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沒有給她胡思亂想的時間,徑自挑好了給她的衣裳,便不耐煩的催她替小連雪挑。卿若花看着他挑的一溜紫色羅裙,撅着嘴道:“我要自己選,我不喜歡紫色。”
沈陌睨了她一眼,神情倨傲:“我喜歡”
其實卿若花并不是個挑剔的人,服飾顏色也沒有過多的要求,唯獨紫色,實在是她前半段人生的魔魇。因她娘愛極了紫色桐花,所以十二歲前一直逼着她穿紫色,就連她和哥哥的名字也是她老爹為了讨好她娘給起的,組合起來剛好是桐花。起名字起的如此随便,卿若花一直對此發恨欲狂。後來一日,她哥心平氣和的點醒她,應該慶幸老娘喜歡的不是喇叭花,自此之後她大徹大悟,再沒有嫌棄過自己的名字。
不過在衣服上還是不能妥協,在她十二歲好不容易擺脫後,她就發誓再不要穿紫色,所以也沒注意他言行舉止中的怪異,賭氣道:“可是我不喜歡!”
沈陌回頭瞪了她一眼,臉色一冷:“不喜歡忍着!”
卿若花氣結,卻也不能傲骨铮铮的寧死不屈,現在她身上一分錢也沒有,若沈陌改變主意,她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忍!
為連雪挑好了衣裳,沈陌卻沒急着回去,反而信步走上了街頭。街上花燈如晝,夜市正鬧,但見各家各戶紛紛把全豬、全羊、雞、鴨、鵝及各式發糕、果品、瓜果等擺到施孤臺上。
她才恍然想起今日是盂蘭盆節,如此城中必有盛大的盂蘭盆會,卿若花向來愛熱鬧,興奮的拉着小連雪,在各個小攤之間東瞧西顧。沈陌十分好脾氣的沒有催促,只是不徐不疾跟着二人。
街上人群熙攘,遠處墨綠色的河水中,河燈盞盞,似落花浮波,随風蕩漾,層層鋪展到天邊。
“好漂亮啊?”卿若花驚贊一聲,笑道:“去年盂蘭盆節我也偷偷去曲江看過燈,不過沒這漂亮,曲江上游船畫舫太多了,不像這裏接水連天的河燈,像要把河水燒起來似的。”
“你不是華州府人,怎的在京城曲江看燈?”沈陌挑眉望着她,河上輝映的燭光,柔化了他臉上冷意,讓人恍然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啊?”卿若花一驚,連忙撇開頭幹笑道:“這…去年…去年我跟我爹去京城做生意,所以才有機會去看。”
沈陌臉上柔意微散,看着她臉上神色,抿唇沒再多問。
夙河是宜城最大的河,常年水流不歇,河上有橋,名曰因果橋。橋上無數看燈人,紛紛倚欄而望,卿若花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位,連忙拉着連雪去看。連雪個子矮被欄杆遮了視線,急的滿眼水汪汪的,卿若花索性将她抱在懷裏。
小連雪還沒見過能浮在水上的燈,滿臉驚奇盯着橋下河燈道:“姐姐,好多好多燈,好漂亮。”
卿若花抱着她笑道:“連雪會數嗎,能不能數過來?”
“嗯!”小丫頭睜着亮晶晶的眼睛,興奮的點頭:“哥哥教過我”
“哦,那連雪跟姐姐一起數好不好?”卿若花說完,連雪興沖沖的點頭,跟着卿若花數了起來,直數了二十多盞,就聽到旁邊人似嘲似笑的譏诮:“無聊!”
清冷的聲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卿若花惡狠狠的轉頭瞪過去,沈陌卻已回過頭,若無其事的望着遠處河燈。
她真想撲過去揍腫他那張淡然的臉,瞪了很久卻還是沒那個膽子,只得氣惱的轉回視線,急轉的目光飄過二人身前的女子,女子一身黑衣,臉頰用一塊黑紗遮着,看不清面容,唯露一雙鳳眸,淡漠的望着遠方的河燈。縱只看到一雙眼睛,卿若花也覺得這必是個美人,肯定哪家小姐偷偷溜了出來。
卿若花看了看一旁的沈陌,突然賊賊一笑,抱着連雪悄悄往他那邊靠了幾步,然後出奇不意的伸手在女子的臀部捏了一把。
那女子轉身出手如電,霍的揚手甩向沈陌,沈陌早已将一切收入眼中,微微仰頭躲過她的一個耳光,狠狠的瞪了一眼躲在一旁偷笑的卿若花。
卿若花只當沒看見,抱着連雪站在一旁抖得跟篩糠似的。女子一擊不中,迅速反手擒拿,沈陌肩膀順勢卸力,躲過她的攻擊。女子似早已料到,腳步一轉截住他的去勢,沈陌顯然沒想到她會武功,驀地倒退一步,腳尖輕點,騰空越至她身後,道:“姑娘誤會,方才并不是在下。”
女子看了一眼笑的花枝亂顫的卿若花,似已明白過來,冷冷的收手,轉身就走。就在此時,橋兩頭忽的躍出無數黑衣人,身形如魅,紛紛襲向黑衣女子。沈陌目光一緊,急忙跳到卿若花身前,将二人護在身後。
周圍的看燈人吓得四處亂竄,女子卻不慌不亂,從容拔劍,劍挽青花,輕若游龍,将一套劍法揮使的熠熠生風。
只是那些黑衣人下手狠厲,又人多勢衆,纏的女子脫不開身,百招下來,女子氣息也開始淩亂起來。一個喘息之間,一名黑衣人劍氣如虹刺向她眉心,女子偏頭一躲,面上黑紗連同鬓間一縷青絲,一同被凜冽的劍氣割落,随風飄落橋下碧波裏。
好一個冷美人!卿若花躲在沈陌身後,心中忍不住暗贊,面若芙蓉,眉如遠山,眸光點點宛若泠泠秋露。長長的發絲滑過緊抿的薄唇,随衣袂翻飛,清冷孤絕,宛若一枝盛放的黑蓮。
“娘!”她還沒仔細品味完,懷中的連雪突然望着黑衣女子尖聲大叫,卿若花怔了一怔,以為是自己幻聽,完全沒反應過來。
“娘…”連雪又哭叫了一聲,極力掙紮欲往黑衣女子的方向去。
卿若花急忙抱緊她,一頭霧水擡頭望向沈陌,卻發現他并沒望過來,反而是一臉戒備的望着那些黑衣人,卿若花循目望去,就見剛才挑落黑衣女子面紗的黑衣人,目疾如電,倏地望向她懷中的連雪。
“抓住那個小女孩!”那黑衣人一聲令下,立刻有半數的黑衣人像潮水一般湧過來。
“快走!”沈陌一手抓着她,急急往後退。只是那些黑衣人來勢兇猛,不過幾步就追了上來。
沈陌陡然拔劍,劍氣淩厲,肆意澎湃,宛若電閃長空,招招落在追來的黑衣人身上。
這些黑衣人的武功并不如那日郊外的那些黑衣人,但是勝在人多,僅追過來的就有二三十人,卿若花抱着連雪驚魂不定的躲在沈陌身後,這可真是無妄之災,那些人跟那冷美人到底有什麽仇,連一個認錯人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他們吸引一半黑衣人後,冷美人的壓力驟減,賣了一個破綻給之前說話的黑衣人,身形倏地一閃,迅速用輕功逃了。
“追!”黑衣首領低斥一聲,其他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黑衣首領拔劍追至沈陌身邊,神情冷诮道:“交出那個孩子,饒你們不死!”
沈陌眉頭微蹙,迅速結果手邊敵人,凜凜截下男子一劍,冷聲道:“她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男子眸中驀然湧起一股殺氣,冷笑道:“既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
男子說完招式越發狠辣,招招不留餘地。連雪看着這些黑衣人,似又想起了茶寮之劫,吓得大哭大嚷,口口聲聲要娘,卿若花幾乎抱她不住。
就在卿若花急的滿頭大汗時,突然一個黑衣人繞到沈陌身後,淩空一劍刺了過來,卿若花躲閃不及,腳下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啊!”卿若花尖叫一聲,懷中的連雪也摔了出去。旁邊的黑衣人立刻圍上,作勢就要奪人。沈陌眸光一狠,手中寶劍淩空一揮,凜冽的殺氣,立刻在那幾名黑衣人的咽喉上留下深深的血線。
沈陌趁機抱起連雪,抓着卿若花攬入懷中,腳步輕輕一點,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司督使,現在怎麽辦?”一名黑衣人走上前,恭謹的望着那黑衣首領
司督使一臉陰鸷的望着重重黑幕,陰沉道:“立即派人回禀将軍,其他人随我繼續追,一定要抓住那個孩子!”
“是!”黑衣人垂頭應命
無邊夜色下,烏雲遮月,遠處河燈随波沉浮,幽幽暗暗畫向天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