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差點栽倒在雪水裏。好在阿眉拉了他一把,這才沒有真倒下去。這一巴掌打在臉上,終于也把楊過心裏的僥幸打散了,他抱着紅腫的臉不敢看阿眉,咬着牙顫聲道:“謝……謝兩位大俠……高擡貴手……小的,小的……這就滾。”

那兩人見他丢下小姑娘晃晃悠悠逃命去了,忍不住嘲笑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道:“還以為那小雜種是個硬骨頭,沒想到是灘爛泥水。”

另外一人見阿眉神色依舊平靜得很,不由詫異地想,看來那小子也沒有說謊,他這個姐姐瞧着真不太像個正常人。

可是,再看看那張雖然沒有長開,但已經可以窺見傾城之色的臉蛋,所有的疑慮都被欲望所占領。他忍不住上前,垂涎地望着阿眉,道:“小美人,那小子不要你了,你以後就跟着我們哥倆。我們哥倆保證讓你每天都活得有滋有味……”

“真髒。”阿眉将目光緩緩從地上拉到兩人的臉上,那雙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裏滿滿都是嫌惡之色,“你們兩個站遠一些,別熏了我的饅頭。”

那兩人一愣,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眼前這小丫頭不僅沒有害怕求饒,竟然還挑釁他二人。他們警惕地将阿眉打量了一遍,實在瞧不出她有什麽底氣說這樣的話。

“臭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有些人果然是在污水裏泡習慣了,不僅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連人話也漸漸聽不明白了。”阿眉退了一步,似乎真被兩人身上的臭味給熏走了。

被一個小姑娘這般羞辱,兩人再顧不得她身後是否有所倚仗。面色猙獰地步步逼近阿眉,望着她纖細雪白的玉頸,心頭慢慢火熱起來。

這兩人□□熏心,根本沒察覺他們的獵物不僅沒有逃,反而嘴角帶笑地看着他們。阿眉眼神越來越冷,空着的那只手在袖中輕輕翻轉,下一秒就準備這兩人的項上人頭。

可還不等她動手,一塊石頭精準地打在生了肉痣的那人背上。原本以為已經跑遠的少年,正在遠處沖兩人做着鬼臉。

他側過身拍拍屁股,大聲道:“兩個醜八怪,從小沒人愛,腿短屁股長,吓死黃鼠狼。”

他話一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那兩人沒想到竟然會被一個臭小子戲弄,頓時再顧不得阿眉,轉身怒氣沖沖追了過去。

“媽的,小畜生哪裏跑。”

楊過只覺身邊的風聲越來越大,腳下的雪水早已灌進他的鞋面凍得他幾乎沒了知覺。可是他不敢停,只要一停下來,等着他的恐怕不是一場毒打這麽簡單。

可是他到底年紀還小,哪裏跑得過兩個成年人。耳朵裏那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的叫罵聲似乎已經貼近自己的背後。

楊過忽覺得脖子一疼,身後的人已抓住他的衣領将他重重向後扯去。那人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俊秀的臉龐一大半都浸在污水裏。

生了肉痣那人一腳踩在楊過背上,狠狠吐了口口水,道:“小畜生你跑呀,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老子要将你的皮扒了,拿你的肉喂狗。”

楊過瞧了一眼他們方才來的方向,緊緊閉上嘴不說話。另外一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冷冷道:“進了這巷子,你以為她跑得掉?還給咱哥倆玩聲東擊西,哼,我們來追你時,早通知人攔住她。”

聽他這般說,楊過心底一沉,心中暗罵自己怎麽這麽多管閑事。他和那人非親非故,管她這麽多幹嘛,現在好了,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小兔崽子,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挺能耐?”生肉痣那人用腳踢了楊過一下,嘲弄地道。

“是呀,你怎麽不說話了,我覺得你剛才說的那兩句還挺不錯的。”一個語帶笑意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驚得那兩人後退一步,戒備地看着他。

楊過擡起髒污的臉,詫異地看向來人。這人一身文士打扮,氣質儒雅,同這髒污的巷子格格不入。他的肩頭還坐着只手掌大的小猴子,手裏抱着個核桃,一臉好奇地看着他們三人。

這樣特殊的打扮,在這巷子裏只有一個人。

“秦先生?”那兩個無賴猶豫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道。

秦無生笑笑,很是和氣地道:“看來兩位是我的舊識呀,可惜我年紀大了,竟然不記得見過兩位。”

那兩人早已收起先前的嚣張,小心翼翼道:“秦先生的大名我等豈能不知,只是您老人家向來不喜歡外頭雜事,今日怎麽……”

他們雖才混進這巷子不久,可對于巷子裏不能惹的人卻心中有數,眼前這個瞧着和氣的秦無生便是其中一個。

秦無生嫌惡地看了眼地上的污水,嘆氣道:“我也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可沒辦法,今日我有好友要來探訪,可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這不,我只好自己出來尋了。”

說着,他的目光最後就停在了楊過身上。在場的另外三人都是一愣。楊過清楚自己并不認識這個所謂的秦先生,可那兩個無賴不知。

他二人驚疑不定地瞧了楊過幾眼,猛地彎腰将楊過扶起來,讨好地道:“是我們兩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位小兄弟是秦先生你的貴客。您看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

秦無生沒有說話,只笑着看他倆。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跪在污水中,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

“我們兩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您老人家想怎麽處置都行,還請留小的一條賤命。”

“唉,你們能不能活,我可決定不了。”秦無生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猴子,雲淡風輕地笑了。只是眼裏的冷漠幾乎不加掩飾。

那兩人一愣,忽然瞥見呆立在一旁的楊過,恍然大悟地轉了個方向,跪在楊過面前又磕了三個響頭,道:“大爺,我們兩個有眼不識泰山泰山,傷了大爺您,您要打要罵随便。還請您讓秦先生饒我們這次可好?”

楊過此時尚沒有反應過來,只無措地看向秦無生。卻見那人臉上笑意更甚,似乎還帶着說不出的詭異。

“誰告訴你,這小子是我的朋友了。”秦無生慢條斯理地道,“你們兩個未免太蠢笨了些,也不知活在世上有什麽意義。阿眉丫頭,你說是不是?”

丫頭?

那兩人臉色唰地白了,他們猛地回過頭,那高高的圍牆上不知何時坐着個少女。那少女手裏捏着兩塊碎瓦片,随手向他二人丢來。眼見那瓦片離他們越來越近,可他們就是起不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液飛濺在混雜着污水的雪地上。

“進來吧,別客氣。”秦無生推開巷子裏一扇搖搖欲墜的門,站在昏暗的屋子裏笑着看向楊過。楊過下意識地看阿眉,見她神色不變地跟了進去,他抿抿唇,也踏了進去。

秦無生将門關上,屋子裏頓時更黑了。楊過貼着牆面站着,警惕地看向秦無生。秦無生笑了笑,走向東面的牆壁輕輕一推,整個牆面突然左右翻轉過來,露出大片陽光。

楊過擡手遮住眼睛,透過手指縫隙驚訝地發現,這屋子的背後竟然是一座院子。他下意識跟着那兩人走出屋子。

院裏雕梁畫棟,曲水流觞,很難想象竟然是和如臭水溝一樣的巷子緊密相連。楊過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要換洗嗎?”阿眉看着楊過已經髒得不行的衣服,皺眉問道。聞言,楊過收回打量院子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還在不停滴着污水的衣角,一股熱意湧上臉頰。

他狼狽地蜷縮了手腳,低聲道:“要。”

秦無生這沒有适合他的衣服,便拿了自己一套幹淨的衣物給他先換着穿。沒想到楊過并沒有穿他的衣服,只是将自己的衣物洗幹淨,又重新穿在身上。

看着他還在滴水的衣服,秦無生忍不住笑道:“你小子還挺倔。”

阿眉看着他緊繃的臉,嘆道:“這樣的天氣,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凍成冰棍。今天的事是因我而起,那身衣服就算我賠你的。”

她瞧出這少年不願受人恩惠,幹脆直言點出他的心思。

楊過扯了扯嘴角,道:“是我自己蠢,多管閑事,關你什麽事。好了,你借我地方洗了個熱水澡,也就算扯平了。以後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小爺先走了!”

說着,他學戲文裏做了個抱拳的動作,甩開濕答答的衣服大步就往翻轉牆面走去。才走了兩步,一只纖細的手就扯住他的領子往回拉。

“喂,喂,你做什麽?小爺好心幫你,你怎麽能恩将仇報!呸,我就知道陳家沒個好東西,連你們這些走狗也……”楊過脖子被勒住,氣得他一通亂罵。

阿眉将人扯了回來,有些頭疼地聽着他的胡言亂語,終于忍不住喝道:“閉嘴!”

不知怎的,被她這麽一喝,楊過下意識就将罵人的話吞了下去。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以後,他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怎麽那麽聽這臭丫頭的話。

剛打算繼續開口,那只提着他衣領的手便松開了,轉而貼緊他的背心。一股暖意從貼着的地方傳來,流便四肢。他頓了頓,忍不住回頭問她:“你在……做什麽?”

“唉,之前瞧着挺聰明的一人,怎麽洗幹淨以後連腦子也洗沒了。”秦無生喝了口茶,啧啧道,“你沒瞧出來,這丫頭是在幫你弄幹衣服上的水嗎。要我說,直接扒了這小子衣裳算了,何必浪費內力。”

楊過下意識裹緊衣服,看着她嚴肅的神情,忽然就老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