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盛利慣常在這三個女人之間和稀泥,除非一方完全占理,立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他才會出來表态,以展現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威嚴。
目前這個狀況,母親三人立場不同,定要争吵一番,他恨不得趕緊消失才好,等到最終勝利者去找他評判,他再站出來辨個是非對錯即可。
偏巧在此時,守門的下人着急忙慌地跑過來跑了:“老爺,老爺,李家來送聘禮了!”。
“快走,快走!”沈盛利宛如得了救星,不假思索,催着守門的趕忙去往前廳去了。
周氏作為當家主母,理當去前廳待客,臨走時囑咐了一句:“嫣兒畢竟是你的親妹妹,她尚小,有些事你莫與她計較。”
“放心吧。”沈飛柳笑得端莊,目送走了周氏與沈盛利,直到他們出了二門,這才轉頭看向了沈飛嫣。
她雖然平日裏忍讓的多,今日顯然并不打算就此放過沈飛嫣,看向沈飛嫣時,斂了笑意:“你如今這般跋扈,身為長姐,我也有責任,怪我平日裏對你疏于管教,以至于你連爹爹的臉面權威都不顧,如此肆意妄為。”
沈飛嫣未料今日這個長姐會揪住這個小事不放,不服道:“我又沒有出府,只是來這游廊轉悠一圈,你至于嗎?”
“禁足西院,便就是在西院。”沈飛柳走到她身前,一字一頓地道,“多走出來一步,都、不、行!”
看着沈飛柳的雙眸逼近,沈飛嫣背脊起了涼意,身子往後仰了些,避開目光,繞過沈飛柳往後看去,這一看不打緊,這才發現,沈飛柳後面不遠處,立了一排的下人。
四個粗使婆子,三個使喚丫鬟,除了淺白,東院的人幾乎全部在這了。
她這個長姐,她了解,出門的時候,一向只帶淺白一個人,今日卻帶了這麽多,肯定心裏憋着什麽壞!
“你、你想做什麽?”沈飛嫣是一個人跑出來的,連個丫鬟也沒帶,對面人多勢衆,她不由膽寒,身子往後靠到了柱子上。
“罷了。”沈飛柳長嘆一聲,“如今我就要嫁人了,你這般性子,我着實不放心。在出門前,好好教導你,也算是我盡一點長姐的責任吧。從今日起,你禁足于西院,三日不得進食,靜思己過。”
“沈飛柳!你敢?!”沈飛嫣渾身不服,手指卻緊緊地扣在柱子上。
沈飛柳淡淡一笑,朝後招了招手,丫鬟婆子們一起上前,把沈飛嫣從柱子上掰了下來,左右拿住她的胳膊,令她動彈不得。
“送二小姐回西院。”
沈盛利與周氏在前廳招待李家的人,收了聘禮,陪着聊天寒暄,至午時,又留了午飯,半點脫不開身。直到午飯罷,送走了李家的人,才聽到後院來的消息。
“大小姐把二小姐給關起來了,鎖到了屋裏,中午也不給飯!”
周氏一聽,這還得了,忙吩咐道:“快去備飯!”拉着沈盛利一同往西院去。
“便是嫣兒犯了什麽大錯,也不能給鎖起來不給飯吃不是?更何況嫣兒為何出了西院?那還不是探聽到了那丫頭想逃婚的消息,怕出了什麽大事,想趕過來告訴咱們?”周氏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說着。
“便是這麽一片孝心,被她捉了錯處,關到西院,這大半天了,連口吃得都不給。”周氏說着委屈答答,幾欲落淚。
沈盛利心有不忍,也道:“這次飛柳真是過分了。”
到了西院門口,守門的是東院的一個婆子,看到老爺夫人來,不敢阻攔,安分地開了門。
西院的一衆下人被鎖到了一間屋裏,東院的人全部都搬了過來,沈飛柳正張羅着小丫鬟們收拾出來一間側房,給自己住。
沈飛嫣被鎖在了主屋,門前一把又粗又重的大鎖,所有窗戶都被封住了,門口兩個粗使婆子,什麽都不用幹,專職守門。
被鎖在主屋裏的,除了沈飛嫣,還有丫鬟粉瑩,粉瑩如今是西院的人,自然是該在主屋裏伺候着,主子沒有飯吃,丫鬟也自然連口湯也喝不到。
周氏到主屋前,喝道:“開門。”
粗使婆子們回道:“夫人,非是奴們不開,鑰匙在大小姐那裏,奴們也拿不到。”
屋內沈飛嫣聽到周氏的聲音,哭喊道:“娘救我!”
周氏憤憤地看向沈盛利,沈盛利清了清嗓,厲聲道:“把沈飛柳叫過來!”
沈飛柳忙活了一上午,天氣又熱,出了層細汗,臉上帶着紅暈,看上去倒有點欣欣然,來到沈盛利前施了一禮:“爹爹叫我。”
沈盛利黑着臉問:“為何把你妹妹鎖在屋裏?”
沈飛柳不慌不忙地解釋:“爹爹前些日子說了要她禁足,她竟不理,肆意出了西院,我想着既是爹爹的責罰,理當好好遵守才是,便把她帶了回來。”
“你妹妹不是不聽話,她出去那是有原因的……”沈盛利脫口道。
“什麽原因?”沈飛柳笑問。
沈盛利語塞,原因不可言說,又想不好用什麽來搪塞。
周氏接過話來:“不管是什麽原因,你也不該将她鎖在屋裏,什麽吃的都不給!”
“周姨這話是怎麽說呢,水是讓喝的。”
沈飛柳招手讓丫鬟挎來一個籃子,揭開籃子上的蓋布,下面一是一筐餅,沈飛柳捏起一張餅:“我怎麽會真舍得餓着她,待會兒每隔幾個時辰,我就會讓人從門縫裏塞一張餅進去。有餅吃,再就着水喝,肯定餓不着,周姨就放心吧。”
周氏看着她這副用着最誠摯的嘴臉,說着最“體貼”的話,恨得想沖上去撕了她的嘴,可她是主母,也是繼母,裏外的面子得顧着,怒氣得壓着:“一張餅,一口水,連狗食都不如吧?”
沈飛柳把餅扔回筐裏,用帕子細細地擦着手指上餅渣:“周姨一看就沒養過狗,尋常巷陌裏的狗哪有這麽好的餅吃,都是撿屎吃的。”
周氏的火氣至沖向頭頂,再也忍不住,伸手上前就要去抓她,沈盛利趕忙拉住了,朝沈飛柳怒喝:“你這次做的過分了,說的什麽話!還不快把你妹妹放出來!”
沈飛嫣在屋裏聽得一清二楚,她被沈飛柳欺負了一上午了,肚裏的惱意不比周氏少,拍着門叫喊道:“沈飛柳,你才是狗!有本事放我出去!等我出去定讓你不得好死!”
沈飛柳擺手讓丫鬟下去,朝沈盛利福身行了一禮:“爹你聽聽,她說的什麽話!長這麽大了,還一點規矩都不懂,回頭就要說親了,這麽瘋瘋癫癫地嫁到婆家去,那是要吃虧的。
“她這般頑劣,我身為長姐是有責任的。我已經決定了,我出門前,就在西院住下了,白天黑夜地守着她,哪也不去,但求能把她教好,只要她能變好,我挨幾句罵,受點累又有何妨?”
周氏白了她一眼,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些虛情假意。
沈盛利卻動了別的心思,沉思了一陣,問道:“你當真在西院住到成親那天,哪也不去?”
“爹爹為何如此問?”沈飛柳擡眸詢問,“自然是把妹妹教好要緊,我又能去哪呢?”
沈盛利先前聽到沈飛嫣說大女兒要逃婚,還想着如何能不動聲色地防着她逃,既不能讓她知道,避免把關系鬧得太僵,以後嫁過去了不幫襯娘家,又不能讓她真的逃走,到時候人財兩空。
反複琢磨着,沒有想出來合适的法子,心裏就一直惦記着此事。
現下聽到大女兒說,要在西院守着哪也不去,那就妥帖了,可以每日派人來盯着她,面上只需說成是擔心沈飛嫣的狀況即可,一件懸着的事落了地,沈盛利念道:“甚好,甚好。”
周氏忽聽沈盛利念了兩句“甚好”,氣得瞪了過去,面子裏子幹脆都不要了,當着女兒和下人的面就吵道:“她給嫣兒吃這種東西,你覺得‘甚好’?從今天起,你頓頓吃餅,休想吃旁的!”
沈盛利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下人們都在院子裏忙活,周氏這一句嗓門可不小,沈盛利礙于面子,拉着周氏去了一旁拐角處,壓低聲音道:“你沒聽到她剛剛說什麽?”
周氏氣惱,嗓門都根本壓不住:“還要問?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不是這個。”沈盛利附到周氏耳旁嘀咕了一陣,把重點引到了沈飛柳說的“哪也不去”這句話上。
周氏冷靜了下來,若真是如此,倒也省去了不少心思。可如此以來,嫣兒就要受苦了。
“你就忍心看着嫣兒被鎖上十天?”
沈盛利順口道:“你就當讓飛柳這些年受的委屈發洩發洩,沒幾天時間,忍忍就過去了。”
“你說什麽?我幾時讓她受委屈了?”周氏被踩到了尾巴尖,委屈不已,“我自從來到這個家,盡心盡力地幫你操持,兩個女兒我一般對待,甚至有好幾次過年,為了讓飛柳開心,單給她做了身新衣裳,嫣兒連個新帕子都沒有,我勞心勞力這麽多年圖什麽?我們母女倆受的委屈只往肚裏咽,把你們父女捧得高高的,到如今,竟這般糟踐我們。”
周氏說得眼淚漣漣,想到女兒還被鎖在屋裏出不來,更是委屈加心疼,眼淚止不住,哭得泣不成聲。
沈盛利攬着她的肩,哄着:“好好好,是我錯,是我錯。這不是權宜之計嗎?肯定不會讓嫣兒在裏面待十天的,我這就修書一封給李家送去,把婚期往前提一提,最多五天……五天,行不行?”
周氏漸漸地止住了哭,細想之下,若是嫣兒受五天的苦,能平平安安把沈飛柳嫁到李家,也不是不可,就忍她這五天,往後再好好補償嫣兒。
周氏用帕子拭去淚珠,委屈中帶着嬌嗔:“也不能只吃餅。”
“怎麽會呢,這個我想辦法,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