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率納蘭容若和曹寅進入慈寧宮的時候,安親王和耿聚忠已經在了,并且跪在了地上,一旁還跪着教授他學業的幾位師父。玄烨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覺。他向太皇太後請了安,果真見太皇太後面無神色的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指着慈寧宮內一把象征着權力的椅子,道:

“皇上,請坐。”

玄烨心驚膽顫,忐忑萬分的走上前坐下,猜不到太皇太後究竟想怎麽樣。

“皇上,想說什麽?”

玄烨知道索尼一行人已經來慈寧宮見過太皇太後,也明白太和殿一事,他太過于沖動。因此他認錯道:“玄烨知錯。”

太皇太後繼續問道:“那該怎麽做?”

“玄烨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太皇太後眼睛一擡,露出一抹精光,分別喚道幾位帝師,嚴厲道:“你們幾個都是皇上的師傅,你們的責任不僅是教授皇上學識,還要教會皇上仁君之道。徒不嚴,師之惰,皇上犯錯,是你們沒有把他教好。來人,将他們給哀家拉出去斬首。”

玄烨一驚,正要反對,卻在孔四貞的示意下忍住了,眼睜睜看着侍衛将幾位師傅拖了出去,耳邊不斷想起他們求饒的聲音。

殿內衆人都對太皇太後的舉動有些心驚。

“納蘭容若、耿聚忠。”

聽到太皇太後的叫喚,納蘭容若和耿聚忠均是心下一驚,“在。”

“你們兩個一個是皇上的伴讀,一個是跟皇上同一個學堂讀書,皇上沒有把聖賢之道學好,你們兩個難逃責任。罰俸三年,廷杖五十,來人,拿下。”

曹寅心知,若是自己有容若和耿聚忠一般的才學,那板子也會打在自己身上,太皇太後放過他,除了這個因素,還因為他的母親是皇上的奶娘。曹寅無能為力,只能看着他們兩個被侍衛給拖下去。

玄烨仍不住喚了聲“皇瑪嬷”,想要開口求情,卻仍叫孔四貞給勸阻了。

太皇太後繼續道:“岳樂,自幼哀家就将皇上交由你來管教,皇上犯錯,你這個皇叔當罰。議政王大臣會議,你是不能再去了。三天之內,你們全家發回封地,沒有哀家的旨意不得離開。”

下這個名命令,太皇太後心中很是痛心,因為她知道安親王一走,朝政上皇上就少了一個助力,今後想要親政就愈發的困難了。

岳樂明白太皇太後的難處,因此他也沒說什麽,只是沉重的颌首遵旨,然後便退了出去。

玄烨心中難掩悲痛,他雙膝跪地,懇求太皇太後,道:“皇瑪嬷,孫兒求您不要殺我師傅,不要杖責容若和聚忠,更不要放逐安親王。這一切都是孫兒的錯,孫兒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皇帝一跪下,殿內衆人都紛紛下跪。

太皇太後回到座位上,手撫觸着椅柄上的龍頭,這象征權力的龍頭。淡淡道:“你當然要承擔責任,他們所承受的一切大大削弱了皇室的影響力,這就是你要承擔的責任。”

玄烨一叩首,道:“請皇瑪嬷收回成命。”

太皇太後擡眼看向玄烨,道:“這就要看你知不知道錯了。”

“孫兒知錯了。”

“錯在哪裏?”

“打蘇克薩哈,孫兒沒錯。”玄烨沉重說道:“他們明着在審湯瑪法,暗裏卻在審皇阿瑪,他們要推翻皇阿瑪滿漢一家的理念,這是孫兒無法容忍的。”

太皇太後不動聲色,道:“繼續說下去。”

“玄烨錯在時間不對。孫兒還未親政,輔臣柄國,大權在握。要是孫兒親政了,殺了蘇克薩哈都可以。可是現在孫兒實在是無法容忍,才做出這樣魯莽的事情來。”

太皇太後很是欣賞玄烨的分析,但是對于這件事,她只能這麽做,只有這樣,才不會把事情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只有這樣做,才能最快的平複滿臣的怒氣。

“放逐、杖責、三條人命這就是你魯莽的代價。”太皇太後伸手扶起玄烨,替他撣去龍袍上的塵埃,語重心長道:“皇上,記住,三思而行,謀定而後動,身為一個帝王,我不止一次跟你說過要喜怒不形于色,今天的事情你要牢牢的記住。”

他會牢牢記住,玄烨在心中發誓,今日的事情他會讓蘇克薩哈付出代價,他一定要盡快親政。只有親政了,他才不會處處受制于人。

玄烨親自看了耿聚忠和納蘭容若杖責,重重的板子打下去,卻不吭一聲,玄烨不禁佩服他們的堅強。曹寅在耳邊說了幾句,玄烨神色略變,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和太皇太後一道去了蘇克薩哈的府上。

蘇克薩哈率了一衆家眷親自來迎,太皇太後和皇上親自莅臨,這是無上光榮,怕是連索尼也沒此殊榮啊。蘇克薩哈心中好不得意。

太皇太後看出玄烨心中的不快,她也不勉強,待入座之後,對着蘇克薩哈道:“聽說你病了,哀家這心裏挺着急的。”虛言了幾句,便進入了正題,“四輔臣各司其職,才能将朝綱穩住,你因病不能上朝,這朝政誰來把持呢。因此我和皇上特地來看看你。”然後示意宮婢将錦盒奉上,道:“這裏有兩根上好人參,賞給你好好地調養調養身子。”

“謝太皇太後賞賜,謝皇上賞賜。”命下人接過錦盒,“得皇上和太皇太後恩寵,移駕親臨慰問,奴才不慎惶恐。只是奴才庸碌,有負先帝所托,引得皇上震怒,奴才內心惶恐,焦慮成疾,恐難再當輔臣之責。”

太皇太後眼中閃過嘲諷,明白這蘇克薩哈是得寸進尺了。她和皇上對望一眼,見皇上神色泰然,心中有數,便道:“老百姓有句話,索尼忠,蘇克精,必隆慈,鳌拜直。你們四輔臣是各有所長。而四輔臣之中,數你最有謀略,最能辯才,又精通滿蒙汗三文,最近索尼告病,你擔任了首輔之職,盡得大臣贊頌,他們還說你比索尼做的還好呢。”盡數誇獎了一番。

蘇克薩哈內心喜悅,表面上仍是誠惶誠恐,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盡忠。忠于先帝所托,忠于社稷之付。”

太皇太後順着說下去,“所以說,這朝廷沒你怎麽行呢,你說呢,皇上?”

玄烨扯出笑意,對蘇克薩哈也誇獎憐憐,道:“皇瑪嬷說的有道理,朕還年幼,極需蘇卿輔相助,處理朝政。”一番話說的極為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皇上登基已經三年,你們輔臣勞苦功高,哀家自會嘉獎。蘇克薩哈,你就不要推辭了。”

這下,蘇克薩哈心中就更高興了。“謝太皇太後賞賜,謝皇上恩典。蘇克薩哈但凡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盡心盡力為朝廷辦差,萬死不辭。”

太皇太後要的就是蘇克薩哈這句話,“好,那就把你現在的二等子爵之銜位讓給你的長子承襲。哀家封你為三等公,這可不能再大了,再大就該封王了。”面帶微笑,眼睛深處卻帶着淩厲,見蘇克薩哈一臉欣喜,忙着謝恩,她又道:“至于你朝中的職務就好好交代一下,你身體抱恙,那就好好地休息吧,哀家就再賞你半年的假期,在家養精蓄銳,日後皇上還要好好倚重你呢。”

如此得不償失,蘇克薩哈有苦難言,卻不好說些什麽,只得言不由衷的謝恩。

玄烨帶着笑意離開索府,心中不禁對皇瑪嬷佩服的五體投地。升其爵位反削弱其實權,這招實在是高。如此安親王的放逐、聚忠和容若的杖責還有幾位師傅的生命也就有了價值。

腰際佩戴的血玉環佩映入眼簾,玄烨執起血玉,想起了芳兒,腦海中不驚想起耿聚忠從宮外帶來的消息,說芳兒絕食抗議。他不禁懊惱,若是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早早的告訴芳兒,想來索尼也不會反對了。都怪他,顧慮太多,讓芳兒現在受苦。

玄烨的苦惱被太皇太後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裏,回到慈寧宮以後,她立馬召見了孔四貞,問起了那名為芳兒的女子。

孔四貞笑道:“皇額娘,皇上登基快三年了,也該時候親政選後了。”

太皇太後自然明白孔四貞話中的意思,一旦皇上選後,輔臣歸政之期也就不遠了。但是大清自太宗以來都是立蒙古皇後,孔四貞此時提起有什麽意思呢。

“這話何解?”

“皇額娘,如今的朝政局面不比太宗先帝時刻,今時今日把政的是輔臣。這皇後的人選不該只考慮蒙古方面了。”

太皇太後明白了,在輔臣當政的情況下,中宮之位是不是蒙古皇後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若是四輔臣當中有人成了皇親國戚,那對皇上親政是大有好處的。但仍是不解,“這跟那位芳兒有什麽關系?”

“芳兒的身份不止巧,而且妙。”見太皇太後面露興趣之色,孔四貞進一步道:“皇額娘可知道索尼家有一位格格是滿清第一才女,第一美女?”

太皇太後颌首,表示聽說過,但是卻不怎麽相信,“知道,但是哀家想這怕是衆人看在索尼的面子上封的。”想到孔四貞不會無緣無故說起索尼的孫女,她道:“莫不是這芳兒是索尼的孫女?”

孔四貞颌首,“正是。皇額娘您想,皇上自幼生長在宮中,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卻喜歡上了這赫舍裏芳兒,想來她是有幾分才色。”

太皇太後笑道:“這要看了才知道。”若這赫舍裏芳兒真能擔當起一國之母的重責,那她也不介意成全皇上的心思。只是她要真的好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