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佟校尉繼續開口道:“大王他确實也沒有正名的必要。”

“大王在幾年間迅速統一了七國, 将僅剩的楚國捷捷退逼至與夷族相鄰。大王雖然沒有為難六國的民衆,反倒将其當作齊國子民一樣圈歸身後護着,但時下百姓們都不理解, 都認為當今齊王□□, 故意苛待他們,他們沒有明白, 如今若然不采取這樣的措施,在不久的未來,等異族強大起來後,遭受厄運的就将是我們這一整片華夏族的人民。”

“即便大王費力費心去給自己說話,大家頂多會認為是狡辯, 而且,惡意污蔑大王的人,也不在少數,這些人裏夫人您的弟弟也在其中。”

思闕頓了頓。

佟校尉閃爍着淚光笑笑,“所以啊, 不管怎麽洗也趕不上被黑的速度的, 似乎确實沒有正名的必要, 大王現下的功與過, 只能留待後人去分析評論。屬下只希望,後世能夠給大王一個公平理性的評斷。”

風兒跟随着校尉營的小甲士, 居然跑到了郊外偏遠的地方去玩了。

這片郊外不遠處有一座山丘, 山丘之後便常年駐紮着南越族的兵營, 所以這處地方時常有一些南越人前來狩獵。

那兩名小甲士初進軍營,什麽也不懂,玩心也重,早就想找機會脫離軍營枯燥的操練生活, 到那處郊外荒野去見識見識了。

現在營裏來了個小客人,大人讓他們好好帶小公子去玩,他們自然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可風兒初踏足這片地方的時候,立刻就皺了皺眉,感覺到了危機。

“我們還是不要繼續往前了,再往前,就要靠近南越邊界了。”風兒皺着眉,一本正經地對那兩個小甲士道。

兩個小甲士叉着腰回頭看那個六歲的小娃娃,不以為然地嗤笑道:“嗤!小娃娃什麽都不懂也這麽沒膽量啊,放心吧,哥們罩着你,沒事的!”

風兒還是覺得不妥,他從母親給他搜集的書卷中斷估得出,再往前面那片地方,真的就是時下超出齊國境地的地方,過了這片地真的連齊兵都幫他們出不了頭了。

“風兒覺得時間不早,還是回去找母親了!”說完,風兒邁開小短腿,噠噠噠地往回跑,但這時,身後那兩個小甲士并沒有跟着他往回,而是繼續往前面走了。

風兒想了想,覺得與其現下自己回去找人前來營救,得花不少時間,他們二人應該走出不遠,還不如自己想辦法将那二人勸回來。

于是,風兒沒猶豫多久,就又往那兩個小甲士原先走的方向跑去。

風兒看見兩個人影從林子裏竄進去,然後就聽見一聲驚呼,連忙跑過去一看,原來那兩名小甲士竟落入獵人挖好的陷進中了。

他左右四顧這周圍,不能斷定這陷進究竟是否南越人所挖,要是的确是的話,那可就糟了。

“小娃兒!快救救我們!”底下那兩個小甲士驚慌地呼叫起來。

風兒蹲下來朝二人“噓”了“噓”聲:“你們不要吵,免得被設陷進的人發現,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幫忙!”

說完,風兒又看了看四周,決定往雲層低處的方向走。

這是他從書籍上學來的,但凡雲層低的方向,一般水源比較充足,也是最有可能出現村莊的地方,他先往這附近找人來幫忙,這比趕回軍營耗時要短。

好不容易找到有看似村莊的地方,風兒已經跑得氣喘籲籲,沒力了。

就在這時,他發現想要進入村莊,必須翻爬過一道土牆。

他稚嫩的臉上皺起了眉頭,這什麽村子竟然值得壘上土牆?

沒法子了,這時候,雖然他的輕功□□技術還不到家,也只能是再試一試了。

于是他往回跑到距離土牆稍遠一些的地方,心裏默念口訣,助跑着往土牆邊沖來。

運氣,身體變輕盈,很好!要躍上來了…

可到身子剛要越過牆頭的關節眼,體內的氣一下子沉下來,他又呈趴伏着的姿态墜落下來,摔得滿身滿臉黃土。

有名高大的男子在土牆內頭親眼目睹他□□失敗的全過程,竟然躍上了牆頭,立在那兒負手定定地看着他。

“小孩…你這…沒事吧?”男人覺得小娃子□□的姿态實在詭異,他從沒見過有人是這麽使輕功的,頓時對小娃娃生起了興趣。

灰頭土臉的小包子擡頭看見牆頭站了一個臉色頗冷淡的男人,顧不得自己的狼狽,高聲叫喚道:“叔叔!!救命啊!快随我去救人吧!!”

男人跟随小包子的指示,來到了那兩名小甲士摔下的陷阱附近。

“叔叔!就在前面了!”風兒指着前方小土丘的位置,想要加快往前奔去。

跟在後方的男人突然聽到一些異動,連忙往前大手撈起小娃娃,捂住了他的嘴。

“前方有變!”男人低聲地在風兒耳邊說了一句,然後立馬抱着他躲進了樹叢中靜候。

原來,此時有一隊穿绛色軍服的異域人正往剛才風兒指示的方向走去。

“糟了!兩位哥哥都會被那些可惡的外族人殺害的!他們會像殺害我那些寶貝們一樣,一刀刺穿一個,殺死兩個哥哥的!”風兒被男人攬在身後,他緊張地揪緊男人的衣袍道。

風兒看了看,此地只剩下他和這個叔叔,而另外一頭,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伸出手指頭認真一個個數着,對方足足有五十七人!糟了,這下肯定要完了。

風兒捂起了臉,難過地蹲了下來。

男人見小孩兒突然一副泫然欲哭的表情,眉間皺了一皺,下意識地又升騰起一種危機感。

過去他遭遇過各種各樣危難的襲擊,還有一次又一次看似無法旋轉的危機,都讓他一一化解,此生唯獨讓他覺得困難的事,大概就是姒思闕,還有小孩。

姬夷昌之前為了那個姒思闕為他生下的至今未素未謀面的孩兒,特地到有小孩的臣子家中去,學着與小孩相處。

起初那些孩童一看見他冰硬的表情,都無不被吓得哭至抽搐,讓他束手無策。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很怕娃兒哭,一見小孩子有哭的傾向,立馬就戴上了周凜給他準備的滑稽笑臉的陶制面具,但今兒他是來邊境巡察的,面具都擱在宮裏沒有帶出來啊。

“不哭!”姬夷昌對在他身邊蹲下的小孩幹巴巴嚎了一句。

風兒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吓了吓,擡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眶雖紅,但還未至于哭出來。

“叔叔,我沒哭,哭又有什麽用呢?我只是在跟自己做最艱難的思想鬥争。”

“什麽思想鬥争呢?”姬夷昌有些好奇,問小孩道。

風兒眼神微黯,“前面那兩條是人命,我不能眼巴巴看着他們被異族的人殺害,但是此時此地,就只你我二人,強弱懸殊,我不能讓叔叔冒險,只能我一個人出去把他們引走。但是,我又想起我母親,我要是一個不慎成為了刀下亡魂,就只剩下我母親一人了…”

“我母親她…雖然平時看着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但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會傷心的。而且…我父親還沒回來,我母親平日睡覺都經常踹被子,爬個屋頂稍有不慎都會摔下來那種,我是放心不下她…”

小孩兒到底年紀小,說着說着鼻頭就紅了,但他用小胳膊拼命擦了擦眼眶,就又紅着眼展現出笑容,對姬夷昌道:“但是,孟爺爺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叔叔,請您替我轉告我母親,就說風兒只是在做自己認為要做的事,風兒愛母親,請母親一定要為風兒而感到驕傲,而不是傷心!”

小孩說完,就鼓起了勇氣準備往外沖出去。

“等一下!”姬夷昌連忙把他一手提拎起來,然後抱着他,把他放在樹上。

他皺着眉頭道:“你一個小孩兒,腦子裏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好好抓住樹枝別摔下來!”

姬夷昌叮囑完他,就抽出腰間佩劍,“唰”一聲從林裏飛了出去。

風兒眼看着男人矯健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飛躍,心頭不由“哇”一聲生起了孺慕之情。

姬夷昌憑一己之力,輕松地将那一小隊四出搜查的零散南越兵打得丢盔棄甲,踉跄而逃。

陷阱下方那兩個小甲士親眼目睹那男人如浴火修羅一般,把敵方厮殺得如同撕片,渾身鮮血的可怕模樣,都不禁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

等男人将二人救上來後,兩個小甲士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風兒躲在樹上看完了全過程,不禁對男人更加欽佩了,連忙從大樹上跳了下來,摔得渾身泥髒也不理會,高興地沖這兒奔來。

姬夷昌見小孩兒滿臉滿身的泥髒,不由皺起了眉頭,蹲下來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臉,“不是叫你抓緊樹枝了嗎?怎麽摔得一身泥了…”

兩個跪伏着的小甲士看看風兒又看看男人,頓時釋然,也沒那麽害怕了。

“小娃兒,原來你找了你爹來救我們啊!”

“小娃兒,你爹他真厲害啊,剛才他一個人就把一整隊的南越蠻子打敗了!”

男人的厲害風兒自然是瞧見了,他雖然高興但不免嘆惋地道:“不是,他不是我父親啦。”

其中一個小甲士看了看姬夷昌的臉,又看了看小娃的臉,不信道:“怎麽可能不是?你看你和你爹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好吧?就連現在站着的神态動作都如此一轍,還想騙我們!”

姬夷昌和風兒相互看了對方一眼,一高一矮的二人,墨眉微皺,都是清冽的鳳眸裏滿是重重的疑慮和迷惑,那兩相的表情也恰是吻合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