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輝初上,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挂黑空,芳兒身披紅色毛氅緩步踏上玉階,身後跟着清月和茗煙。這是她自入宮以來第一次踏入這乾清宮的東暖閣。
梁九功在外頭候着,見是芳兒到來,便連忙動身迎了過來,打了一個千兒,說道:“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芳兒一擡手說道:“梁公公起來吧。”随後跟着梁九功走到東暖閣外頭,見大門緊閉,随口問道:“皇上在裏面和誰商議要事呢?”
梁九功略彎着身子,恭敬的說道:“回娘娘的話,耿大人,納蘭侍衛,索侍衛和曹侍衛都在裏頭。”他微擡首打量芳兒的神色,試着問道:“要不奴才進去為您通報一聲?”
芳兒輕笑着搖首,“不用了,本宮就在這裏等候一段時間吧。”見到茗煙手中提着的食盒,芳兒免不了一問道:“對了,皇上用過晚膳了嗎?”
梁九功聞言“咚”的一聲跪下,使得芳兒心下疑惑,但聽的他用惶恐的聲音說道:“娘娘恕罪,奴才該死,奴才沒有伺候好皇上。”
芳兒心中了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梁公公先起來吧。”然後才問着:“這類子事情經常發生嗎?”
梁九功起身之後聞言先是楞了一下,略一細想才明白芳兒所問何意。他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才開口解釋道:“皇上虛心上進,奴才看在眼中雖然心疼卻也對此說不出什麽告誡的話來。還請希望皇後娘娘好好勸誡皇上,保重龍體要緊。”
芳兒伸手自發髻上取下一枚金簪交至梁九功手中,見梁九功面露驚慌和疑問,淡淡一笑,“今日聽梁公公一席話,本宮這才親眼所見梁公公是真心關懷皇上。事情倉促,本宮也沒有準備什麽賞賜之物,只好将這只金簪賜給梁公公,聊表心意,慰勞梁公公了。”
“娘娘嚴重了。”梁九功嘴上是如此說着,但是手卻毫不猶豫的将金簪收入囊中了。
此刻東暖閣的大門打了開來,芳兒側身一看,見識玄烨走了出來,連忙福身請安,“臣妾參見皇上。”
玄烨走至芳兒的跟前,伸手扶起她,然後說道:“在裏早就聽見你的聲音了,等了好久也不見你進來,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不想你在跟梁九功閑聊。”
芳兒透過玄烨淡看了一眼梁九功,見他雖然伫立在長廊之上,身子卻隐見微抖,心中料想他定是害怕玄烨将剛才的事情看在了眼裏,深怕有所懲罰。目光流轉,将柔情放置玄烨身上,莞爾一笑,道語:“臣妾是見東暖閣大門緊閉,料想皇上在內有要事相商,故此不讓梁公公通報。”
玄烨淡淡一笑,然後吩咐道:“日後皇後來了,立馬向朕禀報。”見梁九功俯首應下,這才執起芳兒的手一道走向裏面。
耿聚忠、索額圖、納蘭容若和曹寅見是芳兒來了,立馬起身請安,“臣(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芳兒微微一笑,說道:“起來吧。”然後自茗煙手中接過食盒,以眼神示意她和清月一道去外頭等候。将食盒放置桌案之上,稍一打開,香味便從裏頭飄溢出來,“臣妾聽聞皇上因為忙于政事忘記用膳,特地親自做了些糕點,讓皇上墊墊肚子。”
玄烨聽出芳兒柔情的話語中帶着一絲絲的責怪,但當着曹寅等人的面也不想解釋,畢竟實情确實如此,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待芳兒将糕點拿出食盒,擺放至眼前,他拿起一塊,略一品嘗,果真可口,他連吃幾塊之後方才問道:“這道糕點味道不錯,皇後是如何制成?”
芳兒輕笑,并不作答,只是說道:“皇上覺得好吃便多吃一點吧。日後若是還想品嘗,臣妾再做便是。”邊說還邊把食盒之內的另一些糕點擺置耿聚忠等人的跟前,說道:“你們幾個陪着皇上廢寝忘食,定也是忘記用膳了,也一塊品嘗吧。”
納蘭容若等人不好推辭,因此只得謝恩過後,品嘗了幾塊。
玄烨幾塊下腹佐着芳兒親自配置的茶水,稍許過後便已經有了幾分飽。他側首看了下西洋時鐘,道:“時候也已經不早了,索額圖。”他輕喚一聲,待索額圖應聲之後,說:“今夜不是你值班,就早些回去吧。”
索額圖明白玄烨的意思,躬身告退步出了東暖閣。
芳兒自然看到了玄烨和索額圖之間的眼神交流,加上今日所聽到一些事情,心中明白了一個大概。她淡笑不語,也不打破,在玄烨開口之前,率先說道:“臣妾從未來過東暖閣,不如皇上陪臣妾下盤棋局吧?”見玄烨面露難色,芳兒在他和耿聚忠之間來回看了下,說道:“既然耿大人還在,皇上就先談政事吧。臣妾先告退了。”
“不必了。”玄烨笑着拉住芳兒欲轉身離去的身子,吩咐曹寅在炕上擺放棋局,道:“朕可以一邊和皇後下棋一邊和聚忠談事。就讓皇後看看朕一心兩用之功。”
芳兒輕輕落下一枚棋子,靜靜等待玄烨的拆招,卻久久不曾見他落子,耳旁還不時傳來耿聚忠的話語。
“……鳌拜欺人太甚,簡直是一手遮天。蘇克薩哈好歹也是排列第二的輔臣,他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看現今這朝廷之上,鳌拜也只賣索尼一點面子了。”
曹寅聞言,輕輕咳嗽,提示耿聚忠芳兒還在屋內。
耿聚忠緊張的看了一眼芳兒,見她神色自若,專注看着棋局,仿若沒有聽見一般,便也放下心來。
玄烨沉吟片刻,落下一子,然後說道:“朕看這事情沒那麽簡單,八旗入關已經二十年了,現今大家都已安居,也未必都願意遷移。況且蘇納海也是正白旗的人,到時候他肯定會論點上書反對圈地了。”說完之後,他欲執子下棋,卻見棋局已經被芳兒扭轉到一種局面了。他所執的白子被芳兒的黑子刻成一個字。
圓圈之內一個地字。
“圈地……”玄烨緩緩念道,然後輕輕一笑,擡眸看向芳兒,說道:“好一個滿州第一才女,朕今日總算見識到了。芳兒,既然你擺出這副字樣,就給朕好好說說吧。”
芳兒輕笑,端起小案便的茶水微微潤口,“皇上的話,臣妾不明白。”然後聽聞玄烨吐出“圈地”兩個字,她更是說道:“牝雞之晨,後宮不得幹政。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臣妾不敢逾越。”
玄烨無奈的輕笑,“芳兒……”口吻之中更是多了一份懇求。
芳兒淡淡的說道:“唐太宗能容納百官之言方能成就貞觀之治,皇上才德堪比唐太宗,何不效仿前朝。”
玄烨細細品味芳兒話中的意思,未幾他便已經想到,憐愛似的看了一眼芳兒,然後吩咐在外的梁九功明日一早傳戶部尚書蘇納海去辦、直隸總督朱昌祚和直隸巡撫王登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