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宴席東南位置有一處主煞的方位, 那些晉人也不知怎麽推算出來這個位置恰好因隔着一水城河的原因,宮外守兵就無法駐紮太多。

她看過那張刺殺的行動密圖,屆時當司馬磊站于那個位置宣誦祭天詞時, 那些殺手們便是由那個位置進行突擊。

所以, 她和司馬磊商量好,那個地方雖然不能駐紮太多防守, 但城河兩旁的望臺上卻可以事先藏下一定數量的士兵。雖然可藏人數不多,但也幸而被思闕事先洞悉了殺手是哪一批,早已被她削減掉大部分的殺手在城外,爾後今天,紀別光便會親帥一支隊伍到城外竭力拉住那隊被她刻意留在城外的男奴。

到時候, 城內僅餘的這部分晉國殺手,自然很快便會被捕獲。

快将走至紅綢的尾端,姒思闕吸了口氣,她還是總覺得這事情還有哪兒感覺不大對,但是沒理由啊, 計劃她已經跟司馬磊還有紀平原核認過幾遍了, 他們所占的先機是得到了行動密圖的內容, 到時候定然不會有問題的。

她又竭力按壓住自己心裏面的情緒, 心想不過是過于緊張罷了。

于是,她又笑了笑, 繼續往祭壇前走。

司馬磊捧着一個裝祭文的木匣子, 從不遠處走來, 不經意地朝思闕投來一個眼神。

思闕會意,那木匣子底部藏了一個暗層,暗層內藏了一些粉末,一會兒殺手從他背後突襲, 他及時将暗層的粉屑向後撒,争取逃脫的時間。

原本思闕打算今天祭天的人選換人的,但司馬磊死活不讓。

他說:“公主卧薪嘗膽竊取密圖的機密,公主不說臣也能知道過程必定險難萬分,臣這次如若不能将殺手一網打盡,如何對得起公主付出的努力?”

其實姒思闕很想撓撓頭說,雖然過程努力是有的,但是…回想起來,好像她也不過陪太子殿下游了游湖,和被他強.吻了一下而已,就連去游湖也是太子提出,衣裳也是太子自個弄的,她好像也沒花多少心思,好像…也算不上險難萬分啦…

“同德順年,姒氏有姬,名諱思闕,生于…”

司馬磊開始念起了祭文,此時思闕也已經站定了既定的位置,雙手合十,頭微微垂下,餘光卻不動聲色地注意着正前方偏東南的位置。

此時青宮中。

“龐先生,你說的可當真?!阿姐他們今日要做如此危險之事,你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姒思朗剛聽完龐仲進來說的一番話,急得瞪大了眼睛,直接從床上滾下來。

龐仲連忙去扶起。

“公子,其實臣也沒有十足把握,今日以前,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靠猜的。您也知道現在楚宮裏的人,都死死地看守着臣,根本不讓臣離開這青宮半步。不過,臣昨夜思來想去,徹夜未眠,終究覺得此事有問題,今兒讓青宮一個小奴出去查探,如今臣倒是能肯定幾分了,這才趕緊來禀告公子的。”

龐仲俯身作揖道。

“公子對臣有兩次舍命相救的大恩,龐仲此生,只要是公子用得上臣的地方,便是赴湯蹈火,臣也在所不惜!”說着,龐仲便彎膝跪倒下來。

“行了行了!龐先生,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得趕緊過去,晚了阿姐他們就危險了!”

姒思朗因為腿傷未愈,行動不便,所以坐在一張龐仲親自設計制造的帶木輪的椅子上,由他親自推着往有祭天神壇的延熹殿去。

同時,思朗也手執衛兵的木牌,迅速調動他手底下的人馬進宮,但調遣将士那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只能加急,讓人盡快趕到宮裏頭。

可思朗抵達延熹殿的時候,場中早已混亂不堪,被斬斷的衣料,血跡灑落在砂土鋪壓的地上。

所幸的是,楚室這邊參宴的宗室人員似乎只有受輕傷,已經被司馬磊安排好的士卒護在望臺下一大片蔭地下,并沒有嚴重傷亡。

但是,祭臺前卻多了一個大銅鼎。

不遠處是楚宮的衛兵和一些身手不凡穿齊兵服飾的人在惡鬥。

放眼在混亂人群裏,卻始終未能找到仲父司馬磊和姒思闕的身影。

“龐仲!快随我去找阿姐!”

思朗有些慌了。

而此時,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朝他們走來,是穿齊國寺人服的趙程。

趙程甫一看見龐仲推着思朗前來的時候,皺了皺眉,神色有些複雜,但思索片刻,還是刻不容緩道:

“城外的楚兵,公子朗可有權力下命他們速速釋放我大齊将衛?啊,不是…那是一群挑辎重的男奴…”

原來趙程已經想好了辦法,今日就讓城外的暗衛僞裝成楚民混進來制壓那些晉國殺手,但無奈,他也不知道司馬磊他們的計劃,在剛要進城的關節眼竟被司馬磊派出的兵搜查出來,還當場大戰了一番。

趙程受太子殿下的命,此趟來楚決不能傷害楚國一兵一卒,于是他們的暗衛雖然厲害,但是和出兵對戰的時候卻不敢動真格,以致輕易就被楚兵圍捕起來。

“夫人和貴國的大庶長,被他們困在那個銅鼎裏,再不揪住那些殺手逼他們放出二人,他們就會被活活悶死在銅鼎裏了。”

“而且……”趙程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且,趙先生似乎算漏了一子,晉人中竟然還混入了燕人,看來這次暗殺計劃中,燕國和晉國早已暗暗合謀好了,晉國扔幾個子趁機解決楚國的司馬先生外,還預備着讓燕國的兵馬來充當這屠豬的第一刀,所以,燕兵此時,如龐某料想不錯的話,不久便會來壓境了。”

龐仲接過了話道。

趙程看着他,捏了捏拳頭,終是憤然拂下。

他是沒有料想過燕國的國君居然如此窩囊,也如此沒有頭腦,晉國欺壓他們至此,他們竟然轉個頭像條狗一樣去舔晉國,還用自己的兵馬給晉國當刀。

怪也只能怪他低估了人性,單憑他有一丁點龐仲的唯利是圖小人之心,就該猜得出燕國之前的行舉有所不妥。

一想到龐仲當年間接害了他趙家滿門,此刻面對他,他就覺得意氣難下。

“公子,如若您信得過龐仲,就把令牌給我,城外的士卒,龐某會給公子辦妥。”龐仲朝輪椅上的思朗請命道。

姒思朗沒有耽擱,立馬就解令牌給龐仲的動作令趙程不禁側目起來。

“公子朗!此人乃晉國來的奸細,你怎能把令牌給得如此幹脆?!”

龐仲沒有理會他犀利的言辭,反倒将木輪椅的手柄塞到了趙程手中,幽淡道:“趙先生,如今您與龐某乃同坐一船上,望您也能懂事些,好好替我照顧好公子,龐某去去就回。”

“你!!”趙程被他的冷嘲熱諷氣噎。

“等一下!”在龐仲離開之前,趙程及時叫住了他。

他臉上依然挂着愠怒的神情,但話語間已經恢複了理智和平靜:“那還要拜托龐先生出去時,順道幫我将一封密信送到城門驿站處,那裏有我齊國的信吏,趙某得給我們殿下禀告,将情況緊急傳回。”

姒思朗手底下的兵一同參與了進來,原本節節頹勢的一方漸漸便跟晉國殺手打成了平手,死傷各半。

加之有部分男奴裝扮的其實是太子殿下暗營裏最出色的暗衛,此時人數一拉上來,優勢便漸漸上來了。

很快,打鬥的戰線便從銅鼎旁,被引戰出了延熹殿。

姒思朗又急又快地推動着木輪掙脫開了趙程,一個勁地往困住阿姐的銅鼎去。

“阿姐!阿姐!朗兒來救你了!”

姒思朗推着木輪車靠近銅鼎,立馬就着急扶着銅鼎站起,一個趔趄差點就要摔倒,幸而跟在後方的趙程及時将他扶住。

姒思朗一把抽掉了趙程腰部的刀,發了狂似的往堅硬無比的銅鼎外殼砍去。

刀劍與銅器相擊迸射出星火,發出“铿铿锵锵”的巨響,但外殼始終完好無缺。

“公子朗,沒辦法,這種銅鼎堅硬無比,但設有機關,只能盡快将殺手繳獲,逼迫他們交出解救的方法。”

剛才危機關頭,趙程已經罔顧會被晉國國君發現的事,當機立斷就下命當場的暗衛對晉殺手下手了,但始終還是沒能救回夫人和司馬先生。

此時的姒思闕蜷縮在銅鼎裏,聽着銅壁外頭發出巨大的響聲,隐約可聞弟弟撕心裂肺喊叫的回音,她已經明顯感覺到鼎內的空氣愈漸稀薄起來了。

這時旁邊突然一只手鼓舞一般地拍擊她的肩膀,她轉臉過去,看見司馬磊炯炯的眼光。

他沒有說話,但思闕明白,這時候在鼎內說話,只會讓空氣變得更稀薄,司馬磊這時只能無聲地告訴她:堅持下去!咱們一定能出去的!

姒思闕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但恍惚間,拍她肩膀的人卻變成了太子姬夷昌那張冷如冰塊一般的臉。

那是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了,那會兒思闕因為不想阿雲繼續做那種勾當給她換糧食,所以偷偷一個人跑去營事房偷米糧,那天她不慎在半路上遇到太子,又跟太子冷槍暗箭地舌戰了一番。原本覺得這半道遇太子,今兒運氣應是不大好,想緩一緩再去偷的,但一想到晚一天有糧,阿雲肯定會不忍心看她挨餓,晚上還是會過去。

于是,她掙紮了會兒,還是咬咬牙去偷了。

可結果,她把糧偷到手,果然就驚動了守糧的甲士,甲士追着她跑了好遠的路。

最終她依仗着個子嬌小,躲進了灌木,後來等甲士離開後,她又蹑手蹑腳從灌木叢出來,原想着這氣運兒還好,可結果她一出來,迎面額頭就撞上了太子的胸膛上的肋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