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蘿莉的初戀
01
跡部在冬天的太陽下喝下午茶,手邊放着一本希臘原文的《蘇格拉底的申辯》。
“佐佐木,那個股本大爺不是說了抛掉就好麽?”
“不用管現在它的形式如何,首先給本大爺想清楚你在替誰做事。”
16歲的跡部景吾,除了擔任學校學生會主席,網球部的部長外,為了能夠順利地繼承家業,現在就在幫忙父親打理一些公司事務,當然既然是跡部,肯定不滿意父親安排的這樣一些小事,他自己也以個人的名義在進行着自己的事業以積累必要的經驗。
跡部挂了電話,看向遠處。
平常的這個時候,那個空華陽子會帶着她的那個似乎是貓的東西玩飛碟游戲,和亞瑟一起。一如三年前。
亞瑟是跡部的一只哈士奇犬。
按照三年前來講,平常的游戲步驟是這樣的:由亞瑟頭一昂扔飛碟,由陽子去接;而現在有了阿虎,則改成由陽子和阿虎競争奪飛碟。
跡部能夠想見亞瑟玩得有多開心多自豪。如果人類的品種都由陽子構成,那麽不用火星人,哈士奇就能夠統治地球了。
但是此刻跡部發現了不對,陽子不在那裏。而亞瑟正興高采烈地替眯着眼一臉享受的阿虎撓癢,看來他已經徹底忘了統治地球的理想了。
感覺到身邊的異樣,跡部把眼光投向桌的另一邊。陽子正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地躺在一把躺椅上曬太陽。桌子上放着一個熱水瓶和幾包鳥窩牌速溶咖啡,其中一包已經空了,而碟子裏的蛋糕和水果早就了無蹤影。
跡部的眼光盯在手中的咖啡杯上,沒有說話。
“喲,跡部,平民咖啡的味道怎麽樣,不錯吧?”陽子側過臉來一臉無公害地沖着跡部笑。
陽光下陽子的鵝蛋臉閃現出一種健康的帶着金黃的紅潤顏色,膩了鵝脂般細膩,在跡部良好的視力下,水蜜桃般的細小絨毛也清晰可見;陽子的眉毛烏黑修長,眼睛很大,雙眼皮很深,顯出與整體幼稚不協調的成熟風情來;不得不說,跡部沒有想到三年後的陽子會慢慢朝着“還算華麗”的方向演變。彼此沒有見到的三年,在于陽子就好像是醜小鴨變成天鵝的冬天。
當然,跡部大爺有時候也別扭得可以。
“空華,你不華麗的程度越來越可以了,尤其是那張臉。”想到剛才喝進口中的咖啡,跡部黑了半張臉,“管家。”
自跡部嬰孩時期就擔任管家一職的田中先生一直很稱職,但似乎不包括現在。
“田中先生去查證找上門來的跡部你孩子她媽了,唉呀,雖然跡部家很有錢,可是田中先生正是擔心少爺你被壞女人欺騙感情堕落成為失足少年呢。”陽子喝了口暖暖的熱可可,繼續微笑道:“不過跡部少爺看起來沒有上完禮儀課,對人缺乏起碼的尊重呢,為了少爺的未來,我一定轉告田中先生。不過在這之前……亞瑟,拜托你了~”
随着陽子一聲令下,曾經是跡部的忠實追随者的亞瑟拖着舌頭穿着粗氣,眼裏冒着閃亮的光芒義無反顧地在加速幾步後一躍而起,沖跡部景吾身上撲去……
“太不華麗了,亞瑟!”
可惜亞瑟聽不懂華麗的大爺的話。
陽子神隐回歸的時間,是在今年十月,也就是兩個月前而已。
消失三年,無論是這邊的人還是陽子自己,都不想提起那個世界的存在。而陽子又似乎沒有什麽改變,跡部和其他人也就索性去掉了腦袋裏三年的空白期,将三年前的陽子和現在的陽子的接續在一起,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敬鬼神而遠之。
跡部景吾一直以為陽子還是原來的陽子,直到今天。
他記起來幾天前的晚上是桦地把陽子帶回來的。其實第二天時跡部就發現不對了,可惜人類的慣性思維是強大的,尤其是對于自己身邊的人的改變時的反應,往往更加遲鈍。
于是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12月31日,跡部終于發覺三年前的天然呆空華陽子已經開竅了,盡管如此,也已經遲了,在他被慣常的思維方法控制的時候,空華陽子已經完全憑借着不知從何而來的軟實力在包括管家田中先生在內的家裏幾乎所有人那裏得到了好感和信任;假如除去“人“這個範疇,亞瑟大概也能夠算是淪陷者其中一員。
有那麽一刻,跡部對自己今後生活的華麗度産生了懷疑。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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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陽子決定出去轉轉。
她覺得要給跡部一些消化的時間,關于空華陽子突然的轉變。雖然她知道他大爺的适應能力還是不錯的。
其實事情都攤牌出來以後,就可以安心地做回自己,陽子突然覺得心情很舒暢。
只是有些事情依舊難以釋懷而已,關于為什麽在之前的兩個月裏隐藏了真實的自己,沒有在那個人面前表現出現在的自己的原因。
無論原因是什麽,遲早都必須自己做出一個了斷,因為陽子不可能一直都扮演原來的陽子,一直是三年前那個沒大腦的陽子。陽子是這樣想的。
“就是這樣!既然明天是大晦日的話,那麽大家一起去神社吧,就在學校門口集合好了!”電話裏的許斐櫻姬精神很好,完全忘記了前不久被關在劍道部的慘痛經歷了,依她的話來講就是:哦,原來又是嫉妒我是吧?哼哼哼,我許斐櫻姬的存在本身就是讓人嫉妒的,被嫉妒的程度恰恰說明了我的魅力指數。
“呵呵。……我不要。”陽子很直接地拒絕了。
“怎麽回事?和時江一個回答,你們一定是串通好了的!”
“于是櫻姬你就一個人去吧,我不介意的,哪怕你再被人嫉妒綁架勒索強X殺人滅口我也完全不介意。”陽子的聲調完全沒有起伏,硬生生地讓那邊的櫻姬一陣雞皮疙瘩而後乖乖地放下了電話。
最近的陽子變得有些奇怪,自從聖誕節開始,櫻姬也覺得這事兒很蹊跷。可是現在的陽子擁有的淡定毒舌中的那份魄力讓她每次聽到都想要興奮地扭動扭動,那才是讓她心甘情願地追随的領導者的魅力啊……>
恩,雖然長得十分美麗,也擁有着大幅度提高了日本女性平均圍度的胸器,但櫻姬的屬性,大概是M沒有錯。
挂下了電話的陽子轉身望一邊的琴行,雖然已經挂了歇業的牌子,但是依舊有悅耳的鋼琴聲從裏面傳來。琴聲很是舒緩,按在琴鍵上的手指卻像是鍵在人的心上,柔柔地刺激着人的神經;琴聲低語,訴說着琴者的故事和願望,裏面有很大的欣喜,卻暗藏着一股無法消解的失落的心情。
陽子推門而進。門內是被擦得閃亮的各式西洋樂器,在一個角落也擺放着一些日本傳統樂器譬如尺八和三味線,和中國的傳統樂器古琴和笛簫。
彈琴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生,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底下是格子短裙,也是很規矩的打扮。沉醉在琴聲裏的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的人。
“彈得不錯吧。”爽朗的男中音在身後響起,陽子回頭,是一個穿着工作服正搬着一張古琴胎的男人,留着黑色的中長發,劉海蓋了半張臉,右耳從耳廓到耳垂足足打了三個金屬耳釘。看上去有些眼熟。啊,想起來了,是街口貼的那張某個不知名樂隊海報中的主唱,也在時江的房間裏看到過的CD的外殼上。
“恩。”陽子随口應答着。
男人也不再答話,倚着櫃臺打量了陽子幾眼目光就回到了正在彈琴的女孩身上。
最後一個音完結的時候,女孩仍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光盯着琴譜在想着什麽。
“嘛,又在修改了,不知道要修改幾遍才好。”陽子身後的男人顯得很頭痛。
“這曲子,是她寫的嗎?”修改的話,陽子想到了什麽,回過頭問。
“唔,自從平安夜那天晚上回來以後整個人就不正常了……呃,話說,這位小姐,你在哭嗎?”男人頗有些驚訝地盯着陽子的臉。
“诶?”陽子伸手觸向自己的臉,一片濕潤。
已經被人發現了,但自己卻還沒有意識到,究竟是什麽時候淚流滿面了。
“啊,對不起。”那邊走神的鋼琴少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起身,對陽子道,“請問您是要試這臺琴嗎?”
“不,只是被你的琴聲吸引所以進來了,我并不會彈鋼琴。”陽子搖頭。
“對對,小南,這邊這位大概是你的知音了,剛才居然哭……”男子未完的話在陽子的眼刀射擊中打住了。
“你好,我是空知英南,這是我的哥哥空知英秋,真對不起,哥哥說話一向沒有分寸。”鋼琴少女,空知英南介紹道。
“小南,你這是跟別人介紹哥哥的說法嗎?”空知英秋抱怨道,然而臉上依舊是長輩的欣慰。
“你們好,我是空華陽子。”陽子道,“剛才的曲子,是英南的作品嗎?”
“是的,只是自己的一些胡亂的作品,見笑了。”
空知英南給人很有教養的感覺,連同她的哥哥,雖然面相上有些玩世不恭,但舉止之間總有一種儒雅的氣質。
這對兄妹給人的印象很好。
“沒有,非常不錯……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它的名字嗎?”
“……A Winter Story。”英南道,垂下眼,一片溫柔。
“是嗎?”陽子沒有再問下去。這首曲子裏,一定藏着英南隐秘的感情,她問不出口。
“陽子嗎?既然來了,要不要選一件樂器回家?”空知英秋不忘兜售商品。
“抱歉,我好像什麽樂器都不會……”陽子的眼光飄下房間一隅,走了過去,“真的要說的話,大概是這個吧,不過也好幾年沒有吹了。”
“簫?”空知英秋露出吃驚的表情。
陽子手上,是一把紫竹六孔簫。
“日本人,女孩子,簫,好幾年沒吹。奇怪的可愛的女孩子啊。”空知英秋似乎有着非常敏銳的洞察力。
簫的吹奏,即使在中國也不算多,并且從小孩子開始學就更少了,而‘女吹笛子男吹簫’,學簫的女性又是不多,而陽子竟然是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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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打擾了。”陽子從琴行告別。
“很特別的女孩子呢,哥哥。”空知英南看着陽子的背影,道。
“恩……我只是發現,這年頭暗戀的女生還真多。”
“哥哥?”英南有些愕然。
“那個陽子,也有喜歡的人吧,而且還是暗戀的,和你一樣。”空知英秋的臉上是揶揄的表情。
“哥哥!”英南的臉刷地紅了。
“為了那個人,連祖父的命令也敢違背,哥哥可從來沒有想過小南南喜歡一個人的勇氣居然會這麽大……話說,小南喜歡的那個人是誰?”
“放心好了哥哥,絕對不會告訴你的。”英南黑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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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知英秋沒有猜錯,陽子有喜歡的人,而且還是暗戀的。
對方的名字叫跡部景吾,暗戀的時間開始于三年以前。
這就是陽子在神隐後歸來,明明已經改變了性格,卻依然以原來的面目示人的原因。
因為不想被那個人忘記,更不想被那個人認為是完全的陌生人。如果維持原來的樣子,那麽或許雙方都可以忘記空白的三年,在原來的軌道上繼續走下去。
想要維持原樣的人是陽子自己,而現在,最先做出改變的人,也是陽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