，朕教你認字。”
康熙打斷了伊沐的告辭，往大殿的一側走，沒聽到腳步聲，回頭又說道：“過來，剛好今日公事不多。”
伊沐站着沒動。
康熙：“你不是想領差事，字都不識，朕如何派差事給你。”
伊沐：康熙說的對。
立馬擡腳跟上。
跟着康熙走到大殿一側，拐了兩回彎，過了兩道門，看着前面的地方，猛的停住腳步，遲疑道：“怎麽有床？”
康熙現在找到了個竅門，就是不能跟着伊沐的話走，要不然永遠繞不出來。
他自顧自的走到寝房的書桌前，一旁早有人忙着鋪紙，研墨。
“不想領差事了？”康熙一手攏着袖子，拿起羊豪筆淡淡道。
伊沐擡腳跨過門檻，她倒是沒有想別的，就是覺得直接進別人卧室是件不禮貌的事情。
随即又想到，康熙去靜安宮，每次也是直接往卧室走，這次又帶着她來他卧室。
幾次都是尋常的表情，可能游戲中就是這樣的設置，在每個人心裏，卧室不是一個隐私之處。
這事不算是一個bug，伊沐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解釋後，心裏的那絲怪異散去。
黑墨落紙，伊沐走到跟前，看康熙落筆，她見過康熙這麽多次，此時竟覺得垂眸落筆的康熙格外沉穩。
她偏頭打量了兩眼康熙，比今天看到的那些侍衛強上太多了，可惜，不願意幫她完成任務。
康熙只寫了兩個字就停了比，下巴擡了下，示意她看宣紙：“知道這倆字念什麽嗎？”
康熙的字頗具風骨，筆鋒流轉間，蒼勁有力。
“不知道，不過你寫的很好看。”
康熙：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好看兩個字形容他的字。
“伊沐。”
伊沐轉頭看他：“嗯，我在。”
康熙：“這兩個字，伊沐。”
伊沐回身垂眸，随後點點頭：“知道了，這是我的名字。”
在游戲中的名字。
她與其他人不同，康熙把手中的羊豪筆放回筆山上：“你試試。”
伊沐點頭，學着剛才康熙的樣子，拿起羊豪筆，白玉的筆杆上，還殘留着康熙指尖的餘溫。
纖細的手指提筆，手勢和剛才康熙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在烏墨中染上墨汁，動作流暢，行雲流水，康熙道：“之前學過？”
康熙寫的字被梁九功拿了下去，書案上重新鋪了一張，伊沐一邊移筆過來，一邊說：“沒有，第一次。”
伊沐的複刻能力很強，和岚嬷嬷學規矩如此，記錄康熙的動作更是如此。
這裏的字和星際的差別很大，複雜了很多，可伊沐絲毫未覺得有什麽難的，她淡定的落筆，打算複刻剛才康熙的字跡。
只是……落筆後，她和康熙都沉默了。
康熙是提筆落字，伊沐是提筆碎紙。
沾着墨的羊豪筆透過紙，按在了紫檀木的書案上，伊沐楞了一瞬，擡起手腕。
把筆移到紙上的另外一個位置，再次下筆。
失敗，擡起手腕，再失敗，再擡起手腕，等到一張紙廢了，轉頭看向梁九功說：“可以幫我再換張紙嗎？謝謝！”
梁九功忙撤了污紙，另一個小太監眼疾手快的用深色帕子，把桌子上的墨擦了去。
再次鋪上一張紙，伊沐繼續剛才的動作，這一刻，她像是忘記了一切，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沒有煩躁，只有瞬間的迷茫，像是在思考，為什麽又失敗了。
宣紙換了一張又一張，伊沐練了一遍又一遍，康熙立在一旁，身形高大明顯，他卻能感覺到，伊沐此刻眼裏是沒有他的。
書案前的鳳鳴金銅熏爐，散發着細微的龍涎香。
康熙只負手看着她，無人知道，他此刻，心裏有種莫名的情緒，談不上情愛，如果一定要說，那應當是對她專注的感動。
心無雜念的人，總是容易讓人矚目。
伊沐不傻，天資不錯，第一次沒有控制好力氣，透了紙張，後面就開始學着控制力氣。
如此下來幾次，筆墨落紙的力道，她心裏就估摸的差不多了。
字跡開始留在紙上，有了形狀。
康熙的視線從她的側臉移到紙上，那字的勁道，竟有了他的兩分筋骨。
只是筆墨不均，看起來稍顯阻塞。
伊沐看了看模版（康熙的字），又看了看自己的字，發現了同樣的問題，還是不行，需要再練練。
寫滿了字的紙被收走，梁九功拿了一張白紙落下，伊沐手還未落下，提筆的手背上，就握上了一只手。
伊沐眼眸不自覺的閃了兩下，垂着的眉頭也皺了下，她側臉看過去：“你握我手做什麽？”
梁九功：….哎。
康熙淡定道：“朕教你如何運筆。”
過了幾秒，伊沐收回視線，一邊順着他的力道落筆，一邊說：“你下次要提前說，女生同意後，你才可以做這個動作，要不然很容易被人當流氓。”
伊沐真心提建議，她的後背離他的胸膛最多8CM ，手被人整個握住，因為練字這個正事，伊沐是不介意和人這樣親近，只是還是提前說的好。
康熙帶她運筆的動作停頓了下，梁九功也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我的常在啊…好好的美人，怎麽就長了張嘴呢！
怎麽就沒有一點風花雪月的浪漫，此刻的情形，是後宮多少娘娘夢寐以求，做夢都不敢想的，她是多大的膽，來一句流氓。
手背上的手掌，繭子不少，雖粗糙，伊沐卻也未覺得難受。
康熙是伊沐進游戲中，遇到的第一個人，除了後宮的女生，是她最熟悉的一個能生孩子的男人。
伊沐分神回頭問：“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和我生個孩子？”
他同意了最省事，要不然就要琢磨侍衛，畢竟費時間。
烏黑純淨的眸子，閃着期待的光，康熙剛才想松開她的手，又用力握緊。
如櫻桃的唇瓣看起香甜，康熙伸手把人攬在懷裏，低頭吻上。
屬于另外一個人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很陌生，陌生的讓伊沐不習慣。
她淡定的推開康熙，下意識的用手背擦着嘴角。
下意識的用手背擦着嘴角。
被推開的康熙後退了兩步，先是一驚，後看到她嫌棄的動作，臉色有些發沉。
“怎麽，朕親不得？”
伊沐被這話問的沉默了，她也不是純情的什麽都不懂。
親，這個動作，大多也代表着男女之事的開始，只是伊沐不喜歡這麽親密的舉動，沒試過。
康熙親她，應該就是代表着，他願意幫她生孩子了。
伊沐面色糾結了一瞬，擡起頭用商量的語氣道：“我覺得，我們是否可以直接進入主題？就是其他的随意，但是…嗯，不深吻，我有點不習慣。”
康熙耳邊猶如聽到了萬馬奔騰的淩亂，滿腦子都是，朕聽到了什麽？
“你，你說什麽？”康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後宮那個敢提這樣的要求？
伊沐把話又複述了一遍。
最後康熙腳步虛晃的走到書案對面的軟塌上，果然，他這個傻常在不同尋常。
出于對做任務的主動，伊沐追了過去，搬着圓凳坐在他對面：“我現在有空，你現在有空嗎？咱們速戰速決，把生孩子的事辦了。”
辦了她就可以辭職，不當常在。
康熙指尖顫抖的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口濃茶壓壓驚，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有一種，自己是生孩子工具人的感覺。
像是一道雷劈在腦門上，把康熙劈的外焦裏嫩。
過了片刻，才壓下心裏的淩亂開了口。
“你若是喜歡孩子，朕以後讓你養個孩子，可好？朕看你喜歡四公主，到時讓你養個公主。”之前的念頭再次泛起，康熙如此說了句。
此事對無子女的嫔妃，是求都求不來的恩典，康熙見伊沐對四公主的真心喜愛，想着以後有機會，抱個公主給她養，也算是圓了她孩子的心願。
伊沐想哄康熙生孩子的表情瞬間凝固，疑色道：“你剛才吻我不是要和我生孩子？”
康熙低頭喝茶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下，像是被她說中了，伊沐雙眸泛起惱怒，站起來轉身就走。
那嫌棄的眼神，像是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糟心。
康熙下意識的想抓住她的手腕，茶碗都來不及放，茶水撒了自己一身。
伊沐被人拽住，猛的轉身，指着他惡狠狠道：“康熙你別逼我揍你。”
這句話讓康熙懵了下，待反應過來，人早沒了影子。
梁九功原是站在外面嘿嘿的笑着，給自家萬歲爺道喜，誰曾想不過這一小會，就見伊沐氣勢洶洶的走出來，決絕離開，他喊都喊不停。
見康熙未追出來，雖不知是什麽情況，還是忙吩咐一旁的太監：“去點兩個會武的太監送沐常在回靜安宮，多點兩個宮燈，把路照亮堂堂的，別讓沐常在摔了。”
伊沐一路上悶着頭往前走，荷香追了會追不上了，站在原地氣喘：“主子，你等等奴婢。”
伊沐只顧得氣康熙了，聽到聲音才反應過來還有個荷香呢，走回來擡起荷香的胳膊。
在她的茫然無措間，把她背在了背上。
荷香人都傻了，掙紮着要下來：“主子，你怎麽能背奴婢呢！快放奴婢下來，奴婢還能走的。”
兩旁挑燈的太監也是愣了片刻，後面跟着兩個會武的太監，忙上前跪在伊沐前面：“主子，奴才們力氣大，能背得動荷香姑娘，主子把她放下來，奴才們背着。”
伊沐眉眼冷淡，說了句不用，錯過跪地的兩人往前走。
走了幾步，又加了一句：“我現在煩康熙。”
所以，她很任性的，遷怒了康熙的人。
荷香掙紮的動作都忘記了，忙用雙手捂着伊沐的嘴，吓的大驚失色，回頭看了乾清宮的幾人落後了兩步，提着的心才放下一些。
小聲囑咐：“主子，這些話可不能說，被皇上聽到了，怕是要惱了。”
“惱就惱，他惱，我還生氣呢！”伊沐不服氣的說。
“啊！主子，皇上做了什麽事，讓你這麽生氣？”
“他吻我，是不經過我同意的吻我。”
吻這個字像是比親暧昧。
荷香傻了下，随後臉紅道：“皇，皇上親主子不是好事嗎？”
親了生孩子是好事，可康熙個棒槌，親她不願意幫她生孩子，這和耍流氓占人便宜有什麽區別。
荷香體重不過百，比大阿哥重不了多少，伊沐穿着旗鞋，背着她不費力氣，可荷香卻覺得，比她跑着還累。
她難受忐忑着，跟着的幾個太監更是如此，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還不得發落了他們。
一句句勸着，如同蒼蠅繞耳，伊沐擡頭突然說：“今天的星星很美。”
再不找個話題打斷他們，她要被荷香念叨的頭疼了。
随着她的話，五人的齊齊望天，繁星入目，浩瀚如海，心中都跟着平靜了下來。
荷香是第一個接受了自己被主子背這件事的，她趴在伊沐的背上，輕聲說：“主子，你很像奴婢的姐姐，奴婢小時候，她就是這麽背着我上山下山的。”
伊沐沒回頭，和她聊着天：“你還有姐姐？那你姐姐呢？”
荷香道：“額父額娘死後，就剩我和姐姐，姐姐花錢使了關系，送我進了宮當宮女，從那以後，奴婢就再也未見過她了。”
“前兩年，姐姐生孩子時出血死了，留下一個孩子，不過體弱難養，需要珍貴藥材吊着命。”
她輕聲訴說着，濕了眼眸，所以這兩年，她的月銀如數送了出去，她那個姐夫只哭訴着說孩子越來越不行了，故而荷香賣了主子，大賺了兩筆。
荷香不過年約十六，想跟伊沐坦白，又怕遭到嫌棄，若是離開了靜安宮，她怕是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主子了。
伊沐靜靜的聽着，跟着的四個太監也住了聲，只有幾聲蟬鳴入耳。
這個時節的天，已經悶熱了起來，此刻月明風清，在旁人眼中來看，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
只有兩盞紗燈，在前面引着路。
和小雨子，小福子這些事不同，伊沐聽荷香姐姐的事情，心中除了嘆氣，倒也沒有旁的情緒。
游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與荷香姐姐不相識，因為不相識，所以就是一個單純的npc角色。
但是如果是荷香，伊沐不敢想，是不一樣的，這一刻的伊沐才恍然，這個游戲真實的可怕。
她問：“荷香，你想要什麽樣的人生？”
荷香略微迷茫：“人生？”
伊沐：“對，就是如果讓你選擇你人生的劇本，你會怎麽安排。”
這話依舊如故，屬于伊沐的半傻之詞，不過荷香聽得懂了。
剛才的苦澀心情稍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主子，這人來到世上，走什麽樣的路，哪裏是可以自己選。”
伊沐肯定道：“可以，你說，到時候我幫你改。”
回到星際，改游戲中npc的命運這件事，還是不成問題的。
似是被帶動了心緒，荷香趴在她背上，看着天上的繁星點點，開始幻想着自己幸福的一生，眼中的光芒筆天上的明月還亮眼。
“如果可以選，奴婢想讓阿瑪和額娘好好活着，還有奴婢的弟弟也要活着，雖然他有時候是有那麽一點淘氣，讨厭，可他活着，別人就不會沒有理由争奪我們家的房子田地。”
“還要姐姐好好活着，我們一家都能壽終正寝。”
她前面自稱奴婢，後面說到興起，就變成了我。
伊沐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也不覺得有什麽錯，在心裏記下荷香的要求。
随後轉頭問跟着的太監：“你們呢？有什麽想要的人生嗎？”
今晚的夜異常寧靜，他們說了名字，說着自己期許的人生，想伺候爹娘，想娶妻生子，想做點小買賣，想有自己的二畝田，想不要有雪災洪災的，讓人家破人亡，吃不上飯。
伊沐聆聽着，每一個字都記了下來：“嗯，好，我都記住了，到時候都給你們改。”
這話雖傻，卻讓人心裏聽着心窩暖，等在靜安宮宮門口的岚嬷嬷等着見到燈，帶着人迎上來的時候，他們才驚覺，已經把沐主子送到了。
平日都說乾清宮到靜安宮，路程很長，不知怎的，今日竟如此的短了。
見岚嬷嬷幾人走到，四人跪地道：“沐常在已回到靜安宮，那奴才們就先行退下，多謝沐常在。”
謝什麽，他們沒有說，也不太說的明白，許是感謝她讓他們做了一場人生夢。
伊沐放下荷香，側身問：“要進靜安宮休息一會再回去嗎？”
太監忙回：“沐常在說笑了，奴才們皮糙肉厚的，走這些路不打緊，主子金貴，怕是累着了，還請趕緊回宮歇息。”
聽到主子金貴，荷香縮了縮脖子。
他們不願，伊沐也就未多留，讓他們轉身離去。
岚嬷嬷離老遠，就察覺到主子背上似是有個東西，等到荷香落了地，才看清是誰，當下就捂了胸口。
伊沐走在前面，她拽着荷香，擡手就是在她耳朵上狠狠擰了下：“你個不知輕重的，可是不要命了？”
走在回乾清宮的路上，四個太監沉默着，過了片刻，年紀最小的輕聲問：“你們說，沐常在會不會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到時候回到了天上，真的能幫我們改…”
“閉嘴。”
小太監期翼的話還未說話，就被年紀大些的太監喝斥了句：“想死別牽連到我們。”
年紀小的太監垂着頭，挑着燈，不敢再言語。
小太監後面的一個武太監，擡頭看向夜幕，仙女，只有在天上才是仙女，下了凡，也只是一個常在。
一個常在是仙女，後宮的其他娘娘們是什麽？仙女這話要是傳出去，不過是給沐常在惹麻煩，也讓自己沒了活路。
伊沐回靜安宮，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這種熱出汗的感覺，真是難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