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第二天夜裏,母親依舊起了夜,不想喝水,也不是要去廁所,只是沒頭沒腦的在房間裏走,嘴裏還發出了奇怪的嗚咽聲。我費了很大力氣才将母親安頓好,但她即使上了床,也沒有睡着的跡象,而是眉頭緊皺,雙腿不停的亂踢着。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發起狂來的母親憑我自己就根本無法制得住了。她開始胡亂喊叫,用指甲抓人、撓牆,還試圖把自己從床上甩下去。我連忙找來了家裏其他人幫忙。家裏人懷疑,母親是被什麽不好的東西給沖着了。我們這裏有說法,叫鬼怕惡人。于是就由我妹妹充當惡人,板起臉來兇神惡煞的訓斥母親,母親才在幾個人的合力壓制下勉強安靜了下來。

我們本以為事情會這樣結束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但沒想到,就在當天晚上,母親突然從床上起來,直直的把腦袋往窗戶上面撞去,撞碎了一地的玻璃。我們家住在五樓,這件事就在昨天剛剛發生。如果當時我沒能及時聽到聲音趕過去拉住老人的話,現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溫先生,這件事令我感到十分後怕。現在家裏人已經四處去請高人來為家中作法了,但我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些街邊不入流的道士,因此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您。

雖然我已經多年沒有聯絡過您,也不知道您是否更換了住址,但還是決定寫信試一試。若是您收到此信,同意接下委托,便請您盡快趕到北寧吧。

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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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到這裏就結束了,而我和溫九柏也剛好走到了火車站附近。

我把這封信拿在手裏反複看着,總覺得這信的字裏行間好像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說又說不上哪裏熟悉。

“你的名聲倒是傳得相當遠嘛,連北寧都有人知道你,給你寫信。”我一邊看信,一邊嘟囔着,但腦子裏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委托內容了,“這個委托人的父親癱瘓去世,母親則變得瘋瘋癫癫了啊。說來也奇怪,去年我姥爺也去世了,他也是半身不遂了好幾年,直到去年才咽氣——”

我說了一半,突然愣住了,然後連忙把信封拿起來,眼睛盯着那個眼花缭亂的簽名。而溫九柏看着我,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張山秋?”我猛擡起頭看向溫九柏,“這個寄信的人,是叫張山秋嗎?”

“看來是這樣啊。”溫九柏笑吟吟的說着。

“張山秋是我二姨的名字!”我憤怒的将信甩到了溫九柏懷裏,“怪不得我覺得這信的口吻和筆跡這麽熟悉,這分明就是我們家的事!你居然還說什麽接委托,明明就是故意的吧!”

“你話可不能這麽說啊。這信又不是我自己寫的,也不是從天上随意飄來的啊。”溫九柏一臉無辜的表情,“這就是一份普通的委托,然後被我普通的接下來了啊。”

“信你才有鬼!”我怒氣沖沖的回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顧羽!”

我剛轉過身,就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溫九柏低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很抱歉。”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聽到這句話以後,我剛剛所有的憤怒積怨一瞬間都消散了,生不起氣來了。

也許潛意識裏,我一直在等着他的這句道歉吧。

“也許我接下這起委托,确實是帶有私心的。你要是就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言城,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溫九柏的手還緊緊的握着我的手腕。

“……好了我知道了,你把手放開。”盡管我的語氣裏還帶着怒氣,但心裏早就生不起氣來了。

“那麽,你就是同意咯?”溫九柏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同、同意什麽?”

“一起回家見家長啊~”

“見你個頭!”我一拳打了上去。

這家夥果然就沒有變過!什麽時候都是這麽找打!

就這麽打打鬧鬧,我們兩個總算也是安全的到達了火車站,進了候車室等車。我一直都對火車站之類的地方非常反感。就算是到了現在,也習慣不起來。

擠擠攘攘的人群,拖拉行李的刺耳聲音,無數陌生人湧入這間狹小的空間裏,互相給對方冷臉。溫九柏在我前面走進候車室坐了下來,而我跟在他身後,剛想坐下來,位子卻被一個農民工模樣的男人毫不客氣的給搶了。

我一臉窘迫的站在原地,而溫九柏這個混蛋居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運氣真是差勁啊。”溫九柏大方的拍了拍膝蓋,“要不然,你坐我腿上?”

“用不着!我站着就好!”這混蛋竟然敢在公共場合随便說這種話,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我也不勉強了。”然後那家夥竟然就真的怡然自得的翹起了腿,霸占了整個位子,“關于委托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那是你接下來的委托,我憑什麽幫你考慮啊。”我不假思索的說道。

“嘛,話雖這麽說,可這件委托可是确确實實在你們家發生的。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是怎麽回事嗎?你母親之所以讓你退學回家,恐怕很可能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我沉默下來。這麽一想,昨天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好像确實說了一句“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只不過當時我心裏太過煩躁,根本就沒有注意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你看起來……并不是很熟悉家裏的事情呢。”溫九柏看着我,意有所指的說道。

“不是不熟悉,只是不太關心而已。”我嘆了口氣,回憶道,“我确實有個已經去世的姥爺。他是個脾氣很差的老頭,從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就得了怪病,下半身癱瘓,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才行。一開始家裏人還有心輪流照顧,但沒想到他這個病一拖就是十幾年。漸漸的,子女們都要工作,又要照顧孩子,都和我姥爺漸漸疏遠了。照顧姥爺的重任就全都落在了我姥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