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谕旨

淩風過月, 夜色籠檐。

職守的宮人太監昏昏欲睡,四野阖寂。

月光透過朱雀窗,殿宇幽簾內, 少女輕顫的嗓音落下,仿佛解開了桎梏在少年身上的枷鎖。

他的指骨輕揉。

沈熙洛的肩膀一顫。

纖細泛緋的指尖,下意識慌亂擡起, 抓到他烏黑毛茸的發絲。

少年的唇重新覆蓋在她的脖頸, 細密吮吻。

相同的地方, 相似的親吻。

感覺, 卻變得不同。

他的手指修長, 骨節分明, 沈熙洛止不住地顫栗。

覆蓋着繃帶的手托着沈熙洛的後腰。

沈熙洛的脊骨不禁往下抵,卻擔憂他手上的傷口被壓到,而無力地繃着細踝。

帶着花枝顫抖般的無助。

“洛洛,不要緊, 我的傷無礙。”蘭硯察覺,他安撫道, 戴着繃帶的手托緊少女纖細的腰肢。

如豆燭火,朦胧月色, 傾灑在簾帳,交織成霧般的輝色。

沈熙洛眸中, 映出少年的模樣。

窄瘦的腰,帶着疤痕的肌膚, 他的肩膀帶着結實的弧度,薄而緊致。

沈熙洛擡手, 指尖拂過少年身上纏繞繃帶的地方。

“鳳至,疼麽?”沈熙洛嗓音低綿。

他未說話, 而是掐住她的下巴,撕咬上她的唇瓣。

殘餘的藥性泛濫。

竟比剛中.藥時還要強烈。

覆蓋在少年身上的較少衣料褪下。

沈熙洛臉頰通紅,裙裳下的腿腳不知該如何動彈,被他按住。

他的指骨撩起滾燙,潺潺春光,夜色下,隐秘無聲。

襟帶、外衫、裙裾、小衣…….

堆疊落地。

沈熙洛耳畔霞色靡麗,她閉上眼睛,不敢看太多。

她以為,會很折磨。

畢竟,那般不容小觑。

而且鳳至似乎不甚清醒。

但他親吻過她的耳朵,脖頸,鎖骨,缱绻撩動。

少年憑借最後的清醒忍耐着,一點點,掌控着春色。

映落簾帳的光輝流動。

“洛洛……”少年啓唇,嘶啞喃喃。

沈熙洛擡手,摟緊他的肩膀。

他與她長長地交換氣息,親吻綿綿。

沈熙洛唇齒內的嗓音混雜在迷離的吻中。

唇瓣分離,少女顫抖着聲音,“鳳至,你帶着傷,小心傷到自己。”

他的長指頓時扣緊沈熙洛的腰。

沈熙洛的發絲顫了一縷,她咬緊唇瓣,不再發出話語。

但沒捱多久,她的唇齒溢出嗓音。

長夜漫漫。

滾燙交疊,仿佛他受過的灼燙傷勢也由她體驗了一番。

卻沒有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藥性疏解,少年意識漸漸清醒。

“洛洛,你不喜歡這樣麽?”他捧起沈熙洛的臉,濃密秀致的睫羽垂落乖順濕漉的弧度,啞聲讨好。

沈熙洛忍着羞赧,輕聲告訴他,“鳳至,我願意的。”

重簾卷影,薄帳在風中晃動。

少年的無辜帶着蠱惑,他漆黑的眸子染着潋滟,喃喃地央求着沈熙洛。

乖巧,卻離經叛道。

衾被散亂,猶如堆雪。

“……”

沈熙洛困倦地被蘭硯抱起,他服侍她沐浴,她再次躺在榻上時,如醉在春日宴上,柔軟朦胧。

“鳳至,對不起,你的傷是不是又疼了。”沈熙洛在困意中,微啞出聲。

她心中想到,她終究是對撿來的少年做了不負責的事。

他身上包紮好的傷,竟有些裂開了,滲出血,滴落在衾被。

沈熙洛耳根嫣紅,帶着愧疚,“是不是太過分了。”

沈熙洛的手指被蘭硯握住,他緊緊地攥着,十指交疊,少年柔軟冰涼的唇貼在她的眼角。

“洛洛,我沒事。”

他啞着嗓音,眸光無害,“只要洛洛願意,命令我多少次,我都會為洛洛做到。”

沈熙洛的肩膀一顫,她手指動了動,被他攥緊,她側過臉旁,淩亂的發絲貼在面頰,慌亂小聲,“鳳至,今晚先休憩。”

*

清晨,沈熙洛醒來時,蘭硯正趴在她的旁邊。

少年胳膊撐在榻上,漆黑的發絲垂在身後,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熙洛。

沈熙洛看到簾帳上的繡紋,一下子想起發生的事情。

她迎向少年直勾勾的視線,嗓音遲疑,“鳳至,怎麽了?”

“洛洛不急着回侯府麽?”蘭硯抓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把玩,他垂下睫毛,眼眸溫潤。

沈熙洛的睫羽輕動,她彎了彎眸,輕聲,“鳳至,你的身體更重要。”

稍頓,沈熙洛說,“鳳至,當真不請醫者來查看麽?”

他身上被燒灼的地方,雖然及時處理,應當會好,但血肉被燒灼而過,沈熙洛覺得驚心,不由得更為擔心。

“洛洛每日為我上藥,就好了。”蘭硯垂着眼,說,“我不需要他們。”

在皇權争鬥中,醫者從他身上傷勢得知的信息,最易變為他人傷害他的利劍。

鳳至似乎不太喜歡醫者。

現在他有銀錢,自然不是請不起醫者。

沈熙洛疑惑地看蘭硯,接着,她善解人意地點頭,“好。”

她想,等他願意時,就會告訴她了。

沈熙洛想要起身,卻感覺軟綿綿的,有些無力。

她一下子躺在榻上,在少年的眼皮底下如此,沈熙洛眼梢染緋。

蘭硯直勾勾地瞧着沈熙洛,他說,“洛洛,我幫你。”

少年仿佛發現了什麽新的興致。

他伸出胳膊,輕柔地扶起沈熙洛,少女的發絲乖順拂在他的臂彎。

沈熙洛坐起來,稍微恢複了力氣,漸漸适應了有些綿軟的身軀。

“鳳至,我好些了。”沈熙洛說。

少年沒有反應,她眼底疑惑,指尖推了推他,喚道,“鳳至?”

“洛洛,我服侍你穿衣。”蘭硯道。

他的手拂到肌膚上,沈熙洛顫聲,“鳳至,不用了。”

少年眸光蠱惑,祈求地說,“洛洛,我幫你,能快一些。”

沈熙洛無力抵抗,被少年摟在臂彎,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聽到他加深的呼吸聲。

沈熙洛的腳背繃緊,有些僵硬。

蘭硯垂首,将沈熙洛抱在外間,然後,要為她穿上新的裙裳。

沈熙洛晃了下思緒。

他竟提前在行宮準備了衣物麽。

沈熙洛制止蘭硯,道,“鳳至,原本的就可以。”

蘭硯不解。

她啓唇,小聲解釋:“鳳至,我一夜未歸,回去時,若換了衣裙,會引起過多的注意。”

“洛洛不想讓旁人知道麽?”蘭硯的指骨揪着少女的襟帶,問她,他眸中幽色思緒浮動。

沈熙洛難以啓齒地說,“鳳至,我們現在相當于……無媒茍合。”

“我不介意。”蘭硯道,他帶着誘哄,“洛洛若是讨厭那些人的目光,那洛洛留下來吧。”

“洛洛可以住在這裏,至于洛洛的兄長,之後我會想辦法說服他的,然後,我就能娶洛洛了。”蘭硯烏黑的桃花眼盯着沈熙洛。

洛洛的兄長若是要官位,那他派欽差過去,直接調用。

他查過,洛洛的兄長是正經的科舉入仕。

那麽,只要洛洛的兄長名副其實,能力堪用,那就可以派往蘇杭。

若洛洛的兄長無甚大用,那按照他的能力随意打發一個閑散體面的官位。

不影響自己娶洛洛就行。

蘭硯心底随意幽涼地想。

蘭硯對于洛洛的兄長,無甚友善。

他的良善只針對洛洛。

“鳳至,你要怎麽說服阿兄呀?”沈熙洛出聲,她眨眼看蘭硯,帶了些困惑,“你要給我的阿兄寫信麽?”

蘭硯“唔”了聲,嗓音清澈,“差不多吧。”

他想,讓欽差帶去消息和用信帛傳達,沒什麽區別。

蘭硯為沈熙洛穿好衣裙,沈熙洛走到殿宇門扉,瞥蘭硯一眼,少年回她無辜的眸光,勾人心魂。

沈熙洛心尖酥軟。

她唇角抿起弧度,彎眸催促,“鳳至,你的藥已解,送我回侯府吧。”

少年擡手,捏了下沈熙洛的耳垂。

他忽然湊近她,眸光遲疑,半晌,啞聲,“洛洛,藥未徹底解除。”

沈熙洛一怔,她的鎖骨泛起緋色。

“不是明明已經……”沈熙洛喃喃。

她想着,也許她很快就要嫁人,替嫁給那振威大将軍,所以趁着藥性,與少年荒唐一場,全了他的欲。

“只是昨晚發作時的藥性解除了。”蘭硯垂眸,平靜道,“洛洛,我本不該在藥性發作的時候碰你,因為會将藥性傳遞到你的體內。”

“雖然藥性一直在散去,但需要較長的時日。接下來的日子裏,洛洛也會受到影響。”少年的薄唇抿直。

他本該極力克制。

但她說可以。

在那一瞬間,性格裏的扭曲意超越了理智。

若洛洛時常需要他,就好了。

蘭硯閉上眼睛,他濃密的睫毛落在眼睑,手背鼓起青筋。

過于偏執,洛洛不會喜歡。

“洛洛若是不想,藥性發作時,我會用其他辦法幫洛洛解決。”蘭硯沉聲。

“別說了。”沈熙洛倉促擡手,擋住少年的唇瓣,她臉頰赧然。

“鳳至,是我考慮不周。”沈熙洛輕聲。

“只是,這些日子還要勞煩你。”沈熙洛越說,聲音越低,“對不起,鳳至,我還不能給你名分。”

本就是她借着藥性而掩飾的一場私念放縱。

卻沒想到,還要讓鳳至繼續委屈地跟着她,被藏起來,見不得人。

蘭硯抵着沈熙洛,乖順又蠱惑。道:“在洛洛身邊就好,我不在意名分。”

沈熙洛唯恐自己又要抵抗不住。她趕忙推開了殿宇門扉,彎起眉,眼角眉梢妩媚,帶着狡黠,輕輕道,“鳳至,若你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了。”

少年下颌線緊繃,腮幫微咬,他抓住沈熙洛的胳膊,拉着她,到他懷中。

蘭硯終是低首,帶着沈熙洛回德安侯府。

*

臨青院。

冰雪漸融,檐角滴落絲線,水珠濺地。

若菱焦急等待。

天亮時分,姑娘還未出現。

但姑娘帶着侯府的侍衛離開,想來不會有事。

莫非,姑娘離開是與侯府安排的婚事有關?

昨日沈熙洛離開後,若菱在侯府中走動了幾下,與其他院落的下人交談,聽到沈熙洛可能要嫁給振威大将軍的訊息,這消息,來自大房主母崔靜和口中。

“振威大将軍的每一任妻子都慘死。”下人唏噓不已。

“一個老頭子,還有數個孩子,表小姐嫁過去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

若菱心慌,匆忙回臨青院等待姑娘回來。

“……”

日色流轉,身高腿長的少年抱着沈熙洛回到臨青院。

他身影矯健,行跡悄無聲息,飛檐走壁,未曾被德安侯府的守衛注意到。

“姑娘!”若菱吓一跳随即松口氣。

須臾,若菱古怪看着少年,道,“鳳至大俠,快把姑娘放下罷。”

蘭硯擁着沈熙洛的身體,竟一時一刻,也不願意松手。

還記得,夜色幽暗中,朦胧燭火交織,少女白皙的面頰,淩亂的發絲,顫抖的呼吸……栩栩如生。

“鳳至。”沈熙洛啓唇,指尖戳了戳鳳至的胳膊。

少年這才乖順松手。

“姑娘昨晚……是與鳳至大俠在一起?”若菱道。

沈熙洛承認,“嗯。”

若菱擔心,“姑娘,莫要被侯府的人發現。”

聽到若菱緊張的話語,沈熙洛本下意識苦惱,但想了想,忽然釋懷。

想來現在侯府就算發現她與侍衛“私通”,也不會拿她如何,侯府還等着讓她代替四小姐周淩晴嫁給振威大将軍。

沈熙洛見若菱眼底帶着青色,對她說,“若菱,你先歇息吧。”

若菱猶豫,“對了,姑娘,你的婚事……”

沈熙洛攏了攏衣襟,眨了眨明媚的眼,說:“還未定下。”

若菱嘆口氣,最後,對沈熙洛旁邊的少年無奈道,“鳳至大俠,好好照顧姑娘。”

沈熙洛進入屋舍,蘭硯跟着進來,他一下子從背後擁住沈熙洛。

“洛洛。”少年的下巴抵住沈熙洛的發絲,他的呼吸拂落,一雙手指骨分明,掐在她的腰上。

沈熙洛身體不穩,被他牢牢地摟在懷中。

他黏人地貼着她。

她身上疲倦,心中甜意蔓延。

不過,依然制止少年。

沈熙洛呼吸顫了顫,嗓音沾染水汽般的潮濕,“鳳至,不要了。”

“洛洛,親一下也不行麽?”少年低語,桃花眸誘惑。

沈熙洛要推他,他捏住她的下颌,眷戀地吻她的唇,發絲滑落,交疊顫抖,沈熙洛微仰面頰,還是任由他親吻一番了。

半晌,少女臉紅耳熱地從蘭硯懷中掙紮而出。

她垂着眸,道,“鳳至,你今日是不是還有活計要做?”

總不能一直帶着他,讓他與她白.日.宣.淫。

“嗯。”蘭硯悶聲道。

濃長的睫毛低下,蔫蔫的,白皙俊美的臉龐帶着失落。

他意識到,他該離開了。

少年戀戀不舍,離開洛洛一步,他就心如刀絞。

“洛洛,我很快回來。”

*

環翠閣。

青槐正在垂眸撫琴。

一首磅礴如戰場萬馬奔騰的曲子在她指中撥弄而出。

“青槐姑娘,柴家小姐到了。”環翠閣的小厮道。

青槐蹙眉。

她在環翠閣做過的生意向來是雙方滿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從未有類似柴家小姐的情況。

那柴家小姐聯系到她,她将藥賣給周家小姐,此事本應了結,可那柴家小姐竟然又要見她。

不過,只是閨閣小姐,不足為懼,

青槐斂了斂神情,起身迎接。

“柴小姐……”青槐的話語凝滞。

只見,走進雅間的并非柴家小姐,而是一位俊俏、剔透、似乎無害的美麗少年,但他漠然擡手,薄劍的劍尖指向青槐。

“解藥呢?”他幽幽涼薄問。

青槐眼皮跳動,問:“你是想要金鹧鸪的解藥?”

她想,莫非是苦主來了。

那柴家小姐和周家小姐未免太過不可靠,竟然暴露了她。

少年淡漠問:“在何處?”

既然來人有所求,那就好辦。

青槐說,“只要給我銀兩,無論是毒藥還是解藥,我都能制作。”

“哦?”少年微眯桃花眸,眼底陰鸷危險,“你正是制作金鹧鸪的人。”

下一刻,少年手中的劍襲向青槐。

青槐臉色微變,踉跄躲開,桌上的琴砸落在地,弦絲裂開。

青槐的胳膊被鋒利的薄劍劃傷,鮮血橫流。

“你若如此做,那不可能得到解藥!”青槐害怕道,“我知道你氣急,但那藥并不危及性命,你我各讓一步,我不收你銀兩給你解藥,你不殺我。”

“你是南疆人。”

蘭硯挑眉,幽聲,“在長安賣出蠱毒,背後是誰在支持。”

青槐攥緊琴下的匕首,警惕問道,“你是誰?”

“……”

青槐竟然擁有強大的內力,蘭硯與她争鬥一番,心底不耐,頓了下動作,不再詢問她的幕後指使。

總歸,長安的那些人,他都要殺死,一個不留。

在青槐察覺到他的停頓,以為蘭硯招架不住,襲向俊俏少年時,他眼眸勾勒鋒利無情的弧度,手中薄劍帶着濃重殺意刺向青槐,青槐狼狽躲閃,腰腹卻仍中了一劍。

青槐體內的蠱蟲維持着她的性命。

女人發絲盡散,身上狼狽,妩媚的腰肢低垂,透出楚楚可憐,若是在環翠閣吃酒的郎君客人,定然口幹舌燥,心生憐愛。

蘭硯漆黑的眼瞳幽靜冷漠,他無情擡起薄劍。

這時,一道清雅如玉的嗓音響起,“皇上且慢!”

明和郡王倉促趕來,環翠閣的小厮在他身後,戰戰兢兢,望見雅間裏的打鬥,小厮哆嗦着往後退。

皇上?

青槐詫異,她目色浮動決心,咬咬牙,忽然帶着同歸于盡的姿态襲向蘭硯,若蘭硯殺死她,那她血肉中的蠱蟲會瞬間失去宿體的依靠而鑽入少年肌膚下。

她身為南疆人中擅長使用蠱毒之人,自小操練蠱蟲,所以蠱蟲在她體內安然無恙,不會危機生命。

但蘭硯這樣的中原帝王不同,若蠱蟲鑽到他體內,輕則飽受折磨理智盡失,重則直接爆體身亡,化為蠱蟲的養料。

“青槐,住手。”明和郡王出聲。

他容顏溫雅隽美,語聲很輕,帶着溫柔。

青槐一下子松開匕首,憤恨地盯着皇上蘭硯。

若皇上蘭硯不除,那王爺遲早會被皇上蘭硯殺死。

明和郡王出現,青槐背後的權勢是誰一目了然。

蘭硯平冷淡漠,“若朕未記錯,皇兄應當幽禁于府中。”

“臣聽聞皇上與臣的屬下存在誤會,才匆忙趕來,請皇上責罰。”明和郡王跪下行禮,他溫雅柔和道,“青槐,還不快給皇上解藥。”

蘭硯眼底幽涼。

明和郡王蘭承身為他的兄長,是城府極深的人物。

他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背後存在着為蘭硯設下的陷阱。

蘭硯接下金鹧鸪的解藥,容色淡漠。

“皇上,許久未見,微臣心中倒是有許多體己話。”明和郡王蘭承謙遜道。

冰涼染血的劍尖指向明和郡王,明和郡王剎那僵硬,臉上浮現本能的恐懼。

雖多日未見,但蘭硯的涼薄,不曾改變。

明和郡王蘭承繃緊脊背,他對蘭硯的恐懼,不單是蘭硯會殺了他,更多的,來自于蘭硯眼中的無情,靜谧幽涼。

“微臣恭送皇上。”明和郡王蘭承低頭道,“皇上……微臣領罰後就會回府。”

蘭硯指骨不緊不慢敲了下劍柄,淡漠踏過,從蘭承身側離開。

蘭承餘光接觸到蘭硯薄劍上的劍穗。

精致的劍穗,布料上等,在空氣中微晃。

蘭承心底猶疑。

蘭硯無情如怪物,從未有過此等私人之物。

是誰所送?

蘭承心底算計起,利用意湧動。

*

振威大将軍師鵬□□邸。

“在龍興寺中偷聽到消息的應當是德安侯府的四小姐。”師鵬正的兒子之一師萬對師鵬正彙報道,師鵬正把玩手中玉扳指,奇怪道,“這麽說來,是德安侯府向皇上透露了消息?”

“不……”師鵬正皺眉,“或許是那顏尚,年輕氣盛,不通官場關系。”

“父親,無論怎樣,現在皇上對父親起了猜忌之心,父親行事要千萬小心。”師萬道。

師鵬正冷笑,帶着不屑。

“他早就對本将軍有了猜疑之心。”

只是,德安侯府的态度怪異。

周宰相為了護德安侯府四小姐,很有可能在接下來暫時歸順于皇上,那樣的話,皇上被世家幫扶,他振威大将軍難以取而代之。

要在周宰相幫助皇上前,拉攏周宰相。

那樣,兵權、世家的支持,他都将擁有。

“父親,那德安侯府的四小姐該如何處置?”師萬擔心,“我打聽到她性格天真,雖然近日發熱養病,但總有離開德安侯府的時候,若她将父親密謀的事說給其他人聽……”

皇上蘭硯對刺殺之事心知肚明倒也罷了,可總不能讓長安的貴族們知道刺殺事件的主謀,那樣的話,振威大将軍師鵬正想要登基,面臨的阻礙麻煩至極。

“算一算,本将軍該娶妻了。”師鵬正悠悠道。

師萬臉色僵硬,“父親的意思是?”

“若師家與德安侯府聯姻,那師家就能得到強有力的助力。”師鵬正面容陰沉,幽幽道,“本将軍擇良日,迎娶德安侯府的四小姐。”

師萬容色古怪。

那德安侯府的四小姐周淩晴比他還要小。

師萬猶豫:“可父親,德安侯府若是不同意父親的提媒……”

師鵬正醜陋蒼老的臉冷冷笑了一下,道,“本将軍自有辦法。”

*

“三公子!”

“三公子!”

德安侯府。

周嘉石在小厮慌裏慌張的追趕聲中翻出了白牆青瓦,長袍齊整,拿了把扇子,風流倜傥,走向大房主母崔靜和的院落。

他自認為,經過一夜的思想準備,并想好了說服母親的說辭,總算可以向母親提出求娶沈家表妹的事了。

“……”

霞光鋪就,沈熙洛坐于臨青院中,清涼的風拂過,少女身上的燥熱些許緩解,但心口難安。

沈熙洛指尖按了按衣襟,接着,她摩挲着擺在石桌上紅色傩面具。

昨日的事情倉促,還沒有看到鳳至戴上此面具。

少年身軀線條好看,想來戴上時,定然詭谲靡麗。

身上藥性湧動,沈熙洛緊緊咬住唇瓣,她喝了口杯盞中的涼茶,腦海裏卻翻湧着鳳至的容顏,他的點漆桃花眸,高挺鼻梁,薄而炙熱的唇瓣。

意識被金鹧鸪的藥性摧動,沈熙洛朦胧間,低低輕喃少年的名字。

“鳳至……”

霞光在檐瓦上流淌。

少年幹淨的嗓音響起,“洛洛,我在這裏。”

沈熙洛一愣,擡起睫羽,藥性在肌膚下游走,她努力地掐了掐手心,以為這是她的幻覺。

“洛洛?”蘭硯的手指捏在沈熙洛的臉上。

他冰涼指腹上的薄繭蹭過,酥麻癢意。

沈熙洛不禁咬住唇瓣,竟仰面湊了一下,佳人玉面潮紅,卷翹睫毛下,眸光氤氲霞光。

蘭硯手指輕顫,眼瞳幽深。

沈熙洛回神,意識到做了什麽,耳緣緋紅,心虛道,“鳳至,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唇瓣濕潤,覆蓋着被她咬出的齒痕。

蘭硯輕輕拂過她的唇,指骨輕動。

沈熙洛瞪大眼眸,含混顫聲,“鳳至……”

她的手推了推蘭硯,蘭硯低眼,衣袍下的肌肉緊繃,溫順道,“洛洛,我幫你。”

沈熙洛睫羽顫栗更甚,她靠在蘭硯身上,他的指骨從少女唇齒中挪開,指腹薄繭覆蓋銀輝。

“這樣好奇怪。”沈熙洛呼吸微微急促,認真道,“鳳至,不要這樣了。”

蘭硯凝望着沈熙洛,聲音沙啞,“好。”

太過分的,肆意的,洛洛現在還難以接受。

沈熙洛向四周張望,悄悄松口氣,劫後餘生地對蘭硯道,“還好,若菱她們還沒有回來。”

日映時分,德安侯府派人過來喊走了臨青院中的婚事。

應當是為了婚事的準備。

沈熙洛輕輕垂眸。

“洛洛,那些麻煩的人不在,我可不可以做更多?”少年親昵撩起沈熙洛耳側的碎發,捏着她耳垂上的墜子。

指尖撩來撩去。

他每每如此,沈熙洛就心顫不止,被他勾着心魂。

這次更特殊,她身上沾染了金鹧鸪的藥性。

“……不行。”沈熙洛的手指攥緊蘭硯的胳膊,微微蹙眉,帶着克制。

她想,動靜實在是太大了,若菱她們回來,就會直接撞破。

雖然現在侯府不會追究,但她不想讓鳳至變成旁人口中的孟浪之徒。

沈熙洛的指尖滾燙,她的肌膚帶着緋色,蹙眉忍耐着。

若鳳至沒有這般早回來,她還能再捱兩個時辰,可他出現,站在她面前,帶着強烈的誘惑,沈熙洛的理智被金鹧鸪一寸寸蠶食。

她與蘭硯不同,沒有內力,且身體嬌貴,更難承受蠱毒的折騰。

“洛洛,再忍下去,對你身體不好。”蘭硯沉聲,他揉了揉沈熙洛的腰,輕柔地為她緩解着,“帶着蠱毒的藥若不及時解除,會影響心智。”

沈熙洛臉色微白,有點害怕。

“那、那你……”沈熙洛努力吩咐,“鳳至,你幫我。”

蘭硯擡手,捏起沈熙洛的下巴。

沈熙洛緊張,趕忙拽住他的手,“鳳至,我們到屋裏。”

“洛洛,不必。”少年道。

沈熙洛臉色發紅,“不行!”

他忽然擡手,将一顆苦澀的丸藥塞進沈熙洛唇中,沈熙洛怔愣,下意識咬住。

蘭硯濃長的睫毛灑落暗色,脖頸線條繃直,他幽聲,嗓音喑啞駭人,“洛洛,別咬我。”

沈熙洛一顫,趕緊松開唇瓣,苦澀的丸藥咽下去。

“鳳至,這是?”沈熙洛被苦味嗆了一下,眼角帶淚。

“是金鹧鸪的解藥。”蘭硯道。

沈熙洛驚訝,她眸光浮現亮色,語聲輕輕,“鳳至,你竟這般快就找到解藥了。”

“我不想讓洛洛等我太久。”蘭硯睫羽撩動,乖順道。

那樣魂不守舍,肝腸寸斷的折磨,怎能讓洛洛承受。

沈熙洛看看蘭硯,接着,她拿起美人靠石桌上的紅色傩面具,對他輕聲,“鳳至,你低頭。”

少年垂眼俯身,沈熙洛拿着紅色傩面具,細微地踯躅了一下,接着,她擡手将面具戴在少年的臉龐。

面容被遮擋。

沈熙洛想了想,又拿走了他黑發上的青玉簪,剎那間,三千青絲鋪散。

沈熙洛怔怔地看着他戴面具的樣子。

她心中,将他此刻的模樣與月色山林中的模樣一點點融合。

“洛洛?”良久,少年悶悶的聲音在面具下響起。

沈熙洛彎眸,帶着笑意道,“鳳至,這樣你就親不到我了。”

“那我就不戴了。”蘭硯恹恹說。

沈熙洛阻止,她抿了抿唇,誇他,“鳳至,你戴着面具,很好看。”

詭谲,美麗,仿佛神魔話本子中走出來的妖怪少年。

“那下次我将街市面具攤販上的面具都買下,為洛洛一一戴上。”少年在面具下啓唇,無辜讨好道。

“鳳至,哪有這樣的事。”沈熙洛撲哧一笑,嗔他。

蘭硯擡手,摘下紅色傩面具。

少年桃花眸幽邃。

沈熙洛垂眼,将青玉簪遞給少年。

“洛洛,你幫我束發。”他央求。

沈熙洛心口發熱,她指骨滑過少年漆黑的發絲,為他束上青玉簪。

束完發,沈熙洛猶豫地看着少年。

他身上帶傷,應當讓他進屋的。

但是……她與他,已經發生了那樣的事。

沈熙洛心虛,她的定力真的能克制住麽。

夕色日輝落在沈熙洛的肩上。

“洛洛,有人過來了。”蘭硯睫羽撩動,忽然道。

沈熙洛心一跳。

接着,少年問她,“洛洛,要離開這裏麽?”

沈熙洛睫羽顫了顫,她與若菱說過,倘若她不在臨青院中,那就是鳳至帶她出去玩了。

“洛洛,她們馬上就要進來了。”蘭硯撩了撩沈熙洛的發絲,提醒道。

沈熙洛咬唇,道:“鳳至,我們走。”

蘭硯彎唇:“好。”

夕陽餘晖旖旎。

“……”

少年抱着沈熙洛,不過半刻鐘,便到了長安街市。

他以為,洛洛又要帶他逛街市。

販賣有趣物件的攤販吆喝着,沈熙洛未看過去,她扯了扯蘭硯的衣擺,有些擔心地問他,“鳳至,你身上燒傷的地方怎麽樣了?剛才我有沒有碰到你的傷口。”

“洛洛又輕又軟,我抱着一點也不疼。”蘭硯道。

沈熙洛耳畔頓紅,她指骨攥緊蘭硯的衣擺,道,“鳳至,我們先找一處地方看你的傷。”

她想,她荷包中的銀兩是滿的,可以找一處客棧。

俊美高挑的少年突然摟住她,提議道,“洛洛,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沈熙洛愣了下,點頭同意。

蘭硯的指骨動了動,取了少女發上的綢帶,纏在她的眼上。

人聲鼎沸的長安街市,沈熙洛下意識擡手,攔住他的動作,語聲帶顫,“鳳至?”

“洛洛,不要怕,我這就帶你過去。”少年語聲帶了虔誠。

他托起沈熙洛的膝彎,抱着她離開原地。

沈熙洛咬了咬唇,她眼睛上的綢帶輕飄飄的,只是遮擋了視線,但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扯下來,看看鳳至在做什麽。

然而,在到達目的地的路途中,她始終沒有摘下眼睛上的綢帶。

蘭硯抱着沈熙洛,越過了皇宮,到一處流水溫泉,此處借着山水開鑿,四處幽石環繞,靜谧十分,夜色漸至,螢蟲在暗處鳴叫。

蘭硯将宮燈放在溫泉岸上。

“鳳至,這裏是何處?”沈熙洛下意識問,接着,在少年回答前,她彎眸看他,轉而道,“鳳至,你能到這裏,是因為你所做的活計麽?”

泉水帶着幽秘的藥香,似乎與溫泉附近如蔓草橫生的花草有關。

蘭硯語聲乖順,解釋道:“洛洛,此處是藥泉,具有解毒療傷的作用,我今日取解藥的時候,中了一些細微的蠱毒,蠱毒難以靠內力祛除,所以需要泡藥泉。”

沈熙洛蹙起眉,擔憂地說,“鳳至,早知如此,我就會提前攔着你了。”

她望着少年,心疼說,“我們可以自行讓金鹧鸪消解的。”

蘭硯盯着沈熙洛,眼底暗沉帶着燥熱,看了半晌。

接着,少年擡起修長的手指,慢慢接下身上的衣衫,革帶滑落。

沈熙洛匆忙別開臉,餘光卻映着少年的模樣。

見他身上寥寥衣衫未能遮擋他的矯健身軀。

他半褪衣,踏入滾燙泉水,發絲沾染濕漉漉,衣袂在泉水上浮動,堆疊。

胸膛裸露,下半身帶着修長的腿隐于水下。

沈熙洛心跳劇烈,耳鼓擂動。

自昨夜後,似乎什麽被開啓了一樣,她對鳳至誘惑的抵抗力變低。

他桃花眸撩動,望着沈熙洛,像誘惑仙娥下凡的妖精一樣,“洛洛,你不下來麽?”

沈熙洛垂目,艱難輕輕道,“鳳至,我不想影響你療傷。”

“洛洛只是要在一旁看着我麽?”蘭硯聲音潮濕,他擡起手,帶着滾燙濕潤的手忽然抓住沈熙洛站在岸側的腳踝,沈熙洛吓一跳,猛然落在水中,藥泉溫熱,對身體大有裨益,沈熙洛不覺得難受,但是,她慌張地推着少年,動作輕柔,怕讓他的傷口裂開。

蘭硯扶住她的腰,他垂首,呼吸輕嗅沈熙洛的面頰,“洛洛,在藥泉中,我的傷口不會加重。”

“可是……”沈熙洛努力抵抗。

“洛洛,你不想麽?”少年桃花眸仿佛帶着蠱惑力的深淵,他的唇輕柔地落在沈熙洛的臉龐。

一點一點,親吻着,沈熙洛指尖發軟滑落,蘭硯咬住她的上唇。

似泉水中的游魚,尾巴挪動。

親吻往下,他咬住沈熙洛的肩膀。

“……”

風吹長草,螢火浮動,水聲在夜色流淌,如琳琅碎玉。

“……”

冬日漸消,春光浮動,又過了幾日,幽州沈家迎來了皇家派來的欽差。

沈熙洛寄給沈子骞的兩封信還未來得及到達沈家府中。

欽差快馬加鞭,帶來官位調動考察的谕旨,以及,一道婚旨。

沈子骞常年在官場受冷落,立刻意識到,皇家欽差的到來,與到長安中投奔侯府的妹妹沈熙洛有關。

自妹妹離開後,沈子骞總是牽挂。

見有婚旨,沈子骞內心翻湧波瀾,竟是皇上親自賜婚,妹妹找尋的親事中,要嫁的究竟是何等人?

沈子骞與沈家府中的下人們跪下接旨。

欽差宣旨。

聽到谕旨內容,沈子骞一陣心驚,頭泛起疼痛,惶恐不安。

妹妹這是……怎麽招惹到了瘋子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