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蛛!

這個世界上知道他身體裏有眼球蛛的,無非是那個墓園裏出現的女孩子。跑出來的熱汗逐漸化為冷汗,陸一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被這個女孩子帶到了碼頭的倉庫,相比她并不擔心會被“亡淵”的人發現。想象了一下自己傻乎乎跟着人跑的樣子,真有些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滑稽感。

大熊剛接手保護他,就馬上被困住了,合理猜測也是這個女孩子的手筆,這個女孩子實在不容小觑。

陸一飛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女孩沒有正面回答他:“算算時間也要到了,你就沒有那麽好受了,你要是不想遭受腸穿肚爛的痛苦,今天你就去死吧。”

風從臉邊刮過,陸一飛福至心靈,狼狽地從地上滾了一圈,好巧不巧避開了賀橙小巧的匕首。

女孩說:“如果你不是在汪明誠眼裏這麽重要的話,本來不會死的。”

陸一飛左支右绌,心裏着急,即便作為一個男人跟女孩子不應該是有力量優勢的,然而對方有備而來,揮舞匕首的身形仿佛也是熟手,拖延時間也是有限的。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看一個人,我們為了開啓終局所做的努力,好像還沒有一個你重要。”

陸一飛聽了這話心裏覺得有些怪:“你想多了吧,如果不是因為開啓終局的鑰匙在我身上,他也不會找我。跟在我身邊也是因為……”

賀橙置若罔聞:“我不允許任何一個人代替我姐姐的位置。她才是汪哥身邊最親近的人,她死了,那也應該輪到我!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

陸一飛抓住了重點,聽她執迷于陳述自己的重要性而減少了揮舞兇器的頻率,于是順着她:“你姐姐是?”

“我姐姐是賀媛。”

陸一飛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不知道怎麽的心中就有些憋悶,那種感覺說不清楚,一想到汪明誠更是有些生氣,這個汪傻招惹女孩子就算了,還把我牽扯進去。

我為什麽要因為一個不認識的人特麽遭受這種對待啊,嘴上卻卑微問道:“她是怎麽死的?”

“當然是為了救汪大哥死的!”

陸一飛不知道遇到自己之前,汪明誠是怎樣一個人,肯定和遇到自己時的有所隐藏不一樣。

甚至在他每一次看到“亡淵”隊伍裏的每一個人對汪明誠的推崇和信任,也該知道自己的面前的汪明誠恐怕真面目已經隐藏了一部分。

或許,或許說不準呢……有可能他真的和一個女孩愛的轟轟烈烈。

他想,一個女孩為了愛情才會奮不顧身,為了救他犧牲自己,确實也說得通。

“說句實話,這麽執着于汪明誠,你該給他下蠱啊,弄我是怎麽一回事啊。”躲開來刀,陸一飛一屁股磕在倉庫門邊小車的輪道上,屁股都要裂了。

“呵呵,你不知道嗎……汪明誠看你的眼神、眼神就像你是他的全世界一樣。自從你來了,他就沒有正眼再看過我!”

“……他對誰都很誠懇真摯,并不是只有我一個啊,不然你們也不會對他死心塌地了吧!”陸一飛心裏着急,不知道那邊戰場上汪明誠他們怎麽樣了,嘴巴裏只能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你不一樣,他說過不找到你,這個世界就将一直延續下去。”

女孩的聲音裏都要滴出恨意來,“多少年了,為了找到終局的鑰匙,他穿梭在蓋亞副本裏,現在卻願意為了你放棄結束這個世界,你還說沒你什麽事啊。”

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我覺得他指的是結束終局我能幫很多忙的意思。

但是一句話能有數種解讀,對于死鑽牛角尖的賀橙而言,這樣的話只是狡辯。

陸一飛身上被劃了好幾道口子,再這麽下去就算沒被捅死,血也要流幹了。

可能是這邊又叫又喊的動靜太大,倉庫內部好像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陸一飛看不見,賀橙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是三只異化第一階段的怪物。

不算太強,但對付陸一飛綽綽有餘。真是天助我也,她要做的只是把人引到過去而已。

她扔出一把東西。

氣流在陸一飛腳邊爆開,碎片彈射在他腿上爆出幾個血點。

陸一飛往反方向跑。

賀橙噙着笑容看着他撲向那些流着口水的猙獰面孔……

“賀——橙——!”

賀橙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一個男人臉色黑沉如鍋底,在身側的拳頭攥得死緊,就站在門邊看着自己。

“汪、汪哥,你怎麽會出現在這。”

男人聲音沉得像是浸黑水潭裏,透漏出危險:“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你就是這樣陽奉陰違的?”

“還是說,他的眼睛,就是你的作品。”

賀橙如墜冰窖,整個身子像是被凍僵了打碎了,隐隐作疼。

“我、我不想的。”

汪明誠不願與她多說,一個飛身,也不見他怎麽做的,轉瞬已經攬着陸一飛的腰,将人帶到一邊。

平常汪明誠是不可能對着陸一飛發火的,但此時他憋不住了:“你讓我帶你出來,就是打這個注意,嗯?”

感受腰間這個人強有力的手,和不容置疑的語氣,就能感覺到他有多生氣。

他彎彎嘴角,沉靜秀氣的眉眼突然讓人有些不敢直視:“不落單,怎麽知道你的隊伍構成這麽精彩。”

“少跟我陰陽怪氣的,”他用額頭輕輕碰了碰陸一飛的,明明是和自己同樣溫度的人,怎麽能對自己這麽狠。

“你就是想知道,這裏面我有沒有摻和。”

“賓果。”陸一飛眨眨眼睛。

汪明誠氣笑了:“你問我什麽我不會回答?何必冒險,把自己置于險地。”陸一飛能拿自己的命當誘餌,不信任自己還是小事,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他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那你告訴我,賀媛是因為你死的嗎?”陸一飛不理頭腦裏的線團,問出心中最想問的問題,一切的根源都來源于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汪明誠無奈的正要解釋,金平和大熊來了。兩個人雖然形容稍顯疲憊,不過精神卻是很好的,可見外面的情勢早已經控制下來。

“賀媛的死,說起來其實是我的錯。”金平撫着額頭,對那一段記憶從來諱莫如深,也是因為這樣賀橙才會誤解這麽久。

“我們當時經歷的,是魔女狩獵,背景是中世紀白衣騎士奉命抓捕巫女的副本,我以為只要救下被誣陷的巫女就好了,讓賀媛一個人留在了城堡裏,大家四散開了跟着十二白衣去找被追殺的巫女。”

“她給了十二個白衣騎士大致的定位,卻沒想到在城堡的公主才是真正的巫女,巫女在十二個白衣騎士身上施加了咒語,只要與之同行就會被迫□□,之後病發身亡。既污名化了白衣騎士,我們的隊友也活不了。”

“我發現之後通過傳訊器告訴大家,但她為了救我們,自己沖去找魔女了,結果……同歸于盡。”

賀橙大喊:“我不信!她就是為了救汪大哥才死的。”

“陸一飛,你這個賤人,原來都是我是中了你的計,你是故意落單的,汪哥,是他設計的我,不是我不是我。”

金平皺眉:“賀媛她想救的從來可不只有一個人,你太小看你姐姐了。何況,你不該殺無辜的人,我在井裏發現了兩具外來人的屍體,胸口上的致命傷傷口是你的匕首!”

“我不殺他們,陸一飛就會被你們找到了!”賀橙抱着頭,頭痛欲裂:“我姐喜歡汪大哥,她讓我代替她。”

大熊不知道他們看作小妹的隊友,真面目居然如此殘酷,手段如此歹毒:“賀媛曾經說,她和妹妹分開的實在太久了,她的妹妹一點都不了解她。”

姐妹兩個人自出生起就被離異的父母分開帶走,賀媛估計也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會對自己做如此想。

“你要說賀媛她對大佬的崇拜是有的,我們都是這樣,”當時他和賀媛還算能說得上話。

“賀媛話很少,空的時候就把自己關在全是紙片人的房間裏,最喜歡玩的也是乙女游戲,她對攻略三次元的男人根本不感興趣啊。”

“你騙人你騙人,”賀橙崩潰大喊,“你既然說這些都是我的臆想,前幾天我還聽到汪大哥在說,如果賀媛活着就能感謝她了,如果他們不是那種關系,他為什麽說這種話。”

汪明誠深吸一口氣,即便陸一飛看不見,也對着他說:“賀媛把你的存在告訴了我,我才能找到你。”

陸一飛想着,他說的就是他會拿到終極鑰匙這件事,結果被汪明誠拍了一下頭:“我知道你又想到別處去了。”

他嘆了口氣:“之後再找你個小白眼狼算賬。”

“哈哈哈哈”賀橙眼底都是瘋狂,笑聲裏都是歇斯底裏。

“那又怎麽樣,他馬上要死了,他肚子裏的眼球蟲估計已經快要結成繭子了。他活不了,蟲子破繭而出的一剎那,他就變成了一具蠢笨的皮囊。”

陸一飛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會死。

他以為自己聽到命運的那一剎那會哭會崩潰,但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接受,說不定是因為聯想到眼球蟲有礙觀瞻的樣子,不難得出自己的下場。

他忽然感覺到汪明誠握着自己的手在發抖。他仰着頭想去看他,突然想到自己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有些失落。

“你不會死,你不會死。”這話不知道是汪明誠說給他的還是說給自己聽,“我們才剛重逢,我不準你死。”

不知道是不是他聽錯了,汪明誠的聲音裏竟有些哭腔。

陸一飛悄悄撇嘴,你不準有啥用,我肚子裏估計都結網結滿了,雖說他罵得狠,但到了這份上其實也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

陸一飛順着他的肩膀,摸摸汪明誠的毛刺刺的頭發:“嗯,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啦。”

汪明誠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再擡頭的時候,眼裏沒了一絲溫度。

眼球蟲是他倉庫裏的,他怎麽會不知道這東西使用後的效果,這東西雖不是子母蠱,但要使用它也是需要認主的。

只要主人死了,蠱蟲就會變弱直至死亡。他不再說話,給了倉庫裏兩個人一個眼神。

賀橙,不能留了。

金平惋惜地看了一眼賀橙,打算關門。倉庫裏本就有怪物,賀橙雖有自保能力,但是并非三只怪物的對手,只要關上門,內耗時間久了,自會得到她應得的歸屬。

賀橙此刻已經半瘋了,但她并不會讓自己的敵人感到好過:“以為我死了,他就能活。”

金平和大熊看到她的身影出現了重影,不知道她還要做什麽掙紮,即便她用個人技能“預知”看到未來的什麽畫面,也無法從這種境地脫出了。

但賀橙并不是想要自救,她呆站在那裏,即便已經聞到了撲将而來的怪物嘴巴裏的腥臭味和血腥味,一點逃跑的意願都沒有。

即便是死,她也要看看陸一飛最後的結局。

肩頸已經被叼在一直怪物的嘴裏,血液迅速地流失,那種疼痛像是從另一個次元傳遞而來的一般。

她的身心從未有過的舒暢:“我看到陸一飛站在蟲子堆裏,身邊沒有一個人,生命的最後一回首只能苦笑。”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你會比我死得慘一千倍一萬倍,你們誰也救不了他!”

金平和大熊大驚失色,面面相觑,賀橙的“預知”的成功歷來不高,但成功的表現非常具現化。

她身後的重影,和貌似感受不到痛苦的樣子足以證明她這次的預言是正确的。

汪明誠不再久留,牽着陸一飛就走。

“她說我站在蟲子堆裏,是真的嗎?”

“假的,随便說你都信,你怎麽這麽好騙。”

走出倉庫的過程中,陸一飛眼前逐漸亮起來,就像是有人拿着臺燈逐漸靠近他的臉頰。

在靠近江岸邊的時候,風吹着他的腮發,他終于能看得見了,過了眼睛被刺激出淚水的階段,他看見了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切。

一條巨大的光柱從天空直達地面,沉重的積雨雲盤桓在天空中不願離去,那條巨型光柱就像是雲龍吐霧,有什麽東西順着巨大的紅色光柱,像是浮塵一般降落到地球上。

他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瞎了太久,都得了飛蚊症了,要不然怎麽會覺得那光柱裏在向外面播撒東西。

沒聽趙洋說啊。

“這就是紅色光柱嗎?光柱裏怎麽有髒東西往外飛啊?”陸一飛喃喃自語。

“有東西在飛?”汪明誠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正要再問——

“陸一飛你們果然在這裏,去了亡淵的基地博物館,就來找你們了!”一個陸一飛熟悉的呱噪家夥說,“嗚嗚太好了,你這家夥沒事!還以為你落單被宰了。”

陸一飛回頭翻了個白眼:“想我點好吧,孟公子!”

孟朗手舞足蹈地過來要抱他,結果被汪明誠趕雞仔一樣趕,嘟着嘴裝可憐:“你不知道我們吃了多少苦,楊銮一個青春少女就這樣禿了……”

“我沒禿!”女孩子氣急敗壞地說,不過陸一飛偏頭一看她果然頭皮少掉了一塊。

……嚴格來說是禿的。

孟朗被楊銮一個個拳頭在腦袋上爆栗子,突然想起來:“還有個人要你見。”

“陸哥……”一個胖胖的女孩從楊銮背後走出,看到陸一飛的時候眼淚刷的一下下來了,礙于汪明誠站在他身邊,怯怯地兩手交合,走過來也不敢沖上去抱着陸一飛大哭。

“劉子涵?!你又不是玩家,怎麽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