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受了傷,那些黑衣人雖也死傷不少,但難保不會卷土重來,與鴛冰廢話這麽多,就是想借他保護卿若花,聞言自然不會拒絕。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這才徹底松懈下來,靠着樹幹閉目養神。

鴛冰知道他才經一場大戰,精力不濟,也靜默的坐在火堆另一角休息起來。卿若花其實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但也知道眼前不是時機,想了想還是挪到沈陌身邊,靠着他閉目而眠。

沈陌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深,随即又重新合上,只是身子卻不動聲色的往她那邊靠了靠。

林子漸漸空寂下來,只偶爾幾聲淺淺的蟲鳴伴着時高時低的薪火聲,在風中悠悠飄散。

夜色漸深,天上一勾殘月漸漸西落,已迷迷蒙蒙沉在夢中的卿若花突然覺得肚子一陣絞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肚子裏翻攪似的。

不安的翻了翻身子,想要緩去這刺骨的疼意。可是刺人的痛,不但沒減,反而撕扯的她更加縮緊了身子,五髒六腑仿佛的都揪成了一團。

額上冷汗直流,卿若花被這猝不及防的痛意,折磨的徹底清醒過來,死死咬着唇痛的全身直哆嗦。

此時已近黎明,天空中已泛起隐隐的白色曦光,恍如是被黑紗裹住的明珠,散發着稀弱的光。沈陌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才發現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卿若花,已不知什麽時候滾到了地上。

他低笑了一聲,俯身欲将她抱起來,可是剛低下頭,就發現出一絲異樣。她雙眼依舊如睡着了般緊緊閉着,可身子卻在顫顫的發抖,長長的睫毛随着身子的抖動,不停的輕顫,似一只受了傷的蝴蝶。秀氣的眉毛早已被臉上濕漉漉的冷汗浸濕,緊緊的糾在一起,如被風卷皺的柳葉。

沈陌目光一沉,急忙伸手抱着她摟在懷裏:“若若?若若,怎麽了?”

卿若花慢慢睜開眼睛,往日神采飛揚的眸子裏俱是痛色,見他醒了也不再忍着,痛苦的□□一聲,捂着肚子拖着哭腔道:“沈陌,你昨晚是不是在我的餅裏下毒了,為什麽……為什麽我肚子這麽痛。”

沈陌俊臉一黑:“胡說什麽”

又急又氣的翻過她的手腕,去摸她的脈。

對面鴛冰聽到二人動靜也站了起來,緩緩的走過來問:“怎麽了”

沈陌哪還有心思理他,将手搭在她手腕上凝神了片刻,才皺着眉頭道:“沒有中毒?”

“那為什…為什麽我的肚子這麽痛?”卿若花臉色煞白,被咬的發白的唇控制不住的輕輕發抖。

沈陌眉頭緊皺,一把抱起她,站起來就走:“忍一忍,我馬上帶你去城裏找大夫。”突兀的動作牽的卿若花腹中又是一陣絞痛,痛意之中似有一股暖流汨汨而出。

沈陌抱在她腿上的手,立刻感到了一股粘粘的濕意,伸出來一看,只見修長的手指上已沾滿了淋漓的血漬,他臉色兀的一變:“你流血了!什麽時候受的傷?”

陰若花雙手勾着他的脖子,低頭看見他手上鮮血,臉上也是一呆,腦子完全沒轉過來:“怎麽…會流血了?”

被二人忽視的鴛冰在一旁默默觀完全程,看了看沈陌染血的手,聯想到往日在魔教裏偶然聽來的女子傳聞,心中頓時了然。但見兩個當事人,還瞅着那一手血,一副大傻對二傻的活寶樣,嘴角微微一抽,面上卻不改色道:“那是葵水吧”默了一默後,仍是忍不住問:“難道你現在才經初潮?”

一聲葵水,一聲初潮,猶如晴天霹靂,當頭劈在卿若花身上,原本疼的煞白的臉騰地紅如火燒,掙紮着從沈陌身上下來,蹲到一棵樹後動也不敢動。心中急的又羞又惱,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地上的火堆裏,她自然不可能才經初潮,只是她以前來葵水的時候,從來沒這樣疼過啊!

她哪裏知道還會有這種情況?所以才只當是中毒吃壞了肚子,一直沒朝那方面想!卿若花簡直是要哭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真的比中了毒還要難看。

沈陌呆了片刻,已回過神來,緊緊繃着的臉上浮起一絲不自然的紅暈,淡淡的緋色,仿佛醉酒之後氤氲起的濛濛酒氣,将他俊毅無緒的臉染上了三分旖旎之色。

他站在原地等着臉上熱度退去,抿了抿唇角,似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擡手脫了外衣,緩緩走過去遞給她:“咳,你…先忍一下,用我的衣服擋着,我帶你進城…想辦法!”

忍?怎麽忍啊?卿若花蹲在地上,腦袋死死的埋在臂彎裏,聽着沈陌略有遲疑的聲音,一張臉燒的幾乎要滴出血來,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只是跑了也沒辦法,她不可能在林子裏一直待到她的小日子結束,唯有趕緊進城買棉帶處理一下,才不至于越加狼狽。可是這樣出去,真的…真的丢死人了!

沈陌看不見她的臉,卻能看清她細碎的鬓發下如嫣色花漿捏出來的小耳朵,心中的尴尬亦不必她少,抓着外衣正有些不知所措時,卻見卿若花突然擡起一只手,埋着頭在空中亂抓,沈陌會意,急忙将手中的外衣送到她手上。

卿若花抓空幾下才摸到衣裳,霍得往頭上一捂,将腦袋捂得嚴嚴實實,才翁聲翁氣道:“你們兩個先走,我自己跟在後面”

沈陌皺了皺眉,總算微微恢複過來:“這樣太慢,我用輕功帶着你快一些。”

卿若花有些心動,但一想到自己在他身上血流不止的樣子,心頭那一點躍躍欲試,立刻像被一棍悶過去的死魚,死死的蹲在地上,堅決道:“不要,你們先走,否則打死我也不走!”

沈陌知道她若擰起來,不鬧出事從不罷休,只得轉身走回鴛冰身邊,跟他一起先往外走。

卿若花聽着他們走遠了,才站起來迅速将沈陌的外衣系在腰上,圍住下半個身子,她腹部痛意還沒過去,每走幾步便被牽的陣陣絞痛,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幾米遠。

幸而快到林子邊緣時,他們竟碰到了沈陌的那匹白馬,昨夜她摔下馬時,馬雖受驚逃竄,卻并沒出這座林子,此時正在一片青草地上悠閑地吃着草。

沈陌勾起小指在唇邊吹了一個響哨,白馬立刻仰頭長嘶一聲,撒着蹄子精神抖擻的朝沈陌奔過來。沈陌摸了摸它的鬓毛,看了卿若花一眼,牽着它走了過來,卿若花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就欲轉身,随即想到轉身只會更尴尬,只得低下頭認真的盯着地面。

沈陌無奈的将馬缰遞到她面前:“你騎着馬,這樣走明天也進不了城。”

卿若花心知他說的是事實,也不再拒絕,低着頭慢吞吞的往馬上爬,只是她身子不便,姿勢又別扭,爬了半天也沒爬上去。

沈陌實在看不下去,一個翻身躍到馬背上,攔腰将她摟入懷中。卿若花一驚,掙紮着就要往馬下滑。

沈陌緊了緊勾在她腰上手,俯身貼在她耳邊徐徐吹氣:“別動,我傷口裂開了。”

他的聲音又低又輕,隐隐有種壓抑着的痛苦,卿若花果然不動了。

沈陌不動聲色的勾唇一笑,轉頭望向不遠處的鴛冰:“請右護法先入城等候,我們稍後就到”

他雖嘴上說請,但話語中卻流露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鴛冰皺了皺眉,雖有不喜,但這一路為了盡早趕回魔教,他一直是以輕功趕路,所以也沒計較,漠然的點點頭,身影一閃,消失在眼前。

二人迅速趕進城,此時卿若花腹痛已漸漸緩了過來,只是沒有棉帶墊着,褲子上已是狼藉一片,進入客棧之後,立刻窩進被子裏,死活不肯出來。

沈陌只當她肚子痛的受不了,轉身就要出門去請醫生。卿若花吓得差點以死相逼,這種糗事他知道就算了,難道還要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她蒙在被子裏,見他始終不為所動,急的掀開被子一角,濕漉漉的眼睛央求的望着他:“別,我真的沒事了,你出去找家成衣店給我買些…買些棉帶就可以了。”

沈陌看着那張急的通紅的小臉,一雙水盈盈的眼睛似祈似憐,仿佛只要他搖頭,淚水立刻就會掉下來。心猝不及防的急跳起來。低頭的嗯了一聲,匆匆轉身走出門去。

卿若花聽他嗯了一聲,也不知是答應了沒,心中惴惴的,直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聽到門吱呀一聲從外推開,連忙掀開一角縫隙偷偷往外看,果然見沈陌拎着一個藍色的大布包走了進來,身後也沒跟着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卿若花松了一口氣,躲在被中悶聲悶氣道:“你先出去,東西放在桌上就行了。”

沈陌皺了皺眉,雖覺得過了這麽長時間,她的難為情實在多餘,但還是放下了東西轉身出門,走幾步又停下來:“你等一等,我讓小二送些熱水過來”說着不等她答應,便帶門出去了。

果然一會兒又響了吱呀的開門聲,和一陣冗雜的腳步聲,卿若花耐着性子又等了一會兒,等到屋子裏再次沉寂下來,才鬼鬼祟祟的從被子裏探出腦袋,等了一會兒見不再有人進來後,她連忙手腳并用的爬下床,打開桌上的包裹一看,臉色頓時一黑。她究竟是流了多少血,才讓沈陌大發慈悲買了這麽多棉條,足足夠她用半年的了。

幸而棉帶下面放着的兩套衣裳,成功扭轉了她臉上的郁悶之色,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在浴桶裏痛痛快快的将身上狼藉的痕跡清理幹淨,才換上了一身清清爽爽的衣服和幹淨的棉帶。

只是那些髒衣服卿若花卻不知該怎麽處理,雖然洗洗還能穿,但她實在是有心理陰影,只要一看到這件衣服,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林子裏她窩在沈陌身上,與他大眼對小眼的瞪着那一手血的情景。

糗到極致,也不過如此了。卿若花再次有了初見沈陌時,那股子逃跑的沖動,滿腔的追夫壯志,也如滔滔江水,一去不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