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只大到不可思議的彩色雄獅。

幾乎有兩個谷崎潤一郎那麽高的獅子站在他身後,無數色彩在獅子身上流淌,像流動的星雲,無風自動的茂密鬃毛讓這只猛獸顯得格外威猛,就像是神話故事裏的神明一般。

那只奇異的猛獸正以一種捕獵的姿勢匍匐在地上,似乎随時能沖出去撕碎獵物,兩只大而有神的眼睛如同流光溢彩的琉璃一般在光線昏暗的地方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芒。

“格勞?”大變活獅的事畢竟有些驚悚,但看到獅子臉上和格勞格拉曼相似的神态,谷崎潤一郎還是試探性地問道。

少年的聲音立刻從獅子口中傳出:“是我,不好意思,看到‘奧林’我有點太激動了。”

獅子溫順地舔舐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再把下巴擱在交疊的爪子上,像藍色玻璃珠似的的眼睛沖他眨了眨,示意自己接下來會安靜地等待安排。

他們呆的地方很隐蔽,夜色也帶來了很好的掩護,谷崎潤一郎索性也沒有太在乎格勞格拉曼太過龐大的體型,甚至還如願以償地摸到了獅子的毛。

女人這時候已經走進了關帝廟,當她走近了,谷崎潤一郎也發現她臉上正寫滿了疲憊與不安,和幾個星期前因為飯店生意好轉而格外年輕态和意氣風發的樣子截然不同。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武裝偵探社的年輕社員心想,憑借着時常承擔收集情報的工作的敏銳嗅覺,他下意識地就把小早川稻子表現出來的異常和那條項鏈聯系在了一起。

“我們的行動可能得加快了,小早川女士的情況可看起來不太好。”

谷崎潤一郎在獅子圓形的耳朵旁邊小聲說道,眼睜睜地看着那只小耳朵撲扇了幾下,緊接着就被大貓的頭蹭了蹭,告訴他自己已經聽懂了。

青年瞬間就被萌到了,之前被格勞格拉曼的沙子埋掉的時候他還對于這種讓人毫無還手之力的能力有些犯悚,現在倒感覺安心得多了。

中華飯館的女店主已經進入關公廟裏參拜有一段時間,谷崎潤一郎選擇自己跟進去,而讓小獅子守在外頭,格勞格拉曼很爽快地答應了,但是眼看就要到了參拜結束的時間,無論是小早川稻子還是谷崎潤一郎都不曾出來過。

擔心那個女店主和那個偵探社的社員有什麽三長兩短,格勞格拉曼平複了一下心情,變回人型趁工作人員不注意就溜了進去。

他本身就不擅長認路,在關帝廟裏四處打轉,卻歪打正着地找到了自己差點失蹤的合作者。

淺色頭發的男生正警惕着看着前方。

順着谷崎潤一郎視線的方向,栗川漱流也從小獅子的視角看見了他所警惕的源頭。

和栗川在酒吧裏被漫游山老人提醒而見到的場面一樣,一些黑色的物質正緩緩地從兩只蛇形成的圓形中間流溢出,滿滿地包裹在它的佩戴者身上,像是給這名女士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铠甲,只是這種畫面怎麽看都非常詭異。

“馬上就不會痛苦了。”

還來不及阻攔,谷崎潤一郎就看見那個叫格勞格拉曼的少年毫不設防地就這麽朝着發生異變的女店主走去,但是他發現,少年似乎不是在和倒在地上的女士說話,而是在和小早川稻子身上的黑色物質交流。

少年的身影逐漸被他先前在門口看見的那只雄獅取代,彩色死神每向前一步都會留下一片閃閃發光的沙礫,筆直地向他的獵物進發。

那團黑色的物質沸騰着,谷崎潤一郎卻莫名感覺它在哭泣,共情能力被那種奇異的力量發大,惶恐和絕望忽然出現在他心中,但當格勞格拉曼的沙子沒過他的腳踝時,那些失去的快樂忽然有重新回到他身上,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不知不覺中就受到了那種不明物的能力的影響。

如同星屑一樣閃爍的彩色沙礫在地面上積累着,這本該是極為美麗和夢幻的畫面,對于附着在女人身上的堕化的幻想王國居民來說卻像是致命的毒藥。黑色的物質在接觸倒那些亮麗的沙子時就被迅速同化,變成橙紅色的沙礫墜落

随着僞奧林帶來的影響的消失,小早川稻子也逐漸蘇醒過來,面對自己現在的狀況,她似乎沒有太過于意外,神色平靜到不可思議。

“他回去了吧,”上了年紀的女性率先打破了沉默,但不等谷崎潤一郎和格勞格拉曼作出回複,她便自顧自地像是在告誡自己一般地說了下去,“回去也好,太貪心了可是會遭報應的。”

“您現在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谷崎潤一郎有些擔心地問道,他刻意地回避了剛才那個話題。之前還不知道小早川女士許了什麽樣的願望,現在他已經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一向擅長照顧別人的情緒,自然不會再提起那個話題。

“謝謝你的關心,我好極了,至少還能再活個二三十年。”小早川女士沒好氣地回答着,但對于青年的關心還是很受用的,只是似乎對于醫院沒有什麽好感。

“他回去了。”站在他身旁的格勞格拉曼卻直截了當地回答了小早川之前的問題。

“那就好,省的還老和我吵架,死人複生這種事還是算了,”小早川女士露出了一個懷念的微笑,從脖子上取下了那條項鏈,“你們是為了這個來的吧,怎麽想,我身邊唯一不平凡的東西就是這個了。”

“謝謝您。”谷崎潤一郎倒是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拿到了任務目标。不知道是不是格勞格拉曼的術式的緣故,小早川女士看起來心情不錯,也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身上的氣質看起來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了。

“說起來本來還想請求關公的幫助的,被你們解決了麻煩也算是承了情,不如來我的店裏吃頓飯吧。”

面對小早川稻子盛情難卻,谷崎潤一郎差點就要答應了,但想起社長嚴肅認真的面容,他還是一邊抹汗,一邊委婉地回絕了女店主的邀請。

“總算是沒有白費這些天的努力,任務順利完成了呀。”好不容易送走了小早川女士,谷崎潤一郎也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想邀請自己和格勞格拉曼去做客,但任務順利完成已經讓他大為寬慰了。

他們從關帝廟出來之後見時間還算寬裕,谷崎潤一郎對于他提出在中華街逛一逛的提議沒有拒絕,況且直美也有拜托他帶一些中華點心回去。

“但是有點奇怪诶。”獅子少年吸了一口在中華街購買的涼茶,撓了撓下巴,有點疑惑地說道。

他們正站在一家門店前,店門口的一閃一閃的招牌和思考中的少年飛速變換的發色倒是很般配,反正谷崎潤一郎是看得眼花缭亂的,甚至有點暈顏色了。

“還有什麽疑點嗎?”谷崎潤一郎見他很享受的樣子,也試探性地喝了一口手中的涼茶,卻因為那種特殊的味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硬生生地被嗆到,咳嗽個不停。

“情緒的味道不太對啊。”格勞格拉曼咂了下嘴,似乎在回味涼茶的味道,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頭發顏色變化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這往往是他将要想明白什麽的前兆。

“情緒的味道?”這東西也有味道的嗎?谷崎潤一郎心想。

涼茶畢竟是花了錢的,本着不浪費的精神,他勇敢地嘗試了第二口,也許是有着第一口的心理準備打底,他居然很順暢地咽了下去,還品出了一些風味,小口小口地喝着。

“小早川女士,一直都好平靜,她剛才的情緒沙礫只有這麽多的樣子。”一些鍺色的沙子憑空出現在少年掌心,但是在很短暫的時間裏就停止了流淌。

“也許是因為小早川女士比較堅強?”谷崎潤一郎不太确定地說。

但再繼續讨論下去似乎不太禮貌了,兩人默契地轉移了這個話題。

“不過這個項鏈可真是快要在橫濱掀起血雨腥風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有暴露在普通民衆眼前,港口mafia可是配合政府出了不少力,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積極。”

年輕的偵探社成員在隐蔽的地方再次從口袋裏掏出那條叫奧林的項鏈确認了一番,随口和自己身旁的少年說起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但當他向把項鏈放回證物袋的時候,那條金色的鏈子卻被一只孩童的手一把奪走。

一個有着黑白兩種發色的小男孩睜着一雙奇特的眼睛站在他身側,一個破破爛爛的人偶坐在男孩的肩膀上,而“奧林”正被他套在指尖旋轉着。

“等等,別這樣,這個不是玩具,”谷崎潤一郎想着這大概是某個和家裏人走散的淘氣孩子,趕緊出聲制止,雖然不知道奧林是否會被外力破壞,但這也算是重要的證物,可不能就這樣充當小孩子的玩具,“小弟弟你是和家裏人走散了嗎?”

“沒有啊,我是來找東西的。”男孩不再旋轉項鏈,而是把它牢牢地握在掌心。

“那你找到了嗎?還有這個項鏈可以先還給哥哥嗎?”對于小孩子谷崎潤一郎還是比較有耐心的,他朝男孩伸出手,試圖用溫和的方式要回奧林。

“恐怕不可以呢,因為我已經找到了喲。”夢野久作把好不容易在鬼火精眼皮子底下藏起來的刀片夾在指縫,惡意去拍擊陌生青年的手掌,感受到掌心的痛楚和溫熱液體的湧出,心滿意足地歪頭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甜美笑容,“你弄痛我了,大哥哥。”

黑色的手掌印出現在了谷崎潤一郎的臉上,緊接着什麽東西被撕裂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識,只記得最後看見了一片迅速噴薄出的彩色沙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