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陸一飛收拾了東西,騎車去上班。出了東條街往普三路走,卻發現堵得不行,別說中間的四車道了,連着人行道都堵得一塌糊塗,一腳蹬着車,一腳拖着地,二十分鐘陸一飛楞是往前擠了十米,這車流還是沒動靜,前頭的紅綠燈變換了好多次,越等越心焦。

“嘿,小哥別擠呀!”四十來歲大叔不滿地指責。

陸一飛一看車龍頭挂了人胳膊,留下長長一條白印子,忙連聲道歉,對方也沒放在心上擺擺手。

“也不是下班高峰期,怎麽堵成這樣?”

那大叔抻着脖子問了問前頭的工友,那人轉過頭跟他唠了兩句,“好像出了點小事故,小轎車跟貨車刮擦了,交警剛來,瞧這樣,是在吵呢。”

“大冷天的真是要命,看樣子交警半天也處理不了呢。”

短時間內也通行不了,陸一飛盡量縮小自己和車的體積,拽着車從通暢點的的人行道上鑽出去,拐個彎繞路過去。

這一繞就繞了個大圈,騎行過去遍地的高樓,商務樓和五星級大酒店。陸一飛都不知道這兒還這麽多高檔酒店,不由得來回掃視。

一輛車鳴着喇叭從後面抄上來,陸一飛往旁邊靠靠,沒想到那車開到與他一個速度,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孔。

“陸一飛!”

“莊明!”

副駕駛座上的人正是陸一飛初中同學,陸一飛沒想到能在明海市見到他。莊明跟駕駛室的人說了幾句就停到了酒店邊上的停車場。

“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你!”陸一飛的高興是發自內心,莊明的臉和那中二時期溜雞逗狗的年華重合起來。

莊明錘了他一下:“你還是這副瘦弱的小身板,瞧瞧哥,”捏起拳頭,襯衫下一塊塊想出來打招呼的肌肉,“看到沒有,好歹哥也是個一級士官啦。”

陸一飛接受到了莊明求贊揚的小眼神:“厲害啦莊少。”之前聽說莊明讀完高中就參軍去了,部隊還是挺鍛煉人的。莊明膚色曬得黝黑,眉間還是那麽神氣活現,整個人比以前天天打游戲精神了不知道多少。

“那時候不知道誰哭着喊着‘老子死也不去’,要和游戲共度餘生的。”陸一飛癟着嘴搖頭晃腦模仿。

莊明哥倆好地勾着他脖子,“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不然我哥又要擺着副‘別出去說你是我弟弟’的臉嘲諷我了。”

車上的人下來,打斷了這對好兄弟的喜相逢。

“嚴、嚴警官”

莊明感覺胳膊下的兄弟一僵,疑惑的轉頭看他們:“哥?你倆認識啊……”

陸一飛真是進局子進怕了,扭過頭自言自語道:也不是什麽好交情。

嚴長海看到陸一飛的反應,心下好笑,“唔,認識,陸同學還幫過我忙呢。”說着還摸了摸陸一飛的頭。

“我今天休息,就送他過來,你也別叫我嚴警官了,跟着莊明叫哥就行。”

“好了哥,你看你吓到我朋友了,快走吧快走吧,走你!”莊明一臉過河拆橋的樣子,把嚴長海推進了車裏。

陸一飛終于松了口氣,他真是太不适應了,嚴警官私下裏跟警局裏簡直是兩個人,确定不是雙胞胎嗎?

“說到底,你來這幹啥啊,”陸一飛問。

莊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啊,你不是來參加同學會的嗎!”

陸一飛莫名其妙:“同學會?”

“三天前,劉芸在班級群裏通知的啦,你沒收到嗎?”劉芸是他們初中三年的班長。

陸一飛回憶起傻子手裏的保衛蘿蔔,“呃,最近有點事,沒時間看手機。”

“既然來了一起進去吧,好不容易大家聚一次。”夾着人家的脖子就沖進轉門裏,不顧胳膊下的人還在巴拉巴拉說要去打工。

說真的,自從初中畢業後,哪怕是好兄弟莊明,陸一飛都沒有聯系過,他就不是太主動的人,更別提其他同學了。內心深處,陸一飛還是挺想看看這些老同學都過得怎麽樣。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帶男女朋友一起來,不然我們只能對着他們汪汪叫啦,”莊明認真地擔心,很快他們走進了大廳裏,入目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也有些看着正臉卻也沒印象。

來得早的同學已經聊得很熱絡了,女孩子們每當發現一個新來的男同學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說了什麽,此起彼伏地捂嘴笑起來,想也是八卦他們這些男生昔日糗事。

周圍不斷有目光打量過來,而陸一飛和莊明也在打量別人。

“飛飛!”來人沖陸一飛抛個媚眼,“沒想到你會來,之前的同學會可一次沒見你來過呢。”劉芸鼓起了腮幫子。

莊明:“嚯,我這麽個大帥哥你沒看見,淨往陸一飛那裏鑽,該看眼科了吧,芸哥。”

劉芸輕聲沖他呸了一句。

劉芸可是曾經他們班厲害的班長,一頭利落的短發,臉卻圓圓的一副可愛相。表裏如一這個詞完全不能套用在這姑娘身上,行事風風火火,急躁起來連自己都打。如今劉芸留了齊腰的直發,也不染什麽俏皮顏色,本身看起來就很清爽漂亮。

陸一飛抱拳:“芸哥這麽看得起我,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劉芸:“小飛飛,你變惹,原來你可是站我這邊的。”

陸一飛:“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劉芸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賤飛,好了,同學會呢你也來過了,再見吧。”

仿佛回到了六七年前的校園生活一般,幾個人有說有笑,仿佛課間打鬧下一秒就會鈴聲響起,轉眼數學老師進來拿尺子拍桌子。

“話說這次誰組織的同學會?”

“我們幾個女生組織的,我、趙雅萱、餘安安。”

莊明真心贊道:“挺厲害啊……我看看,得有三四十個同學到了吧。”

劉芸搖搖頭:“沒那麽多,我們3班一共45個人,現在基本到了30個吧,家屬來了不少哦。”

莊明沖陸一飛做了個無聲的口型——“汪汪”。

席間昔日的同學又熱絡起來,酒過三巡,陸一飛也被拉着來回敬了幾次酒。莊明倒是如魚得水,說起來以前就在女生堆裏也很吃得開。陸一飛順着莊明正在敬酒那桌看,坐的幾乎都是當年班裏的風雲人物,此時這些人身邊也多坐着“家屬”。掃視過去突然對上一雙眸子,仔細認認眼睛的主人,陸一飛發現自己并不認識。

正好莊明從那桌敬酒回來,陸一飛問道:“嘿,那坐在餘安安旁邊的姑娘是誰啊?”莊明酒杯一放:“哦喲,你對餘安安表妹有意思啊”,說着胳膊肘捅捅他。

“沒那意思。”

莊明眼朝那桌看了一眼,“說來也巧,好像和你一所大學啊據說,她今□□這裏看好幾次了,奇怪,她又看過來了。”

陸一飛心說,那估計就是在看我了,畢竟最近的話題之神。

陸一飛脾氣有點面,但有一點,面對莫名奇妙的責難是不會躲避的。與其被懷疑好奇的眼神射個對穿,不如正面剛一下。

陸一飛拿酒杯做掩護坐到餘安安表妹邊上。

“你好。”

對方也意識到自己目光太露骨了,微微低頭稱好。

“你一直盯着我,是我的臉上貼金子了嗎?”

陸一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笑話太冷了,不過他也不是能說爆笑段子的心情。

“學長……希望你別把最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我們相信你是清白的。”對方有些怯怯地說。

“?”陸一飛意想不到對方會這麽說。

那姑娘攥着桌上的飲料杯摩挲了兩個來回,“張新、張老師她的行事作風全校都知道,你的事已經算是受害比較小的一件了,我們大一的時候就吃過她的虧……”

她絮絮道來軍訓期間室友去夜會小男友被抓包的事,原本能吃個處分低調解決,反倒被張新華添油加醋傳的全校皆知。“天天打扮的像個狐貍精”“每次都跟男人出去”什麽不好的詞都被代表權威的師長冠以一個剛入大學的新生頭上。

“……我室友走在路上都會受到同學非議,受不了壓力退學了,我們真是恨死她了。”餘小蕾癟癟嘴好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幸虧壞人死了”這種話陸一飛是說不出口的,傳統觀念是死者為大,哪怕死的是惡人,她的惡行讓許多生者痛苦,然而當初受害的人恨意和當初的惡果是否能随着她的死亡一起湮滅了呢?不是受害人本人,誰也沒有權利大肚地原諒。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權當安慰。

好在事情過去了許久,餘小蕾自己情緒平複下來,“——我相信你不是殺張新華的兇手。”

雖然她的邏輯是有更多的人比陸一飛更有理由恨張新華更有理由下手,而非對他本身的信任。

哪怕是這樣,陸一飛也真心實意道“謝謝。”他忽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陸一飛開口問道:“學妹,你是大二,那你認識張新華的侄女嗎,好像和你是一屆的,還有趙學姐?”

這回輪到餘小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也聽說過?”

“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說法,怎麽?”

“因為學校那時候下了封口令。”

這下反而清楚了,為什麽發生還沒幾年的事傳的神神鬼鬼還成為了校園傳說,知情人被嚴令堵了口,剩下亂傳的都是些風聞冰山一角就起哄的好事者。

正要想讓餘小蕾好好講講,卻發現同學會幾近結束,不知不覺間已經傍晚了,衆人正要散去。餘安安招呼妹妹拿上包和衣服,轉身出去打車。

陸一飛和餘小蕾掃了微信,加了好友,約定下次出來細講,也給她一些時間再去确認一下當時的事件細節。

“不好意思還要再辛苦你去确認一下。”告別的時候,陸一飛說。

“好的。”餘小蕾故作冷靜的撩撩劉海,覺得有點臉紅。對一個才認識不到兩個小時的男孩子差點哭出來,這叫她有點不好意思。

出酒店的時候,莊明已經有些醉了,半個身子挂着陸一飛,“行了,我自己打車回去,過兩天我就要回部隊,兄弟我會經常聯系你噠,可不許換手機了。”

陸一飛連聲應好,心思卻早已不在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