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行宮

少年嗓音低啞, 牢牢攥住她指尖的修長手指帶着滾燙。

夾雜着碎雪的風撩起沈熙洛的發絲,她後頸酥麻。

他的呼吸發燙。

黑夜中,少年仿佛一頭狼, 桃花眸幽邃,深深地凝望着她,帶着血氣方剛。

擁有這般熾熱視線的少年, 帶她離開後, 只是親吻她麽?

沈熙洛心尖顫栗, 唯恐做出太多越界, 倉皇啓唇, 輕聲道, “鳳至,我要先回臨青院。”

微涼的薄雪落在面頰,沈熙洛的睫毛簌簌撩動。

“若菱還在等我,我不能讓她擔心。”她小聲補充。

蘭硯俯眼, 低聲,“我送洛洛回臨青院。”

沈熙洛的指尖繞了繞自己的發絲, 垂首,“嗯。”

沈熙洛送蘭硯的薄劍、蘭硯送沈熙洛的六角宮燈被安穩妥帖地拿着。

接着, 少年抱起沈熙洛,沈熙洛纖細的雙腿在氅衣、裙裾下微微搖曳, 細踝在陡然騰空中繃緊,她訝然, 慌張制止,“鳳至, 你放我下來,我們走回去就好。”

他這般抱着她回去, 若是路上遇到一兩個下人,侯府的人很快就會都知道了。

“可這樣能快些。”少年悶聲,他嗓音帶着潮濕,“洛洛,你快些回去見了你的侍女,我們就能快些走了。”

沈熙洛一愣。

她心跳飛快,臉頰發燙,“鳳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少女的聲音在風中消散。

蘭硯抱緊她,他身影矯健,輕功如燕。

他竟明目張膽地帶着沈熙洛在侯府中運轉輕功,如飛檐上索命的劍客。

少年這般,很容易被當成危險人士綁起來。

沈熙洛在他懷中,焦急小聲,催促他,“鳳至,你快到地上,別這樣,會被發現。”

稀薄月色下,蘭硯面龐白皙,下颌線寒冽,他濃黑的睫羽撩起,唇角勾笑,“洛洛,我不會被發現的啊。”

“洛洛,我武功很好的。”他湊到沈熙洛臉龐,桃花眸漆黑無辜,安撫地親了下她的眼角。

沈熙洛腮幫滾燙,嬌靥如霞。

她臉紅耳熱,垂下眼睛,不再多言。

鳳至的武功确是很好。

沈熙洛想,他出入侯府卻沒有被發現,應當是能夠躲開侯府中的人。

*

若菱站在臨青院中焦急等待沈熙洛的歸來。

崔靜和擔心若菱作為沈家表小姐的侍女,會在連籠湖一事上說侯府的碎言閑語,所以讓臨青院的丫鬟們看着若菱。

若菱無法親自去找沈熙洛,只能聽回來的下人說表小姐成功獲救,老太太罰了三小姐周迎秋去跪祠堂。

若菱松口氣,只是,姑娘怎麽還沒回來?

臨青院中撥來的其他丫鬟下人終究是侯府的人,主母崔靜和對表小姐不重視,下人們亦然,夜色漸深,他們得知表小姐無礙,就回配房歇息了,臨青院只餘殘燈。

若菱焦急,正想着離開臨青院去尋找姑娘。

突然,沈熙洛的聲音響起,少女嗓音明媚清脆,“若菱。”

若菱愣了下,她本以為姑娘被困在連籠湖中,之後不得休息又去英壽院見了老太太與三小姐周迎秋進行一番争執,回來時定然是疲憊不堪,可沒想到姑娘精神十足。

身高腿長的俊俏少年抱着沈熙洛落地,矯健輕盈,晦暗的六角宮燈在空中晃動穗子。

若菱吓了一跳,怎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姑娘……鳳至大俠。”若菱看到鳳至大俠抱着姑娘,少年少女隽美漂亮,發絲纏繞,衣衫相貼,仿佛緊密地依偎在一起,若菱眼皮子跳了跳,立刻道,“鳳至大俠,快些放開姑娘,這樣不合規矩。”

蘭硯淡淡撩起眼皮,頗為冰涼地瞥若菱一眼。

又是不合規矩。

想來,洛洛身邊的人這麽教她,所以她總覺得各種事情不合規矩。

接觸到少年幽冷的視線,若菱後背發涼,她猶豫了下,想起鳳至大俠救了姑娘。

沒有鳳至大俠,姑娘可能這時候還在連籠湖受凍。

若菱遲疑,不再強硬勸阻,只是關心沈熙洛說,“……姑娘受傷了嗎?不能下地?”

沈熙洛臉紅。

“鳳至,你先放我下來。”沈熙洛催促少年。

沈熙洛扯了扯蘭硯的衣襟,蘭硯抿唇,溫潤順從地松開骨節分明的手指,沈熙洛的衣裙氅衣從他手中劃過。

少女烏黑上的并蒂蓮花瑪瑙玉簪搖曳着靡麗的光華。

蘭硯擡起指骨,勾住沈熙洛的發尾。

沈熙洛回首,心中說不出少年的壞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少女嬌媚眼眸潋滟。

“若菱,我沒事,這次,多虧了鳳至及時趕到。”沈熙洛溫聲,“若菱,是不是你告訴的鳳至?”

接着,沈熙洛對若菱一番感謝,若菱眼眶微熱,自責地說,“姑娘,是我不好,沒能照顧好姑娘,竟讓姑娘在侯府中被欺負了。”

沈熙洛和若菱一陣言語,蘭硯悶悶不樂地等着。

見洛洛的侍女扶着洛洛要進屋,蘭硯猛的伸出手,将洛洛撈進懷中,雙手耍賴地,牢牢地鎖着洛洛的腰肢,沈熙洛動彈不得,心尖猛跳。

“你!”若菱震驚,她怕驚動配房中的其他下人,壓低聲音,“快放開姑娘。”

“洛洛,你答應了我,跟我出去。”少年的下巴抵着沈熙洛的發,黏糊央求。

他的發絲垂落,黏人無辜,無比勾人心魂。

沈熙洛腰窩發軟,身體顫栗。

若菱瞠目結舌,詫異道,“姑娘?你要與他離開?”

雖說鳳至大俠救了姑娘,理應不該趕走他,但是這鳳至大俠夜黑風高偷偷帶走姑娘,行徑與私奔何疑。

“只是出去一夜。”沈熙洛小聲。

她垂眼,少年的身體緊貼,帶着勾魂,黏人,讓她的身體柔軟,沈熙洛心慌意亂,唯恐鳳至在若菱面前對她做出什麽,不自覺說,“若菱,我今天不想歇在侯府。”

若菱:“可是,姑娘……”

少年少女,讓人難免不擔心。

這鳳至大俠是江湖人士,作風直白,也許會直接要了姑娘。

蘭硯緊緊地抱着沈熙洛,她腿腳越發顫栗發軟。

沈熙洛忍着耳熱,擡眸,笑意溫婉,安撫地說,“若菱,別擔心,我只是帶鳳至在長安中玩一玩。”

若菱嘆氣,“是這樣麽?”

沈熙洛緩慢說,“總歸,他一個人,在外面沒什麽友人,正好我今夜不想留在臨青院,所以就随他出去一遭……”

沈熙洛說着說着,忽然打了個噴嚏,鼻尖微紅,氅衣下的肩膀不自覺地打了幾個哆嗦。

若菱吓了一跳,“姑娘?”

沈熙洛耳根發紅,擡手,手背抵住臉龐,喃喃說,“我沒事。”

蘭硯松手,他摸了摸沈熙洛的臉。

“洛洛,你着涼了。”少年嗓音沉下。

若菱焦心催促,“還是讓姑娘留下吧,我去請侯府醫者開藥。”

“洛洛被侯府的人困在湖中,才受了涼。”蘭硯冷淡說,“今晚,我帶洛洛走。”

若菱:“可姑娘會生病!”

“用不着你說,我會照顧好洛洛。”少年眼睛漆黑,他指骨點在沈熙洛的肌膚上,為她輸送內力,及時地驅散寒意。

緊接着,他牢牢地抱着沈熙洛,将她帶走。

“……”

德安侯府巍峨朱樓被甩在身後。

燕朝沒有宵禁,子時初刻,夜市繁華,且京華長安盛茂,坊門街道上人影流動。

眼見要到人群衆多的地方,沈熙洛小聲,“鳳至,松開我。”

“洛洛,你生病了。”蘭硯抿唇,睫毛秀氣揚動,緊張道。

沈熙洛無奈,“我沒事的,只是一點小小風寒,你為我輸了內力,我已經好了。”

蘭硯這才乖順地松開沈熙洛。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沈熙洛,目色熾熱。

沈熙洛心神顫了一下,她發軟的指尖捏了捏氅衣的褶皺,輕緩撫平。

既然出來了,那就帶他去逛一逛,體驗人間煙火。

沈熙洛唇角抿了抿。

空氣中帶着不知從何處傳出的杏花酒氣,四周樓閣堆繡,少女仰眸,對蘭硯露出明媚的笑,似嬌豔緋麗的春日花瓣,柔聲,“鳳至,我們去那邊街市看一看。”

燈火通明。

夜市上人群攢動,有帶着侍從的貴家小姐、公子,紛繁的長安百姓,也有異域來的胡人,僧客,還有游歷在長安的江湖人士。

所幸沈熙洛剛到長安,德安侯府管教森嚴,并不能随随便便外出,所以長安的貴族們還不認識德安侯府的沈家表小姐沈熙洛,她沒被認出來,得以自在。

沈熙洛與少年并行,她方才遠遠地看到這邊燈火搖曳,似乎很熱鬧的樣子,就想着帶鳳至過來玩,沒想到人竟然這般多,摩肩擦踵,沈熙洛一個沒留神,她與少年錯開了。

沈熙洛下意識站在原地,去尋找鳳至的身影。

長安街市上巡邏的金吾衛随意地掃過來嚴厲的目光,沈熙洛別開視線,下意識在心中為鳳至擔憂。

他的古怪活計也不知道是怎樣了。

“洛洛!”這時,蘭硯匆忙從人群中抓住沈熙洛的手,肌膚溫度灼熱。

良宵美景,俊俏少年的桃花眸幽黑清亮,語聲認真,“我牽着你,不要離開我。”

沈熙洛詢問他活計的話語頓在喉中。

少年少女漫無目的地閑逛,沈熙洛打量了周圍,小聲問蘭硯,“鳳至,夜市上似乎有許多江湖人士,你有沒有見到熟悉的人?”

她擔心少年失憶,卻又忐忑少年會恢複記憶。

若他當真遇到了熟悉的人,那他會跟之前認識的人一起離開麽?

“沒有。”蘭硯睫羽一顫,“洛洛,我還想不起來。”

沈熙洛喃聲,“哦。”

蘭硯根本沒有去看那些江湖人士。

沈熙洛心思紛繁,未察覺少年身上細微的端倪。

她頓了頓,終歸是覺得少年的身體健康重要,他一直失憶,不太好,沈熙洛嗓音柔軟,“鳳至,若你想起來,一定要與我說呀。”

蘭硯眼眸深了深,他攥緊沈熙洛的手指,忽然道,“洛洛,我還沒親你。”

沈熙洛的指尖動了動,想到鳳至帶她離開侯府的原因,她垂下面頰,被少年握住的手指越發酥麻顫栗,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

“等一等。”沈熙洛眼睫毛顫抖,心尖發熱,“這裏人多,鳳至,我們先玩會兒。”

販賣胭脂的商販在吆喝,見到牽着手的少年少女走過來,熱情招呼,“郎君,要不要給你家小夫人買一盒胭脂啊。”

沈熙洛恰好駐足在胭脂攤子前,她臉頰發紅,下意識出聲,“我們并不是……”

“娘子喜歡哪個胭脂?”蘭硯溫潤無辜地笑。

他容顏秀氣美麗,一身勁袍,勾勒着修長有力的結實身軀。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沈熙洛眼前晃過,他随意拿了一盒胭脂,讓沈熙洛瞧瞧,慵然野性。

“鳳至!”沈熙洛瞪大眼睛,語氣微嗔。

商販笑眯眯,他見少年少女衣衫不俗,都很年輕,定是可宰的大肥羊,熱情地推銷,“這一盒粉旭桃是長安時下最流行的,熱門胭脂!只需五兩銀子!宮裏的寵妃娘娘都在用!”

沈熙洛一時間沒覺察到不對勁。

蘭硯淡漠瞥向商販,幽幽的聲音響起,“宮中何時有寵妃了?”

商販陡然接觸少年幽冷陰森的目光,頓時膽寒噤聲。

“我朝後宮無後無妃,你在說什麽東西。”蘭硯眯眼。

商販心虛,忍不住小聲嘀咕,“說說而已,至于麽,你又不是天王老子,不買就趕緊走。”

百姓心中,那位瘋子皇帝無惡不作。

至于後宮空虛,百姓不相信,那可是皇上,怎麽可能一個女人都沒有。

最近有傳言說皇帝瘋症發作越發嚴重,需要用女子的鮮血平息暴戾,也許跟皇上纏.綿過的女人都被皇上殺死了,所以後宮才沒有設立嫔妃。

“鳳至?”沈熙洛疑惑擡眸。

少年蹙眉,很不開心,濃密的睫羽低落,眼中隐有戾氣劃過。

沈熙洛趕忙扯了扯少年的袖角,帶他離開販賣胭脂的商販。

蘭硯抿了抿唇,他看向沈熙洛。

少年桃花眸靡色潋滟,帶着無辜的讨好,何其剔透勾人,語聲低啞,“洛洛,當今皇上并無後妃。”

沈熙洛下意識點頭,“我知道了。”

少女眼眸揚動,帶着靈動,她想了想,一眨不眨地看着蘭硯,說,“鳳至,你為什麽在意這件事呀,是不是……與你過去的記憶有關。”

皇上有沒有後宮,跟鳳至有什麽關系麽。

為什麽,鳳至一副急忙跟她解釋的樣子。

“洛洛,當今皇上分明沒有後宮,我不喜歡他們颠倒黑白。”蘭硯垂下睫毛,遮掩漆黑眸中異樣,他語聲低落,帶着唯有面對洛洛時才有的委屈。

沈熙洛覺得少年乖巧,溫良,竟然在意這樣的事情。

沈熙洛握緊蘭硯的手。

“皇上的事與我們無關呀。”她對少年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眼眸亮亮。

蘭硯微頓。

“鳳至,那裏有糍糕,我們買一個吧。”少女空着的手擡起,指向熱騰騰的糍糕攤子,甜酥的氣息在空氣中缭繞。

糍糕被捏成了兔子的模樣,精巧可愛,賣糍糕的是一位老婆婆,見沈熙洛嬌俏漂亮,她身邊的少年郎也是英俊不凡,喜笑顏開,買一贈一,炸了兩個糍糕拿着荷葉包起來遞給沈熙洛。

沈熙洛的指尖伸入荷包,頓了下,勉強從中掏出了幾枚銅錢。

銅錢遞過去,沈熙洛的雙手接住熱騰騰的糍糕。

糍糕剛出爐,有些滾燙,沈熙洛的指尖下意識縮了縮,蘭硯的手指靈巧地拿走她手中的糍糕。

沈熙洛和蘭硯走在夜市的街道上。

荷葉包裹的糍糕晾了一會兒,微涼,溫熱正好。

蘭硯觑沈熙洛,少女嬌嫩的臉頰暈染着街市繁華的光輝。

少年啓唇,語聲自然,“洛洛,我喂你。”

沈熙洛輕顫,她趕忙拿走蘭硯手中的一塊糍糕,語無倫次地說,“鳳至,你吃一個,我吃一個,正好。”

接着,沈熙洛催促,“鳳至,你快些嘗嘗。”

若不是時間不夠,她還想帶着鳳至嘗試更多的東西。

蘭硯在沈熙洛近乎監督的目光中,咬下糍糕的兔耳朵。

甜甜膩膩的。

蘭硯面無表情地嚼了嚼,剩下的,兩三口解決。

他對食物沒有偏好,他原本就性子涼薄,又是皇帝,避免下毒,不能對食物有喜好。

沈熙洛很喜歡糍糕的味道,小口品嘗,過了一會兒,才吃完。

“鳳至,味道怎麽樣?”少女仰眸,嬌麗的眸子如波水,彎眉詢問。

“洛洛喜歡的,我也喜歡。”蘭硯微笑,字斟句酌,慢條斯理說。

沈熙洛心中,鳳至只不過是一個失憶的少年,她沒有對他的話語猜想過多,只是露出明媚的笑。

“鳳至,以後若是可以,我們常常來街市上玩。”

“我會帶上銀兩,為你買很多東西。”沈熙洛眉梢染緋,不知不覺,興奮地說。

她還看見了許多賣衣裳的鋪子,鳳至模樣好,不管穿哪一件,一定都很好看。

蘭硯看着沈熙洛,頓了頓,低聲,“好。”

夜市繁華,但終有行人漸漸散去的時候。

沈熙洛走的倦了,被困在連籠湖中的害怕和冰冷早已煙消雲散,她牽着蘭硯的手,開始思索接下來的去處。

要回侯府麽?

沈熙洛忽然想到少年想要親吻她。

他沒說,是忘了嗎?

沈熙洛糾結。

“鳳至,你要去武館麽?”她小聲問。

他似乎還有活計。

蘭硯緊緊握着沈熙洛的手,嗓音含混,“嗯。”

“鳳至?”沈熙洛停在原地,細碎的寒風吹動她的氅衣絨領。

她意識到什麽,擡手摸了下少年的衣衫,堅硬的胸膛滲出溫熱的液體,洇濕了服裳。

沈熙洛睜大眼眸,語聲焦急,“鳳至,你的傷發作了。”

蘭硯俯身,湊到沈熙洛面前,掩下眼底幽色,眨眼,“洛洛,我沒事。”

他只是在想,若洛洛能一直這樣對待他,就好了。

蘭硯腦海中掠過一些人的面孔,士族,朝臣,金氏太後,明和郡王。

坊門街市上燈火漸次暗下,他終歸要去處理屬于皇帝蘭硯的事情。

沈熙洛蹙眉,下意識想,要帶鳳至去包紮上藥,先尋一個安穩的去處。

“鳳至,我們去客棧。”沈熙洛不由分說地攥緊蘭硯的手。

長安街市交易繁榮,客棧良多,沈熙洛望到一處客棧,下意識伸手掏了掏荷包,面露難色,沒有銀兩了,她在德安侯府打點,荷包中的銀錢不知不覺用完了,此夜出行急促,并未專門拿銀兩。

沈熙洛蹙眉,拿出了鳳至給她的金子。

蘭硯心思敏銳,他白皙的手按住沈熙洛的指尖,啞聲,“這是我給洛洛的,洛洛沒必要用在我身上。”

沈熙洛咬唇,眼眸微濕,“要不,鳳至,我們還是先回侯府。”

少女聲音嬌糯,晶瑩剔透的水珠沾在睫毛。

蘭硯望着她的眼睛。

他呼吸發燙。

“洛洛,我還沒親你。”蘭硯忽然道。

沈熙洛身體一顫,想了想,飛速地扒拉住蘭硯的臉,倉促地親了下他的唇,她目色擔憂,“鳳至,親完了,我們快回去。”

少女如此,憐人至極。

蘭硯目色暗了暗,心口蔓延躁熱。

“洛洛,我有一個去處,我帶你過去。”少年低斂眼睫,黑色的發絲從肩頭滑落,他俯身抱起沈熙洛,将她的身體按在懷中,輕功掠起,如游龍,在長安飛檐上迅捷而行。

沈熙洛吓了一跳,心驚肉跳,驚聲,“鳳至,我們先下去!”

樓閣上的風吹拂過面頰。

“鳳至,這裏是京華街坊,若是被金吾衛注意到了,會是掉頭大罪。”少女嬌柔的眼眸氤氲焦急,滿是對鳳至的擔心。

“洛洛……”蘭硯語聲喃喃,他抱着沈熙洛的長指收緊,終歸只是說,“我不會被發現的。”

“……”

蘭硯攜帶私心,抱着沈熙洛遠離了皇宮的方向,來到了長安郊外的一處行宮。

沈熙洛的臉龐埋在少年懷中,她忐忑緊張,因少年竟進入了一個被宮人侍衛看守的地方,雕欄紅牆,廊腰缦回。

鳳至是江湖人士,所以大膽妄為。

可皇家重地,豈能擅闖?

她心中焦急,想要阻止鳳至,卻擔心出聲連累少年,讓他被發現,所以只好死死咬住唇瓣,埋在蘭硯懷中,緊密依偎,玉雪輕顫,柔軟磨人。

蘭硯的喉結緊繃,摟緊她的身子。

很快,沈熙洛面容染上驚訝,眼中擔憂,她發現少年輕車熟路,對行宮的地形很熟悉。

她不由得想,這兩天鳳至得來的東西,與他的這份熟悉有關麽?

沈熙洛心中忐忑不安,滿是各種不好的猜測。

蘭硯推開一扇殿宇的門扉,抱着沈熙洛進屋。

“鳳至,關門。”少女慌張提醒,她疑神疑鬼,生怕被發現。

蘭硯小心翼翼地放開她,親自為她關了殿宇門扉。

沈熙洛打量殿宇內的環境,床榻、屏風、桌幾都是奢侈,西域來的地毯鋪就在地,空氣中帶着淡淡的龍涎香。

“鳳至,我們不能擅自到這種地方。”沈熙洛小聲。

蘭硯勾着沈熙洛的手指,半垂眼簾,安靜地玩了玩。

“鳳至!”沈熙洛嗔他,又怕聲音太大,趕緊捂住嘴巴。

少年撩眸,帶了無辜的羞赧,桃花眼漆黑,低聲,“洛洛,這裏是我住的地方。”

沈熙洛一愣。

“什、什麽?”她眼眸茫然,神思空白。

“洛洛,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少年眼波輕擡,眼底屬于蘭硯的暗色陰翳深藏,小心瞧着沈熙洛,依然帶着乖順。

沈熙洛心中迷惘,下意識道,“如何證明?”

蘭硯轉身,去喚外面的太監。

沈熙洛抿住唇角,眼眸氤氲緊張,臉上覆蓋細密薄汗,裙衫微濕。

她害怕被發現,心底,始終擔憂少年。

鳳至不是失憶嗎?他怎麽突然住在這種地方?

是……誰在騙他麽?

行宮暫時無人居住,如果有人告訴鳳至,這裏是他的住所,那他輕功自如,不被發現,也許就順理成章地住在這裏了。

沈熙洛滿心思索擔憂,看着少年的挺拔背影。

面須淨白的宮中太監被他喚來,他平靜地吩咐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太監拿了處理傷藥的藥膏和紗布,正要送進來,卻被蘭硯擋住,他頓了頓,平和說,“不必了,我自己處理。”

太監面露震驚,皇上竟然這般……詭異的和善。

太監雙腿抖如篩糠,哆嗦着正要跪下,卻被蘭硯制止,他低聲,吩咐了幾句。

太監在槅扇外離開,步伐匆忙,一切尋常,似乎少年出現在這裏,并不是特殊的事情,也不是需要戒備的擅闖事宜。

沈熙洛羽睫輕顫,臉上詫異。

她怔然地看着少年轉身回來。

“洛洛……”蘭硯抿了抿唇。

他瘦長白皙的手将藥膏和紗布放在殿內桌案上。

蘭硯靠近沈熙洛。

沈熙洛下意識,後退一步,裙裾曳地,少女纖細凝白腕骨上的翡翠镯子晃了晃。

蘭硯眼瞳微縮,他殷紅的薄唇抿直,嗓音喑啞,“洛洛?”

沈熙洛帶着不安,望着少年,“鳳至,你為何住在此處?”

少女眸色輕顫,忐忑緊張。

當看到太監聽從鳳至話語時,沈熙洛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身份。

那就是皇上。

可是……

鳳至乖順,怎麽是皇上?

皇上也會如鳳至那樣,無辜,赤誠,因為給她一塊金子,一個耳墜而開心麽?會高興于她給他束發麽?還……黏人地央求她。

皇上不是暴戾的性子麽?雖然沈熙洛知道皇上可能不是什麽誇張的瘋病,但身為名聲不佳的皇上,當今皇上的性格應該不怎麽好。

鳳至……性格很好啊。

他真的是皇上麽?

沈熙洛心中想着,更是迷惘,混亂。

鳳至,當真不像皇上。

難道,鳳至是什麽皇親國戚?他到了長安,想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不知道如何告訴她,才那般神秘。

想到這裏,沈熙洛小聲問,“你……與皇上有什麽關系?”

蘭硯眉心輕跳。

見洛洛還未确認他的身份,他心尖的悶澀停了停,劫後餘生。

方才,蘭硯看到洛洛的神情,意識到洛洛還不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蘭硯的性子與世人不同,他天生無情,沒有常人的倫理心,道德心,他不懂什麽是真的情.愛。

他沒有感情,所以沒有真心可談。只是在沈熙洛面前,他流露的感情不自覺。

若洛洛不喜歡他的真實身份,那他就不能告訴她,他只想當洛洛的鳳至。

“皇上……讓我幫皇家做事。”蘭硯慢慢地,直勾勾地看着沈熙洛,漆黑靜谧的眼瞳幽深。

沈熙洛頓了下,她緊繃的身體微松。

她終歸是沒能将無辜的少年與那瘋子皇帝聯系在一起。

沈熙洛垂着眼睛,輕聲猜測,“鳳至,你的新活計是為皇上當差?”

蘭硯湊到沈熙洛身邊,少年睫羽翕動,面頰俊美,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沈熙洛的臉蛋,黏人悶聲,“嗯,他看我武功好,就讓我辦事。”

他的呼吸勾着沈熙洛的氣息,撩人心神。

沈熙洛臉紅,少年揉了揉她的腰,沈熙洛身體顫了下,微喘出聲,臉頰盈滿紅暈。

“鳳至,住手。”沈熙洛撥開蘭硯的指尖,心神酥麻。

若是因為武功好而為皇帝辦事,那鳳至這兩日的神秘,身上受的傷,以及得到的財寶就能說得通了。

只是,沈熙洛心底還有些懷疑。

鳳至到了長安,一個失憶的少年,怎麽會見到皇上?皇上還讓他住在行宮的殿宇中,這……這不對勁吧。

沈熙洛心中疑慮,然少年身上還有傷。

她讓鳳至褪衣,為他處理了下傷口。

幹淨的紗布重新纏繞在少年的肌膚上,遮擋殘留血色的傷痕。

“鳳至你怎麽就被皇上挑中了?”沈熙洛這才出聲,疑惑地問。

蘭硯垂首俯頸,面頰貼着沈熙洛的臉蛋,發絲纏繞,借着上藥的姿勢,他雙手交握在沈熙洛的腰肢。

少年白皙漂亮的臉龐帶着壓抑,桃花眸氤氲欲.色,肌肉繃着,身上熱意湧動。

蘭硯在愛.欲上直白,他祈求地,黏人地蹭着沈熙洛。

同時,在心中,他不想讓洛洛厭惡他的靠近。

蘭硯唇角動了動,啞聲,“因為我長的像皇上。”

沈熙洛面色詫異,她匆忙擡手,捂住蘭硯的唇,眼中擔憂,“鳳至,當真?”

“嗯。”蘭硯悶聲道,轉瞬間,他就想好了理由,溫順的,不會讓洛洛害怕的前因後果。

“進了長安,我被皇上的人發現,說我可以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蘭硯聲音冷靜,緩緩地告訴沈熙洛,“洛洛,當今皇上在幽州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顏尚将軍,顏尚将軍遠離世家奪權紛争,抵抗蠻族入侵,此身份只有皇上知道,現在,皇上讓我也知道了,這與給我辦的事有關。”

沈熙洛瞪大眼眸。

皇上還有這樣的身份?

顏尚将軍這一身份,不被任何人知曉。

是蘭硯的隐秘身份,他身為皇帝,總有一些辛秘手段和退路。這個身份,本不應被沈熙洛知道,秘密若被知曉就容易被洩露,他的退路在被外人知道的時候,就消失了。且此身份涉及若涉及皇權,那世家就會想盡辦法插手争權奪利,于他不利。

蘭硯平靜地告訴沈熙洛一些顏尚将軍的事情,順帶着,悄悄給洛洛透露了一些皇帝蘭硯的情況。

沈熙洛蹙緊細眉。

且不提鳳至接觸了各種辛秘。

若鳳至與當今皇上相像,而皇上發現了這樣的存在,鳳至很有可能在關鍵時刻被推出來當替罪羊,那顏尚的身份更是存在端倪,想來那皇帝蘭硯已經想好了退路。

怪不得,鳳至得到的賞賜那般豐富。

“鳳至,這樣的活計太危險了。”沈熙洛憂心,認真說。

可皇上已經知道了鳳至的存在,鳳至無法逃脫。

沈熙洛抿緊唇瓣。

蘭硯的指尖溫柔地蹭了蹭沈熙洛的臉頰,沈熙洛看他,少年漆黑的眸子惘然,帶着複雜的情緒,他萬分不解,迷茫地說,“洛洛,你不喜歡麽?我可以為你掙很多錢,而且是正經的活計,為什麽,你又傷心了。”

“洛洛,我不想看你傷心。”蘭硯啞聲。

沈熙洛怔然。

鳳至這般無辜。

“鳳至,這個活計在未來,可能會傷害你。”沈熙洛打起精神,輕聲,“我不希望你做這個活計,但是你已經被皇上發現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答應了,就無法離開了,所以我擔心你,我怕你未來被利用,成為皇上的替罪羊,失去性命。”

話音輕落,沈熙洛仰眸,她看到,俊俏少年的烏黑眼睛,一點點亮起來,帶着驚豔的波光。

沈熙洛愣了下。

“洛洛,我不會死。”蘭硯說,“若他要害我,讓我跟洛洛分開,那我會取而代之。”

沈熙洛心驚肉跳,趕忙堵住他的嘴。

蘭硯無辜眨眼,有點心虛,但洛洛能靠近他……他喜歡洛洛的親近。

蘭硯手上用力,一把扛起沈熙洛。

沈熙洛陡然騰空,她慌張地抓緊蘭硯的身體。

氅衣跌落地面,少女的裙裾混亂晃動。

“鳳至?!你要幹什麽?”沈熙洛嗓音輕顫,耳根通紅。

蘭硯将沈熙洛放在榻上,他扯了下簾帳,殿內沒有燭火,只憑借着殿外的燈火照亮,此時簾子拉攏,滿是朦胧暗色,沈熙洛聽到少年的呼吸聲,她的心砰砰跳動,剎那間,緊張,羞澀,矛盾,情緒翻湧。

她想到今夜選擇跟鳳至出來,就在心底做好了一種準備,只是,她沒想到鳳至會帶着她到一處行宮的殿宇,也沒想到少年找到的活計竟是那般危險。

蘭硯捏住沈熙洛的手指,順着她指尖的骨骼捏了捏,沈熙洛的腰背酥麻,她咬住唇瓣,不敢發出太多聲音,這裏終歸是外面。

“洛洛,你待我好,這樣,就是待我好麽。”忽然,少年喃喃道,低啞幽幽。

沈熙洛愣了下,朦胧間意識到鳳至的反應與她想象的不同,他抱着她過來,不是想……親一親她之類麽。

“洛洛。”蘭硯的心尖湧動着未解的,柔軟的,牽動情腸的情緒,他的心魂似乎被洛洛幹擾着,他在朦胧黑暗中凝望着沈熙洛,眼眸灼熱,情不自禁,“我喜歡你。”

簾子細微晃動。

殿宇槅扇外,宮人職守,因為皇上到來行宮,紛紛緊張,每一個宮人太監心中都帶了些恐慌,怕瘋子皇帝在行宮中殺人。

沈熙洛心跳咚咚,她小小地,發出聲音:“……唔。”

鳳至親口說出,喜歡她。

沈熙洛卻想起了自己的婚事,鳳至的失憶。

她心神變得有些混亂,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蘭硯不像尋常男子,表明心思後會追問沈熙洛,她喜不喜歡他,少年只是想這般告訴洛洛,就這般跟她說了。

沈熙洛在榻上,抱住雙膝。

少女睫羽嬌俏顫抖。

她鼓起勇氣,小聲追問,“鳳至,你有沒有旁的話了?”

鳳至會阻止她的婚事麽?

就像話本子裏寫的風月故事那般,擁有婚約的閨閣少女與江湖大俠相遇,江湖大俠最終會帶着少女離開。

聽到沈熙洛的問題,蘭硯帶着誘惑,溫順說,“洛洛,你方才在街市上的親,不算親。”

沈熙洛一怔,他,只是想着這件事麽。

“洛洛,我還沒有親你。”少年的氣息靠近,他俯身,掐起沈熙洛的下巴,親了她的嘴角,簾帳輕晃,裏面,人影交疊,朦胧掩暧。

沈熙洛的肩膀輕顫,蘭硯細密地輕啄,沈熙洛身上的顫栗不斷。

春水嬌柔。

終于,蘭硯吻住沈熙洛的唇瓣,柔軟的唇相貼,濕潤不斷,他揉了揉沈熙洛的耳尖,炙熱的氣息掠奪進少女的唇齒中。

他的吻比上次靈動,纏.綿。

沈熙洛腰肢發軟,倒在蘭硯懷中,他摟着她,不斷親吻,試探。

柔軟的舌尖,攪起唇齒的靡麗。

蘭硯的膝蓋,往前。

這時,槅扇外響起太監顫顫巍巍的聲音,“少年郎——有人要見你。”

沈熙洛失神迷蒙中,發軟的指尖顫抖地推了推蘭硯的胸膛。

她氣息濕熱,小聲提醒,“鳳至,外面有人喊你。”

蘭硯眼瞳幽熱,他眸色發亮,俯身親吻沈熙洛。

他不想理會外面的喊聲。

“鳳至!”沈熙洛匆忙推他。

“你、你快去外面瞧瞧,是不是有什麽差事吩咐給你了。”少女蹙眉,認真道。

沈熙洛擔心少年被人當成是耀武揚威,不理會皇上的吩咐。

她焦急地,中止了親吻,趕蘭硯出去。

蘭硯被沈熙洛推出床榻。

扯開的簾子被少女拉攏,片刻,少女的指尖伸出,拽開一條縫隙,沈熙洛面容嬌麗,帶着潋滟的緋色潮濕,呼吸紊亂,卻很緩慢地叮囑,“鳳至,你快些去吧,莫要讓皇上和宮人們覺得你脾氣大,事情辦妥了,再回來。”

蘭硯抿了抿潤澤的唇瓣,他目色古怪,心情複雜,微妙。

半晌,見鳳至乖巧離開,沈熙洛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