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議事

雖然二表哥的祖父當年已官至光祿寺卿,姨丈也已貴為戶部尚書,但不可否認,至二表哥這一輩,雖已累積三世,他們卻仍是無甚根基的寒門出身。若二表哥未入仕,那麽章家便重新又回到了之前的階層。

姨丈他們之前一聽說權力日盛的恭王府竟主動請求聯姻時的興奮,便也不難理解。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恭王府這棵大樹蔭庇,二表哥來日必定仕途亨通,前程似錦。

這好事竟然又一次砸到了他們家頭上,姨丈姨媽內心深處的糾結可想而知。

“四大世家聽聞皇上對康王的贊譽之詞,必定心裏不安,便盡早除掉後患以保太子之位穩固?”辰娘疑惑道,“可是,皇儲乃國之根本,若無大錯,輕易不可廢。更何況,四大世家多占據朝中文官職位,那些個文官個個牙尖嘴利,又豈是皇上想改就能改的?他們這樣是否有些杯弓蛇影,過于緊張了?”

我們三個文官的子女面面相觑,都不免有些尴尬。再看辰娘,似乎并未覺察,這才釋然。

“可能源自對失去權勢的恐懼吧。”常庚嘆道。

“對啊,既然忌憚康王來日或許對太子的地位構成威脅,他們怎麽不直接除掉康王呢?這樣豈不更省事些麽?”我也不解道。

二表哥看了我一眼,似覺得有些好笑道:“你說得簡單。康王貴為已封爵的皇子,府中養有親兵侍衛,怎是說動手除掉便能除掉的?”

“那東宮更是皇儲所居之地,難道不比康王府更加戒備森嚴?康王怎麽想的,才會想到對太子不利?”我詫異道。

“問得好。我猜,這也許正是令禦史們起疑之處吧。”二表哥道,“不過,說了這許多,竟忘記問做為受害者的太子倒底傷情如何了。”

常庚笑道:“那行刺者連太子的身邊都沒靠近,就被發現了。”

“刺客呢?被活捉了?”我好奇道。

“跑了。否則皇上與世家怎麽能任由康王謀逆一案就這般不緊不慢地拖着?”常庚笑笑。

“跑了?”辰娘一愣,“既然連刺客都沒抓住,又怎能确定他的身份?”

“據說打鬥之中,他身上的令牌不小心掉出,被東宮的侍衛撿到,正是康王府的令牌。”常庚道。

“那刺客功夫倒也了得,竟然能從戒備森嚴的東宮逃脫。”我感嘆道。

辰娘道:“兵行險招,重在出其不意。大約沒人會料到竟有人膽敢行刺當朝太子吧?”

“只有物證,而無人證,即便三司會審,也無法定康王的罪,因此便只能将他暫時幽禁在宗人府,而将其餘涉案人員暫時關押在刑部大牢。”二表哥淡淡一笑,“如此一來,世家的目的也達到了,又不至于真傷了康王,将皇上得罪得太狠。”

常庚看着二表哥笑問:“齊州一別時,仲澤托我打聽康王謀逆一事,我原以為你與康王交情深厚呢,誰知不過點頭之交。”

二表哥道:“我只是覺得他不像是那種人,萬一被冤枉了也說不定。因此才托你打聽。”

常庚看了二表哥一會兒,問道:“你準備幾時返回吳郡任上?”

二表哥略一思忖,道:“我這腳若徹底痊愈,恐怕還需些時日。前幾天向皇上告假幾日,也已快到期,再呆在京城也不合适。皇上今日差人傳那麽一道口谕來,用意自不必說。我再呆在此處反而紮眼。不如回頭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回吳郡。”

辰娘看看我,猶豫一下,問道:“那麽寒煙妹妹呢?章公子準備如何安置她呢?”

二表哥皺着眉沉思片刻,緩緩道:“她是我章仲澤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有孕,本來應該留在京城府裏好生休養。不過,看如今形勢,怕是不妥。我若帶着她去吳郡,又恐激怒皇上,反而不妙。”

我與二表哥兩兩相望,目光中俱是不舍與憂傷。

辰娘急道:“那妹妹要怎麽辦啊?”

常庚遲疑片刻道:“我家別院如今倒是一直閑置着,仲澤若不嫌棄,不如讓辰娘陪着嫂夫人前去。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如今常某人官運亨通,在家說話也有些份量啦。”

二表哥笑笑,目光中含着感激之情道:“子駿一番美意我心領了。不過,此事一個搞不好便會激怒皇上,煙兒留在府裏都恐不妥,又怎能去給子駿添麻煩呢?”

他又扭頭看着我道:“留園雖距離京城有一段路程,免不得再奔波一番,但好在都在齊州境內,距離吳郡更是極近,坐馬車也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能趕到。照顧起來也還方便。依我之見,煙兒你不如便随我前往齊州,我路過将你送到留園,安心養着。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做定奪。你以為如何呢?”

我勉強一笑,道:“二表哥此舉可算得金屋藏嬌麽?”

在場三人都沒笑,看着我,眉宇間盡是憂慮。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讓你休了我另娶。事情沒個結果,我這般藏來躲去,也不是個辦法。不過,他若想讓我自己選擇和離,我是死都不願。那便只剩逼你休妻這一條路可行。不過,若是我在京裏,慢慢的我懷孕的消息傳入皇上耳中,他總不會逼迫太甚吧?”說完,我又不禁憂心道,“若我不主動提出和離,為難的便是二表哥你了。你會不會怪我太自私了呢?”

我話音未落,二表哥馬上接着道:“煙兒你不要這樣說!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我卻連我們的家都無力保全,我才愧對于你啊。不過,我一定會盡力給你和我們孩兒一個完整的家的!子駿,”二表哥說着,扭頭沖着常庚站了起來,“你且随我去書房說句話。”

常庚聞言起身,随二表哥一前一後出了堂屋。

不一會兒,便又回來了。

辰娘含笑望着常庚道:“莫非夫君與章公子還有什麽秘密瞞着我與寒煙妹妹麽?”

常庚笑道:“哪有什麽秘密瞞着你們啊,不過是一些官場上的閑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