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的。”
溫九柏像是很哀傷,又很無奈的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
“顧羽,你與我有緣。因果有輪回,是逃不出去的。”
“胡說!”我的聲音陡然拔高了,胸腔中充溢着一種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憤怒,“什麽因果也好緣也好,那種東西斬斷了就行了!”
“要是真有那麽簡單的話就好了。”溫九柏低聲說着,分不清他是在對我說話,還是在喃喃自語。
還沒等我再說些什麽,溫九柏就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在離開之前,再告訴你一件事吧。”溫九柏不溫不火的說道,“震卦的‘震’,除了天象‘雷’之外,還有一種解讀。”
“什麽?”我下意識的問道。
“長男。”溫九柏清晰的說道,“一個家庭中,最先出生的男孩。對你的家庭來說,也是唯一的吧。”
我猛地從這個荒謬的夢中驚醒,好久都回不到現實。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額頭上、身上全都被汗水打濕了。而溫九柏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回響着。
“長男……”我無意識的嘟囔着這個詞,試圖喚醒自己渾濁的大腦。
窗外一片漆黑,我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時間,才淩晨三點而已。我稍微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陣無名的緊張感十分荒唐。就在我正想從床上爬起來,去上趟廁所的時候,手裏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
我吓了一跳,渾身一哆嗦,手機險些被我摔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拿好它之後,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卻僵住了。
鈴聲突兀的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響着,刺耳極了。我咬緊了嘴唇,不想理會這陣聲音,但內心的恐懼還是驅使我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通了的那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該怎麽辦?該說些什麽?
在我的混亂結束之前,電話那頭首先傳來了聲音。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溫柔,聽不出一丁點敵意。
“小羽啊,是你嗎?”
“是。”我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回答了。
這是多麽虛僞的問候,明明幾個月都沒有說過話了,一上來卻要表現得親切的仿佛昨天才聊過天似的。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下意識的做出了回應。似乎比起虛僞的母親,我的反應更加令人唾棄。
“這麽晚還沒睡嗎?在幹什麽?”
“不……我是剛剛才醒了。”我硬着頭皮回答說,“剛一醒,就接到電話了。”
“又在騙人吧?”母親的聲音就像談論天氣似的,好像我說謊是一件多麽自然的事情一樣,“你怎麽可能一醒來就正好接到電話?說吧,剛剛到底在幹什麽?”
又來了……她又來了。可如果剛剛我不接起那通電話,恐怕得接受更恐怖的訓斥。
“沒有,我真的是剛醒過來……”我說着連自己都不相信的無力的辯白,并且已經做好了狂風暴雨的訓斥的準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母親高傲的說道,“算了,早就知道你是個小騙人精,狗嘴裏從來也吐不出象牙。你不說我就不問了,早晚有一天你就淹死在自己嘴裏那攤糞裏面吧。”
我握着手機的手指收緊了,渾身顫抖得厲害。我甚至有種感覺,要是我再用力一些,手機就該被我捏爆了。
但是,不忍耐不行。對面的是我的親生母親,這我心裏非常清楚。
“好了,學校生活怎麽樣?”
雖然知道,她問出這話來不過是走個随随便便的過場,話裏連一絲感情都沒有。
“還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回答才剛剛落下尾音,她就迫不及待的将話題引到了下一個問題上。
“頭發還好好留着嗎?”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心髒劇烈的跳動着。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短短的劉海,表面上卻還要強壯鎮定,面不改色的回應。
“嗯,還留着。”
“現在穿着的是什麽?”
襯衫和牛仔褲。
“是……媽媽給我買的新裙子。”
“真的嗎?”母親狐疑的問道,“你個小說謊精,不會騙我吧!”
“不、不會的……”
“那就好。”母親清了清嗓子,我這才意識到她剛剛說的那些不過是鋪墊,現在才要開始說正事。
“你趁這個十一假期回家來吧。別上學了,我已經給你們學校交了退學申請了。”她平靜的說道。
我的腦袋裏像有個驚雷炸開了似的,不由瞬間拔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我說的夠清楚了,明天就回家,火車票我已經給你買好了。”
“不行!”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喊道,“我要在這上學!”
“你上個什麽學!”她的聲音也尖利了起來,幾乎是在對着電話喊叫。而這樣的聲音,我是最熟悉不過了。
“家裏發生事情了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不孝順的孩子!媽媽好不容易給你打一次電話,你連媽媽過得怎麽樣都沒有問上一句。哼,上學?你上個屁的學,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想躲着我,躲着家裏!你以為我供你上學的那些錢是憑空掉下來的嗎!你怎麽就一點也不懂得體諒一下媽媽!”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裏!”我用盡全力喊道。
“我就知道!你喜歡哪裏都不喜歡家裏是不是!”母親的聲音刺耳極了,我不得不将電話拿離耳邊一段距離,“別的孩子都巴不得一放假就往家裏跑,可你呢!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我年輕的時候要是能天天在家裏陪着父母,估計會感動得哭出來!我那時候連一件像樣的漂亮衣服都沒有,也不要說留長頭發了,門都沒有,你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媽媽,我真的不想……”
“想想想,想什麽!什麽都別想了!我已經給你辦好退學手續了,有本事跟你們校長吵架去!”母親給我下了最後通牒,“顧羽,我警告你,火車票是明天下午兩點的,拿着你身份證自己去取。要是你敢不回家,就再也別進家門了,聽見沒有!”
撂下這句狠話,母親就挂了電話。我将手機扔在了床上,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手指緊緊的摳着床板的邊緣,頭腦裏恍恍惚惚的想着。
……要是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