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阿眉的困局楊過一無所知,他回了住處,發現阿眉還未回來,心中便有千般猜測。一邊想着莫不是阿姐厭了自己才趁此機會将自己抛下,一邊又覺得阿姐既然認自己做了弟弟,應不會這般不聲不響的離開。

“過兒,你可是遇見什麽煩心事?”郭靖見他總是愁眉不展,便關心地問道。

楊過忽然想起自己這個郭伯伯似乎在江湖上頗有能力,便驚喜地拉着他的手,求他幫自己尋阿姐。可他不知陳家密室之事能否告知郭靖,便只說是自己惹阿眉生氣,将她氣走了。

對于那位幫了楊過的阿眉姑娘,郭靖也是見過一面的,他感激對方在楊過母子困難時給予幫助,想要答謝一番卻被拒絕了。

見她如此高義,郭靖這才稍稍放心将楊過托付給她。可如今她不過因為一些小事便将過兒置之不理,到底讓郭靖有些猶豫了。

夜裏,郭靖将自己的顧慮都說給了夫人聽,他素來覺得黃蓉比他聰明,這種難以抉擇的事,她定能有個好的解決方法。

“靖哥哥,你是想将過兒帶回桃花島嗎?”黃蓉握住他的手,輕輕問道。

“穆姑娘已過世,我擔心過兒一個人在外頭會受人欺負。之前瞧那位阿眉姑娘出手雖狠辣,可為人卻也算正派。可如今不過一些小事她便将過兒抛下不理,我擔心……”郭靖說到這,深深嘆口氣,沒再說下去。

黃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擔憂,她将頭靠在郭靖肩膀,安慰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了楊康,擔心楊過會走上他父親的老路?”

“康弟他便是因為幼時缺乏管束才終成大錯,我不想過兒也如此。他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若是因一時想岔了鑄成大錯,我日後到了地下都無顏見郭家和楊家墩列祖列宗。”郭靖眉頭緊蹙,說不出的擔憂。

黃蓉在心裏嘆氣,她知道自己夫君實在是個很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她愛他這點,同時也為這點而煩惱。

私心裏,她是不願讓楊過跟着去桃花島的,當年楊康差點就殺了她,她可沒有好心到以德報怨的地步。可她也清楚郭靖是真的關心楊過,想将他帶在身邊好好教導,對于這點期盼,黃蓉又怎麽忍心讓他煩憂。

于是,她笑着對郭靖道:“靖哥哥,這事便交給我吧。丐幫在臨安城裏也有不少弟子,想要尋個人并非難事,至于過兒是否要跟我們走,讓我來問他吧。”

郭靖松口氣,握着她的手感慨道:“蓉兒,多虧有你,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黃蓉笑笑,依偎着自己的大英雄沒在多言。

楊過得知有了阿姐的信息,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就趕到了郭靖夫婦下榻的客棧。他見等着自己的只有黃蓉一人,略一遲疑便乖乖行禮道:“郭伯母,可是有阿姐的消息了?”

黃蓉看着這張同楊康分外相似的臉,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心情,語氣和緩地道:“我丐幫弟子确實曾見過同阿眉姑娘相似的人出現在臨安城裏。”

“在哪?”楊過一聽,忍不住起身大聲問道。見黃蓉雙眼平靜地看着自己,他咬咬唇,複又坐下低聲道,“對不起郭伯母,是我太激動了。”

黃蓉并未生氣,甚至語氣都比之前溫和了不少:“我知道你是擔心阿眉姑娘,你們情同手足,自然關心則亂,郭伯母也理解。”

見她這般說話,楊過生出許多愧疚來。他之前一直覺得郭伯母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異,似乎并不喜歡他,便心裏暗暗賭氣。

如今見她這般說話,又覺自己是小人之心。于是,楊過愈發恭敬地道:“那郭伯母可知我阿姐她在哪,有沒有受傷……又為何遲遲不歸。”

說到後面,語氣裏是難掩的委屈。

“她為何不回我卻是不知。幫中兄弟只瞧見她同一個青衣人出了城,兩人至今都沒有回來。”提起青衣人,黃蓉心裏便有些猜測,只是那些猜測還不好說給楊過聽。

“青衣人?!”楊過忍不住皺眉,“是那人将我阿姐抓走的?”

“他二人一前一後,瞧着……似乎不像是抓走的。”雖然丐幫裏瞧見這事的兄弟也說了那兩人還動了手,可黃蓉出于私心并不想将這些告訴楊過。

“阿眉姑娘武功奇高,若是想抓她,恐怕你郭伯伯和我加起來都不一定能成。她既然跟着那人出了城,想來是有要事來不及知會你。”

聽了這話,楊過不由得沉默了。

他清楚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他死皮賴臉地跟着阿眉。而阿眉總是若即若離,似乎随時準備離去。或許這一次,她并非來不及通知自己,而是……根本就沒打算通知自己。

拜托黃蓉再幫他打探打探阿眉的下落後,楊過有些失魂落魄地尋到了秦無生處。秦無生見他像條喪家之犬,便笑着道:“怎麽,又沒尋到人?”

楊過不吭聲,只埋頭将秦無生放在桌上的酒壺拿到了自己面前,仰頭就灌了一口。辛辣從嘴一路流向胃裏,燒得他猛地咳嗽起來。

秦無生忍不住搖搖頭道:“放心吧,以她的武功,這江湖上能傷她的還真沒幾個。你呀,還是太小看她了。”

楊過緊緊握住酒壺,心道:“他不是小瞧了她,是從來就沒瞧明白她。”

正想着,又聽秦無生若無其事地道:“我一直覺得她非池中之物,困在這臨安城裏委實是屈才了。這次她突然消失,說不準就是将我這話聽進去了,打算出去大顯身手呢!”

“夠了!”楊過忽然站了起來,頓了頓才道,“秦先生若是有阿姐的消息,還請告知一聲。我先走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活像有人在後面追趕他一般。秦無生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越來越大,慢慢變成了無聲的大笑。他放在桌下的手一松開,細碎的白色粉狀物便撒了一地。

走吧,走得再快些,最好在人回來以前就走掉。

臨安城外。

樹,滿眼望去都是樹,就像一張網,要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阿眉閉上眼,在心中默念着所在方位。突然,她睜開眼将手裏拿着的枯枝猛地插入東南角的泥土裏。

再睜眼時,那密密麻麻的樹木已退去,只留下平常的山林。阿眉松了口氣,眉毛輕揚,朗聲道:“前輩,你輸了!”

青衣人從大樹後走了出來,看着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心中驚駭不已。這些天,他們從武功鬥到學識,從學識鬥到陣法,他出的所有難題都被這少女解開了。想着他們二人年齡的差距,青衣人不由得長嘆道:“後生可畏……”

他本還起了收徒弟心思,可這番比試下來,他不禁暗自慶幸自己還未将這事說出口,以這少女的武功學識,哪裏還需要他教。

聽他說後生可畏,阿眉忍不住紅了臉,要真說後生,按照她的年紀,怕是都可以做這人的老祖宗了。她忙拱手道:“謝前輩手下留情。”

她話一出口,青衣人的臉就冷了下來。那雙眼透過面具落在阿眉臉上,帶着濃濃不悅。

“哼,輸了就是輸了,老夫可沒有手下留情。”阿眉心裏忍不住想:“這人的脾氣還真是古怪得很,難怪得了個東邪的稱呼。”

不過她也無意同他争辯,便從善如流道:“是,是晚輩失言。如今比試已結束,那晚輩就先行告辭了?”

黃藥師本想從她口中問出彈指神通是誰教給她的,可如今自己輸了比試。就算她的武功真是偷的,他也沒臉問了。想着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女兒也見了,他待在臨安也沒什麽意思,黃藥師擺擺手示意阿眉自便,自己則是轉身就往臨安城相反方向去了。

阿眉一回臨安城就發現楊過不見了,他的屋子收拾的很幹淨,瞧着不像被人擄走的。她想了想,又去了郭靖下榻的客棧,當得知郭靖夫婦昨日就退房離開時,阿眉微微一愣輕輕嘆了口氣。

“怎麽一回來就嘆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招待不周呢!”秦無生給她又倒了杯茶,沒好氣地道。

“楊過怎麽忽然就跟着郭靖走了?他有沒有留下什麽話?”阿眉道。

秦無生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家郭大俠是什麽身份,你我又是什麽身份,那小子當然知道怎麽選。”

“再說,你留下一句‘有事晚歸’就沒了蹤影,誰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大家都是苦水裏泡大的,最是知道怎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他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你這個做阿姐的不該高興才是?”

阿眉沒有說話,似乎覺得秦無生說得也很有道理。她把玩這手裏的杯子,良久才無聲嘆了口氣,道:“我以為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早該清楚我的脾氣,現如今看來。我并不是很了解你,你也不是很了解我。”

秦無生笑容僵在嘴邊,怪異地的道:“阿眉,你在說什麽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