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李莫愁詫異地看着來人,臉上雖仍是冷若冰霜,語氣卻似回暖。陸無雙原本歡喜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來人竟然是李莫愁的舊故,恐怕不會反過來就自己幾人。

想到這,她眼眶不禁一紅,望向表姐。她們姊妹才重逢,如今又要死于他人之手了嗎。她好不甘心!

恰好此時程英正看向來人,臉上喜色漸濃。正疑惑之際,就聽程英叫道:“阿眉前輩!”

李莫愁臉色當即一變,冷聲喝問道:“你也要攔我?”她忽然變了臉色,在場幾人都吓了一跳,只覺此時的李莫愁比方才更可怕了幾分。

阿眉沖程英點點頭,見她并無性命之憂,這才慢條斯理地朝李莫愁笑了笑道:“我欠她師父一個人情,可惜左右尋不到她師父蹤跡,如今李道長給我這機會,我怎能不趁機還了去。”

李莫愁聞言,面色竟真好了許多,言語間似乎還帶着一絲親近意味:“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欠人情。既然如此,這小丫頭和大個子你帶走便是。”

阿眉還未開口,馮默風已站到了傅雲跟前:“晚輩已被逐出師門,早算不得桃花島弟子。今日得見他老人家的高徒,晚輩已死而無憾。”

說完,他看向程英道:“可惜我數十年來并無建樹,累他老人家名聲受損。他日你若見了……見了他老人家,還請帶我向他請罪。”

阿眉聽他這話,不由想到了黃藥師提過的幾個徒弟。想來眼前這個就是他遍尋不到的其中之一,看來這次不僅可以還了之前的人情,說不得那位黃島主還倒欠她個人情。

也不知能否托他打聽打聽楊過那小子在桃花島如何,當初那小子負氣出走,跟着郭靖夫婦去了桃花島這麽多年,也不知武功是否精進。

想到這,阿眉罕見的有些失神。可是,她很快就被李莫愁的話拉了回來。只見這位美豔不可方物的道姑冷笑一聲道:“自不量力。你如今就算想走,我也不答應。”

說完,她目光如炬地看向阿眉,似乎是讓對方表明立場。阿眉無奈嘆口氣道:“仇人都已作土多年,李道長又何必再将這些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平白樹敵。”

“無辜?我當初就不無辜嗎!他們那群人教會我一個道理,我這麽多年多不曾忘記,阿眉……你知道是什麽道理嗎?”李莫愁忽然笑了,那張如畫的臉上泛起妖異的美,連原本恨她入骨的傅家人都不由得凝神細聽她接下來的話。

“小心!”一聲大喝驚醒看得入迷的幾人,然而為時已晚。李莫愁的冰魄銀針已在衆人沉迷之時射出。五根朝着阿眉,五根朝着傅餘傅雲幾人。

李莫愁的眉微微下垂,帶着一絲可惜的意味。難得遇見一個看得順眼的人,可惜她很快就要死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躲開她的針,哪怕是江湖難得一遇的武學奇才也不行。

就在她欣賞着自己的傑作時,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竄出,只聽铛铛幾聲,她射向阿眉的冰魄銀針被人盡數擋了下來。而她以為已無還手之力的阿眉,不過是衣袖一揮,便将已到了傅家人面前的銀針卷入袖中。

李莫愁深知自己不是阿眉的對手,方才一擊不中,之後便再無機會。她看了死死擋在阿眉身前的人一眼,連兩個徒弟也不要了,轉身疾馳入夜色中。

洪淩波沒想到師父會把她也留下,放下沒有多少進氣的傅餘,忙跟了上去。那黑影想攔,卻被身後之人拉住了衣角。

“別追了,讓她去吧。”阿眉看着因為自己動作而僵住的男子,眼神閃過一絲狐疑。她覺得這人的态度似乎有些怪異,仿佛認識自己。

阿眉松開手,打算轉到他正面瞧瞧模樣,誰知那人竟将頭低了下去。這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讓阿眉一時有些好笑。正待說話,就聽程英驚呼道:“阿眉前輩,傅姑娘快不行了。”

傅雲被李莫愁砍了一臂,又強行運功,若非意志堅定,早就該昏死過去了。如今見高人相助全家脫險,那本就繃緊的神經驀地就松了下來。原本被忘卻的痛也一齊湧上,傅雲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徹底昏死過去。

阿眉知她情況兇險,再沒了逗人的心思,快步走到程英身邊。那人在阿眉離開的一瞬頭更低了,連原本挺直的脊梁也彎了下去。他看了眼全神貫注救人的阿眉,負氣似的又重回了夜色中。

一路疾走,回過神來時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那人将之前遮面的頭發撥開,露出一張俊逸不凡的臉龐,劍眉星目,臉若削成。除了頰上故意抹的幾道灰黑,再難同之前那個灰頭土臉的青年聯系起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跟在馮默風身後的楊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什麽逃了,他明明最想見她,可是剛才卻又怕真被她認出來。這般複雜難明的思緒,攪得他心煩意亂。

砰的一聲,他将心頭的種種思緒化為一掌拍在身旁的樹上。落葉紛紛,斷枝殘葉粘滿頭,本就淩亂的發愈發落魄起來。

“嗤~”一聲輕笑從頭上傳來,羞怯難堪從楊過的腳底一直竄上心頭,他幾乎想也不想地就朝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逃去。

才走出兩步,一條藤蔓向生了眼睛一般,将他的要緊緊纏住。幾只雀鳥叽叽喳喳地在頭上飛舞,平白叫人多了幾絲煩躁之感。

他拇指插入藤蔓,雙手收緊向兩邊一扯,那藤蔓就像紙糊的一樣立即斷成幾節。楊過再不敢轉身去看,埋頭就往前奔。

剛擡腳,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他聽到熟悉的一聲嘆,那個他曾經怪過卻又無比思念的人語氣熟稔地道:“還在生氣?”

明明最平常的一句話,楊過卻不禁有些鼻酸。他想大聲反駁,說自己才沒有那麽小氣,可是轉身看見那人在月色下疑惑的神情時,到嘴的話就變成了委屈的一句:“阿姐,你怎麽能把我一個人丢下!”

無論過去多久,這始終是他心裏的一根刺,總在夜深的時候刺得他心口疼。他多少次在夢裏問她,為什麽要一聲不吭的丢下自己,是不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阿眉愣住了,她心情複雜地伸手想幫他抹去眼淚,卻被楊過躲開了。她經歷過的分離太多,早已不覺得這是多麽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可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記了那麽久……

“抱歉。”阿眉溫柔地将他頭發上的落葉摘下,把當年秦無生從中插手害他誤會的事解釋了一遍。

楊過聽得牙關緊咬,眼眶赤紅地道:“該死,那家夥……我早該猜到那家夥不懷好意!我這就去殺了他!”

想到他因此同阿姐分離數年,楊過就恨不得将秦無生扒皮抽筋。阿眉拍了拍他的額頭,語氣淡然地道:“他如今也不好過,到不需要我們動手了。”

楊過見她似乎不願多說,便将心裏的不忿悄悄藏起,打算将來尋到那厮再好好還回去。知道當初阿姐并無抛下自己的意思,楊過整個人說不出的歡喜。

“阿姐,我在城外有間屋子,你要去瞧瞧嗎?”楊過拉住阿眉的胳膊,眉飛色舞地說着這些年的生活。

聽着聽着,阿眉不由得皺起眉。

“你不是跟着郭靖夫婦去了桃花島嗎,怎會一個人到了賀州?”

楊過原本飛揚的神情一滞,偷偷瞧了阿眉一眼,複又笑着道:“桃花島不适合我,我便一個人出來了。還好我出來了,否則又怎麽會遇見阿姐。”

他不願讓阿眉知道自己狼狽離開桃花島的事,所以只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就轉而問起阿眉這些年的生活。

阿眉心知肚明他定是有事瞞着自己,可她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便不再多問。說起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幾乎可以用枯燥來形容。

當年她知道楊過跟着郭靖離開後,便自己尋了個無名山頭隐居起來。終日同鳥獸為伴的日子,她早已熟悉至極,倒也不算難過。

只是偶爾想起自己這個小尾巴,時常出來打聽一二。一來二去倒也結識了幾個江湖上的人物,李莫愁也是其中之一。

說來或者是天意,阿眉所住山林與賀州相隔其實并不遠,可奇異的是,這兩人就是不曾遇見過。每每想到這,楊過總要忍不住在心裏将這賊老天罵一遍。

“你……你是楊小子?”挑擔子的老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收拾得幹幹淨淨,英俊潇灑的青年是那個成天躺着不動,懶洋洋髒兮兮的楊小子。

再看看他身邊俏麗奪目的少女,老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拍着大腿笑道:“原來是讨了媳婦!果然,這成了家就是不一樣,以後可不能在懶下去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原本還笑吟吟的青年轟的紅了臉:“老頭子別胡說!這是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