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枯迦來到南城門時,史進已經奄奄一息,被幾個士卒從城牆上架了下來。

枯迦朝他點了點頭。

此時的南城牆上到處可見北戎士兵,弓箭手已經放棄從城上往下射箭阻止其登城了,轉而丢掉手中的弓箭,拿了随身攜帶兵器一齊戰鬥起來。

然而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并不是在城牆上,而且從城牆到城門的那一段距離。

登上城牆的北戎士兵想沖下去打開城門,守城的甯朝拼命阻攔,那段距離讓雙方倒下無數士兵,生生變成了一條血色通道。

不少北戎士兵已經沖到城門前,離之不過數十步的距離。

北戎攻城車仿佛侍廟裏永不停息的敲鐘,在外面發起一次又一次對南城門的沖撞。每一次沖撞都會引起城門的震動,撲簌簌往下落灰塵。

枯迦選擇先去穩定城門前的戰鬥形勢。

甯朝軍與北戎軍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耶律詹齊整軍看着一馬當先的沈桑榆,如果說原本他對于沈桑榆只是刮目相看,那麽經歷這一戰後,沈桑榆在他心中的評價已經高到無以複加。

他提起馬繩,抽出鞘中長臉,直指沈葭。身後兵馬随着耶律詹齊這一舉動,傾瀉而出。

雙方以鐵騎與重騎為中心圍繞戰鬥。

沈桑榆躲過一個北戎士兵的攻擊,彎腰将手裏的銀槍一個翻轉,從後背刺入北戎士兵的身體,而後借着戰馬前進的動力,原本插進去時銀白色的槍頭出來已是紅色。

耶律詹齊一開始并沒有往前沖陣,只是拿着手裏長劍,感受着身旁士卒陸陸續續的向前奔進,而後過了一會,他才策動馬繩,神情嚴肅凝重,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盡數收了之前淡然,轉而變得深邃,帶着一絲絲薄涼的氣息。

一名北戎将領越過幾名甯朝士兵,徑直來到沈桑榆面前。

他用力一喝,舉起手中的長刀,劈出勢大力沉的一擊。

彼時沈桑榆剛剛将一名敵兵斬于馬下,還未來得及換氣時,面前已經有一刀突至。

千鈞一刻,她側身堪堪躲過這一擊。

将領得勢不饒人,将長刀一橫,刀刃轉向沈桑榆座下的馬身,将戰馬劃出一道長長的刀痕。

戰馬吃不住痛,前蹄驟然高高揚起,沈桑榆跳下馬往地上翻了幾下,剛剛站穩。那名北戎将領已經轉身,重新朝她沖過來了。

沈桑榆臨危不懼,深深吸了一口氣,以長槍杵地,硬生生抗過一刀。緊接着沈桑榆用腳将銀槍踢飛到半空,一個飛身,在北戎将領還沒有收回長刀,來不及防禦時,以極快的速度,接過落下的銀槍,抽向北戎将領的身側。

北戎将領頓時被抽落下馬,滾向地上,生死不知。

沈桑榆順手多了北戎将領的戰馬,一時間,其他的北戎士卒不敢向前,紛紛從旁繞開。

耶魯詹齊在這時趕到。

他看着沈桑榆,臉上的神情看不出他的何種心情。

沈桑榆也不怯,沒有繼續前進,選擇了停下。

耶律詹齊以平淡的口吻開口道:"先前我帶人進邵陽城見你,沒想到遇到了想要殺害你的人。出于我個人的感受,我選擇出手救下你的性命。"

沈桑榆愣了一下,木讷地開口道:"謝謝。"

耶律詹齊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沈桑榆,而後緩緩道:"我終究是北戎的二王子。"

長劍輕顫,耶律詹齊四周激蕩一股無形的罡氣,四下的士兵下意識往後退幾步,為兩人騰出位置。

沈桑榆握緊銀槍,不像耶魯詹齊那般張揚,整個人凝而不發,銀槍斜指大地。

"駕!"耶魯詹齊輕喝一聲,驅馬朝前。

沈桑榆默默等着。

南城。若是從城中望去,可以看到城牆上濃煙滾滾,顯然戰事已經危急到一定地步。

南城內的城門一邊,若是沒有那一道身影,恐怕從城牆而下北戎士兵已經打開城門,那樣的話,三千守軍就算全部在城牆前戰死,也挽回不了邵陽城的陷落。

無論是甯朝士兵還是北戎士兵,皆對那人生出了敬畏。

一個時辰前,那道身影來到南城門。

手中的長劍不知阻擋了多少次敵人的兵器,又不知收割了多少敵人的性命。

一個時辰,那人仿佛不知疲倦,幾乎以一人之力讓邵陽南城的形勢不變得更糟糕。

就在衆人以為一個時辰過去,援軍應該到了的時候,不堪重負的南城門終于轟隆隆倒下,激起無數灰塵。在灰塵後面,是北戎十幾個士兵推着的攻城車,更之後,是狂呼地朝着城門湧進來北戎士兵。

城牆上的争奪在這一刻變得無關緊要。

疲憊至極、只靠一口氣撐着的南城守軍終于在這時感到絕望。

此時城門已經倒塌,就算守軍憑借一時之勇奪回城門,但是阻礙已無,守軍能奪回一次,北戎便能進攻無數次。

"退回軍府處。"枯迦說道,他已經離開了城門,即便是他,高強度戰鬥了一個小時,身體仍然感到有些透支,只不過他現在是南城守軍的士氣支柱,不能表現出異樣。

"是否派人通知沈将軍支援?"旁邊有副将問道。

枯迦擡頭望向北方,目光仿佛投向了遙遠戰場,那裏,是整個邵陽城之戰的關鍵。如果沈桑榆知道了南城已失,進而影響到了北城決鬥的進行,導致最後的失敗,那才是無力回天了。

"不必了。"枯迦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調回東西兩處城門的守軍,全力防守軍府處,将北戎軍隊拖入巷戰之中。軍府處是最後的底線,尚能拖延住南城的北戎軍隊,絕不能讓北城的沈桑榆腹背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