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李遙一早就來到雲逸琴坊,掌櫃地随即迎了上來:“二公子,今日怎麽有雅興來琴坊了?”
李遙見人不似往常多,便道:“今日怎地冷清了許多。”
掌櫃地嘆了口氣:“別提了,最近生意不好做,連着許多日,一把琴都沒賣出去,學徒們嚷嚷着要回家看老娘,小的就放他們回去歇幾天。”
“清淨點也好。”李遙思及要去佳人見面,清靜總比熱鬧的好,想來今天運氣不錯。
“本公子今日要在你這兒宴請一位貴客,別藏着掖着了,把你前些日子得的那把古琴拿出來。”
“若是旁人要,小的可舍不得,但是二公子要,那沒二話,小的親自給您取。”
掌櫃的親自抱了琴來,又将李遙往樓上雅間請。
李遙卻道不妥,後院尋一處四下通暢的亭子即可。
掌櫃依言将李遙送到了後院一處倚水的涼亭,奉上古琴,焚上香,取來曲譜:“這幾首曲子可是小的藏的珍品,孝敬爺的。”
李遙翻了翻,都是些大家的名作,笑着扔了一錠銀子過去:“算你小子孝順。”
掌櫃的領了賞錢,又去沏茶。
此時琴坊前院,氣氛詭異,進店裏來聽曲兒的或是買琴的,都有點心不在焉,深思凝重,屋裏或站或坐足有十幾位客人,卻是靜得出奇。
一位客人走到門口與對面賣糖人的小販對了個眼色,遠遠瞧見路口一輛馬車朝這邊駛來。
“哪來的馬車?”這人低聲問道。
一旁倚在門邊的乞丐模樣的人低聲回道:“像是智王府的馬車。”
馬車停在了琴坊門口,立在門口的人警惕了起來,迅速與乞丐分開了一段距離。
盯了許久,卻不見人下來。
馬車裏不安寧,有幾聲輕微的撞擊聲。
從窗簾晃動的縫隙中,能看到有一男一女摟在一起,而後又是幾聲稀疏的哼哼唧唧。
“他娘的,這傻子還挺會!”那人啐了一口。
這香豔的畫面,沒有給他看多久,智王府的馬車就掉頭回了。
門口的人覺得沒勁,咒罵了一聲,往回走,琴坊裏急急地跑出來一個人。
“隊長,隊長,曲子換了,換了——十面埋伏!”
“快走!”
……
智王府的馬車在路上疾馳,離雲逸琴坊遠一些,王爺的病情就減輕一分,到智王府門口的時候,已經完全好了,可以活蹦亂跳地下車回府了。
淺白看着王爺歡跳的背影,還沒反應過來:“王爺這是……好了?”
沈飛柳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又被耍了,登時怒火中燒:“回府!”
淺白鮮少看到王妃這麽生氣,回到府裏,給王妃煮了碗梨水,加了冰糖,放涼了,給王妃端過去:“喝點這個,敗敗火。”
沈飛柳好甜食,夏日最喜歡喝的就是這個,接過碗一口氣喝了半碗,待放下碗的時候,一怔,看着碗底半碗殘水,自己剛剛是在牛飲嗎?
“我……”沈飛柳對自己剛剛牛飲的行為,不敢置信,問淺白,“我現在是……這個樣子嗎?”
淺白接過碗,小心翼翼地如實回答:“最近娘娘喝水是豪放了些。”
沈飛柳一口氣提到了胸口,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麽不顧形象地喝水,又問:“吃飯呢?”
淺白避開王妃的眼神,低頭道:“吃的……是比以前多些。”
淺白不敢說,最近吃飯,只要王爺不在,王妃吃飯可謂是肆無忌憚,以前的矜持謹慎蕩然無存,上次竟然自己下手撕了一只雞腿啃。
沈飛柳小聲嘟囔着:“那是因為這府裏的飯菜做得太多了,以後得給英嬷嬷說說,別做那麽多,太浪費了。”
“但奴更喜歡王妃現在這個樣子,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想怎麽喝就怎麽喝,管他什麽破規矩,合不合身份呢!自己過的開心就行!”
淺白頓了一下,湊近王妃,斟酌了再三地道:“雖然現在有一小點愛生氣,但也比以前過得潇灑多了。”
生氣?
她是沈飛柳,她怎麽可能生氣?
她可是走路吃飯說話都讓人挑不出錯處的沈飛柳。
在沈府,她早就被打磨成了不會肆意表露情緒的物種,就連沈飛嫣使出渾身手段捉弄她,在她面前膈應她,她都不會生氣。
而現在,竟然會因為王爺的那些小把戲,火冒三丈,生氣而不自知。
沈飛柳抱膝縮在椅子上,喃喃道:“太可怕了。”
人怎麽會在這麽短時間裏,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呢?
淺白以為她在說王爺可怕,勸慰道:“咱們王爺好着呢,長得好看,對娘娘也好。雖然有時候會犯瘋病,但心裏清楚着呢。娘娘進宮謝恩的時候,王爺跟着,娘娘回門時候,王爺在馬車裏等着,王爺雖然行為跟正常人不太一樣,但他心裏是記挂着娘娘的,他一直都陪在娘娘身邊,不會讓娘娘一個人的……”
沈飛柳聽着淺白絮絮叨叨地誇王爺,滿面懷疑。
怎麽感覺跟我認識的王爺,不是一個人呢?
可淺白說得也有理有據,沈飛柳邊聽淺白絮叨着,邊把剩下的半碗梨水喝了,很刻意地小口小口地喝的,甜甜的梨水入了胃,流到了心底。
淺白把先前給李遙準備的謝禮,那個裝玉佩的錦盒擺了出來:“娘娘,這個怎麽處理?”
沈飛柳看了看外面天色,還不算晚:“着人去一趟雲逸琴坊,如果李二公子在,把這個送過去。”
淺白着人跑了一趟,謝禮沒送出去,倒帶回來個消息,雲逸琴坊被紫骁衛封了,說是與秘府有勾結,李二公子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李閣老的孫子,吏部尚書李伯隆的次子,現在被紫骁衛帶走審問了。
沈飛柳一陣自責:“他定是在那裏等我赴約,才被懷疑上的。”
但他畢竟是李家的人,想來紫骁衛不會太過為難他,心裏雖然這麽想,仍是不大放心。
“再去打探消息,如果李二公子被放出來了,回來告知于我。”
到了傍晚,才有消息傳來,李二公子已經被放出來了,被送回李府看管起來了。
終歸是放出來了,也算是個好消息,沈飛柳放下心來。
智王府,北院。
“王妃現在如何?”
“回王爺,已經得了李遙被放出來消息,應是不再挂心了。”
景晞冷冷道:“她倒是挺上心。”
下人匆匆進了北院,進門行禮道:“王爺,沈府的人在門外,說要接王妃回去小住。”
“哦?”景晞挑眉,手指敲在桌上,“他沈盛利倒是想起來自己有這麽個女兒了?來了幾個人?”
“一個小厮。”
景晞皺眉:“王妃可知曉?”
“暫時不知。”
“将人轟走。”說罷,又補了一句:“此事不必告訴王妃。”
沈府小厮在門外的石階上蹲了許久,結果被守門的毫不留情地趕走了,言辭惡劣,一點臉面都不給。
小厮氣呼呼回到沈府,将自己如何受到怠慢,如何連門都沒進去,王妃的面都沒見着,就被粗魯地攆走了,說了一通。
“老爺,非是奴才說話不中聽,奴才是替沈府去的,他們這麽對奴才,下的可是咱們沈府的臉面哪!”
沈盛利聽得一頭焦躁,讓他退下。
周氏自裏屋走了出來,怨道:“我說不讓去,你要去,上趕着把臉伸過去讓人打。”
沈盛利一揮手:“你個娘們懂什麽!去裏屋呆着去。”
他哪能不知道這次去會吃個閉門羹,但女兒心軟,向來不愛計較,他的希望就壓在女兒心軟的性子上。
可沒想到,這次女兒是真的狠心了。
沈盛利不由嘆了一口氣。
想到前兩天回門,他本來不想讓大女兒回來,畢竟現在外面關于大女兒的流言四起,家裏還有個未出閣的小女兒,若是跟王府走得近了,多少會影響到小女兒的婚事。
但他完全沒有料想到,智王府竟然拉着三大車的回門禮,招搖過市地往安國府去了!
沈盛利特意差人去打聽送了些什麽禮,安國府管教的嚴,下人一向口風緊,但旁的人打聽不出來什麽,他沈府卻可以。
畢竟府上還有當年從安國府陪嫁過來的下人,着這些人去安國府找熟人敘敘舊,言語間不經意就透了些東西出來。
聽着那麽豐厚的回門禮,沈盛利後悔不疊。
沒想到一個傻王爺能有這麽豐厚的家當,王爺是傻的,那王妃嫁過去不就是當家主母了嗎?
王府的東西,送給誰,往哪送,還不都是王妃說了算?
沈盛利懊悔自己失策,遂派了個小厮過去智王府試試水。
沒想到女兒竟然真做的這麽絕,門都沒讓進,直接把人給轟回來了。
遭了周氏一通埋怨,沈盛利心情煩躁,夜裏睡到了書房。
……
夜靜無人,興源當鋪的後門悄悄開了,搬了幾箱子東西出來,悄無聲息地運回了智王府北院。
一排箱子齊刷刷地擺在北院書房裏,景晞掃了一眼,命人合上箱子收起來,又叫來了英娘。
“明日尋個由頭,把庫房鑰匙交給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