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峨眉派便來人請阿眉和花無缺。兩人也知八成是為了之前在峨眉禁地的事,便沒有推辭。

秦風眠一邊領着兩人往山上去,一邊忍不住打量這對璧人。哪怕他心裏覺得自己的師叔很好,無論武功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可是在這位花公子面前,他又實在無法違心的說出自己師叔更好這樣的話。

所以他每走一段,不由得就嘆息一聲。連花無缺這個對別人的事無甚興趣的人都看了他好幾眼。阿眉忍不住問道:“秦少俠可是有煩心事,怎麽一路上不住的嘆氣。”

秦風眠這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抱歉,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怠慢兩位真是過意不去。”

阿眉好奇地問:“不知讓秦少俠如此困擾的是什麽事,不知我們可能幫得上忙。”

秦風眠看了她一眼,心道:“你确實可以幫得上忙,可是我也不敢讓你幫忙呀。若是讓師叔知道了,可不得打斷我的腿。”

于是,他只是擺手道:“不是什麽大事,就不勞兩位費心了。”說完,他便垂着頭,老老實實帶路去了。

阿眉同花無缺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說話。其實這兩人心裏同時想到的都是之前秦風眠上門送東西的事。

那日花無缺回來,恰好就遇見秦風眠送完東西離開。花無缺對阿眉的事總多一份小心,當即就跟上去一探究竟。

沒想到,讓秦風眠來送東西的不是楊老四,而是他的師兄,秦風眠的師父簡韓雲。這位神錫道長的首徒正詢問秦風眠,他的那位師弟有沒有在阿眉處,以及阿眉都說了什麽話。

花無缺當下便明白,這位簡大俠恐怕和自己的師弟間有些龌龊,所以正尋機會打擊自己的師弟。可偏偏他徒弟秦風眠又是個單純的,三兩句之下還以為自己師叔是喜歡阿眉,又不好意思上門,只能托自己的師父幫忙打聽。

這些人背後的心思,花無缺都沒有興趣,可是無論他們如何鬥,若是将阿眉扯入其中,都是他不允許的。

所以,這次神錫道長請他來峨眉,他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畢竟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長,還是該警告一番的。

峨眉大殿中早有人先到了,那是個穿着樸素舉止文雅的中年人。神錫道長正皺眉同他說着前幾日發生在峨眉的事,似乎在詢問他的主意。

見花無缺和阿眉進來,神錫道長忙站起來,笑着為幾人介紹道:“來來來,江大俠我為你介紹介紹。這位是移花宮的傳人,花無缺花公子。這是他的……”

神錫道長介紹到阿眉時,忽然頓了頓,不知該如何說。他當日聽阿眉叫花無缺少爺,知道這位阿眉姑娘應該是花無缺的丫鬟。可是他并非眼瞎,看得出花無缺待阿眉根本不像丫鬟,這一時間就不知該如何說明兩人關系。

花無缺看了阿眉一眼,笑着接道:“這是阿眉,也是物移花宮的人。”在他心裏,阿眉從來不是他的丫鬟,可是讓他說阿眉是他的朋友,他又隐隐有些抗拒,便選了個折中的介紹。

“英雄出少年,這兩位無論是武功還是人品,都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神錫道長笑着補充道。聽得出,因為這兩人化解了峨眉的危機,神錫道長對他們兩人是推崇備至。

花無缺淡笑道:“道長過譽了。”

那位被稱為江大俠的中年人接話道:“神錫道長在江湖中見過那麽多人,能被他看中的,定都是人中龍鳳,花公子不必過謙。”

神錫道長笑着點頭道:“是呀,若非花公子武功卓絕,又胸懷磊落,我峨眉那日恐怕真是有理說不清了。唉~也不知是誰想出的歹毒計劃,要将這江湖攪亂。”

“世人逐利,想來是有利可圖,這才有人铤而走險。如今江湖越來越不平靜,恐怕我們這些人也清淨不了多久了。”江大俠輕嘆一聲,頗有些憂心地道。

見阿眉和花無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神錫道長這才一拍腦袋,罵道:“你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為你們做介紹。這位是江別鶴江大俠,是江湖上有名的仁義君子,人稱‘仁義無雙’江大俠。”

江別鶴忙道:“這都是江湖朋友擡愛,江某實在愧不敢當,兩位莫要當真。”

阿眉和花無缺自然不會将他的謙虛之詞當真,兩人皆客氣的笑了笑,就随神錫道長落座了。

其實他二人也猜到今日神錫道長請他們來,估計就是為了之前那件藏寶圖的事。花無缺知道的并不多,只将他如何得到那幾張圖的事說了,其餘的,他是半點興趣沒有。

而阿眉就更是寡言,全程都不曾多說幾句。江別鶴有心同他二人結交,卻也瞧出這兩人的心不在焉。他是個聰明人,見此情景,便只同神錫道長說話。

酒足飯飽,神錫道長也瞧出兩人于藏寶圖一事無多少興趣。便再次千恩萬謝地将兩人送了出來,還命四徒弟代他将花無缺和阿眉送下山。

下山過程中,楊老四一直默默走在前面。花無缺同阿眉并排而行,遇見狹窄處,花無缺便下意識伸手護着阿眉。

楊老四雖走在前面,卻一直聽着這兩人的動靜。他同阿眉也曾同行,知道這姑娘瞧着和善好說話,可是卻不是輕易讓人靠近的主。

聽着他二人在身後挨得很緊的腳步聲,楊老四心中有一瞬間的黯然,可很快便抛之腦後。行至山腳,楊老四終于停了腳步,他望着阿眉,良久才說出一句:“你多保重。”

說完,楊老四便轉身往回走。

阿眉立刻叫住了他:“楊大哥!”

楊老四腳步一頓,卻并沒有轉過頭。阿眉也不在意,接着道:“你那位師兄似乎很在意你的一舉一動,不知是有何安排。楊大哥你……也多保重。”

聽了這話,楊老四深吸一口氣,終于笑着回頭道:“放心吧,我心頭有數。待這事結束,我就回我山裏的那座小茅屋去,到時候……你若是再來蜀中,便可去那裏尋我。”

楊老四的輕功不錯,沒多久便瞧不見身影。花無缺側頭看了阿眉一眼,雲淡風輕地道:“下次你去尋他,能不能帶着我一起。”

說完,似乎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勁,忙又補充道:“我聽聞蜀中的山水秀麗,想跟着去瞧一瞧,不行嗎……”

阿眉歪着頭,總覺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可是心裏也沒多想,只以為是方才楊老四只同自己道別,忽略了他令他心頭不快。

于是,阿眉笑着應道:“好呀。”

花無缺忍不住勾起嘴角,只覺将來無論多困難的事都不足為懼。踏着月色,兩人慢慢往小院走去,阿眉習慣性地擡頭望着月亮,眼神有片刻的迷離。

“無缺少爺,若是最後我們還是什麽也沒查出來,你會殺了江小魚嗎?”阿眉的聲音很輕,花無缺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側頭望進阿眉的眼底,發現那裏面滿滿都是問詢,花無缺只覺嗓子有些幹澀,好半晌才迷茫地道:“我也不知。”

阿眉輕輕嘆了口氣,心裏有些難受。明明已經沒有在移花宮裏,可是他們的命運似乎還是被兩位宮主牽在手裏。

突然,阿眉被左側的亮光晃了眼睛,她下意識地出手,将攻向花無缺的劍鋒擋了回去。

“誰?”花無缺将阿眉護在身後,冷聲喝道。

黑暗裏那人沒有說話,只迎頭又是一劍。這一劍悲憤交加,又快又狠。可看在阿眉和花無缺眼裏,卻無比的緩慢。

花無缺甚至沒有動,只是一側身,就将來人的劍擊飛。阿眉複雜地叫了聲:“鐵姑娘。”

鐵心蘭咬着嘴唇,恨恨看着二人。良久才紅着眼道:“你們殺了小魚兒,我要殺了你們為他報仇。”

原來那日他只瞧見花無缺将小魚兒逼下懸崖,根本不知這是三人的一個計。她以為小魚兒已死,便生了替他報仇的心思。

阿眉忍不住皺眉,小魚兒那家夥離開後竟然沒有去尋鐵心蘭,莫非是出了什麽事?她哪裏知道,小魚兒那家夥根本就是瞧出了鐵心蘭的心意,又不願回應,這才借着這次的事金蟬脫殼,想讓鐵心蘭死心。

他們兩個都知道小魚兒沒死,可卻不能讓這事從他們嘴裏說出。否則,一不小心被兩位宮主知道了,只會逼得更緊。

花無缺輕輕嘆了口氣,道:“江小魚之死我确實脫不了關系,鐵姑娘若是要報仇,盡管沖我來。阿眉與此事無關,你方才差點傷了她。”

鐵心蘭聽着他如此維護阿眉,又想到當初小魚兒在阿眉面前嬉皮笑臉逗她的場景,不禁悲從中來,指着阿眉怒道:“小魚兒待你不壞,如今你竟還能心安理得和這個害死他的兇手在一起,你就不會于心不安嗎?”

阿眉并不是一個喜歡跟別人解釋的性子,更何況這裏頭有很多事是不能對鐵心蘭說的。于是,她冷下臉,淡淡道:“我和他本就是為了藏寶圖才同行,如今藏寶圖是假的,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還是不要再多管閑事的好。如果你死了,大概那家夥心裏也不會好過。”阿眉說完,扯了扯花無缺的衣袖,示意他別真将人傷了。

鐵心蘭本就心亂如麻,如今再聽阿眉如此冷情,即為小魚兒不值,又替自己委屈。她真想将死去的小魚兒搖醒,讓他好好瞧清楚這個女人的真面目,可是……他都死了,又有什麽用。

阿眉将鐵心蘭的劍撿了起來,把手柄上的泥土擦幹淨。

“鐵姑娘,如果連自己的劍都保不住,就不要輕易拔劍。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不要稀裏糊塗就葬送了。”她将劍還給鐵心蘭,轉身同花無缺肩并肩走入了夜色裏。

鐵心蘭迷茫地抱着劍,如幽魂般癡癡坐了良久才慢慢起身,往相反方向走去。那個女人說得對,她現在還太弱了,根本無法為小魚兒報仇,她還要變得更強,到時候……

一入夏,蜀地便如生了炭盆,将人烤得難受至極。阿眉和花無缺從小長在移花宮,那裏四季如春氣候宜人,自然是不習慣這樣的天氣。

阿眉早換上了夏天的薄衫,一對碧綠的翡翠耳飾,更襯得她清麗脫俗,嬌俏動人。只是如今這位美人正倚着欄杆,拼命扇着扇子。

“客官,樓下有人找。”屋外,店夥計敲了敲門,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阿眉疑惑地起身開門,見店夥計正堆笑地候着。她下意識往右邊的屋子聽了聽,裏面一點動靜沒有,想來花無缺還未回來。

他們在蜀地并無朋友,怎會有人找?想不明白,阿眉便打算先下去瞧瞧。跟着店夥計一下樓,阿眉立刻看到了擺在大堂的兩口箱子,和箱子邊站着的中年男子。

“閣下是?”

阿眉皺眉,篤定自己不認識這人。這人像是瞧出了阿眉的心思,咧嘴笑道:“姑娘可是同花公子一起的阿眉姑娘?”

見阿眉點頭,他又繼續道:“這就對了!小的是李家的管事,前些天江別鶴江大俠為我家主人解決了個大麻煩。我家主人本想贈江大俠金銀聊表心意,結果他老人家沒要,只說有兩位小友正在這城裏住着,讓我們送些實用的東西過來。這不,我們今日就送來了。”

他說這話時,便将其中一口箱子打開了條縫。一股寒氣立刻從箱子中湧出,讓人精神一振。阿眉忍不住驚訝道:“冰?”

那管事笑容可掬地點點頭,得意道:“這是我們主家冬季裏存的冰,如今天氣炎熱,想來兩位定能用得上。”

“那就還請你将這冰擡回去吧。無功不受祿,這本就是江大俠的酬勞,你們該給他送去才是。”若是用錢買,阿眉到不會猶豫,可是送的……就不是都能收了。

管事大概也沒想到他會拒絕,當即愣在當場,無措地道:“這冰都取出來了,姑娘若是不收……我這可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