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飛的夢想是成為門派的核心弟子,學有所成之後,能得到一把最契合自己的劍,而後或許會有一眷侶相伴,收兩三個徒兒,看着他們從牙牙學語到學有所成,最後自己能含笑終老。

可人生從來不如意,世間最多離別恨,愛不得,求不得。

師門被滅,人生徹底被改寫,靈素身死,甚至自己曾經最為信賴,猶如師長一般尊敬依賴的白公子,也變成了最邪惡的存在。

淩飛單手執劍,艱難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巨石,吐出一口鮮血後,爬起來,一點點走向陷在深淵之中,被掩埋了千年,傳說的另外一塊隕鐵。

那塊傳說中的玄鐵外表質樸無華,黝黑的色澤,半截埋在地底,絲毫看不出來有何不同。如果不是一路行來,有太多的人為了這個石頭和曾經石頭鑄造的武器流了太多的鮮血,誰能相信它有着舉世無雙的價值?

淩飛眼眶一熱,忍不住流下一滴淚來。

他吃了這麽多苦,失去了那麽多,就為了眼前這個石頭?到了現在,他甚至都不知道傳說中那把神兵是什麽模樣,不知道白公子的原身到底是什麽。

人生于他,恍如一場大夢,荒誕可笑。

淩飛感覺自己手抖得厲害,似乎連握在手中的君子劍都拿不穩了,才一低頭,只覺眼前一花,白公子陡然出現在身前,臉上手上的紅痕,鮮豔得似乎能滴出鮮血來。

“你——”

淩飛拔劍橫刀,劍尖直接指向白公子,神情滿是痛苦和不甘。

“你處心積慮,不惜利用我這麽久,甚至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就是為了今天?為了這塊石頭?”

白公子站在淩飛身邊七步遠,和以往殘忍鎮定不同,他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又什麽都沒說,只擡起手來,看着自己身上斑駁的血色痕跡,大笑起來。

“我等今天,等了一千多年……”

白公子沖着淩飛道,臉上和手上的紅痕瞬間崩裂開來,鮮血橫流。

“我就是為了今天而存在!我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它!”

“閉嘴!”

淩飛怒喝,劍招起手,足下用力,直刺白公子。

白公子空手接白刃,兩人相互凝視,隔着一把劍的距離,卻隔了無數個百年,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我從未見過你的武器,我到現在都還只記得你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出現,救我于生死之間。那些劍招,那些保護……我到了現在,都不願意相信,你真的是騙我的……”

淩飛咬牙道,雙眼泛紅,白公子靜靜看着他,嘴角含着一絲微笑,似乎是在懷念什麽,又似乎在感慨着什麽。

“你們啊……”

白公子尖利的指甲扣在劍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們人類啊……總是這麽天真得可愛,讓人又期待,又……憎恨!你們會毫無理由的疼愛,也會毫不留情的毀滅。我到最後,我的願望,也不過是……”

白公子單手彈開淩飛,手中一抖,虛空中,他的鮮血在手中慢慢凝成一把血紅色的長劍。

那是一把沒有劍殼,也沒有劍柄的武器,劍柄蔓延着,和白公子的右手連為一體。

“勝過我,你将得到一切。”

白公子向着淩飛舉起劍,一如曾經無數次的,兩人相互比試。

淩飛握緊手中的君子劍,怒喝一聲,撲上前去——

“卡,再來一次。”

岳聆舉着喇叭喊停,圍在一邊的場務一擁而上,将吊着威壓的陸陽和陳燕北放下來。

李芮婷和白靈站在人群外,默默看着重複拍了又拍的兩人。

“李姐,他們好辛苦啊。”

白靈眨巴眼睛,輕聲道,小巧的臉上寫滿心疼,李芮婷沖她笑笑。

“我看到這麽多的綠色就覺得有點頭暈,他們還要說臺詞,還要在地上滾來滾去,還要打鬥。”

白靈越說聲音越小,看着陸陽的眼神光芒愈盛:“陸先生好辛苦,但是看他這麽辛苦努力,我好像,更加喜歡他了。”

陳燕北摸了摸自己的腰,剛才和陸陽喂招,腰上被戳了一下。

一場打戲拍了快一天了,從各種角度,四個機位重複拍攝。高強度的戲份讓兩個大男人也有點撐不住,好在整個劇情已經到了最後收尾的部分,就差最後主角一劍劈開隕鐵,劍毀人滅的場景。

陸陽補妝結束之後,看着臉色發白的陳燕北:“小陳沒事吧?”

“還好。”

陳燕北看道具将自己的右手包了又包,營造出一種臃腫感,沖着陸陽一比:“來吧,人類。”

“妖孽,休要猖狂!”

陸陽從善如流回應道,圍觀人群哄笑出聲。

“來來來,咱們今天再堅持一下啊!”

岳聆舉起喇叭道,各組人員就位,準備繼續拍攝。

岳聆今天樂得不行,三月三上部電影公映,播放至今票房已經破了三個億,還有增加的希望,這讓他樂得找不着背的時候,內心又是期待又是恐懼。

上部的成功意味着人們對下部的期待,但是下部的內容改編已經很是冒險,原作逐漸公開的文章內容吸引了大量觀衆的同事,也給了劇組更多的壓力。

岳聆在下部的電影裏,就指望着兩個劇情給他找場子,一是靈素之死,要多唯美就拍多唯美,拍攝一完成立馬給後期,無比要凄美得頭發絲都閃光!

再一個劇情,就是最後結局的部分,白公子之死和身份解密的回憶部分,後期已經被岳聆下了死命令,早已就緒,就等基本拍攝完成,立馬開工。

電影和原著中,白公子的真身就是淩飛拿在手中的君子劍,他的目的也就是讓劍和世界上唯一剩下的隕鐵兩相撞擊,全都粉碎,從而完成他悲劇的一生。

白公子是用早期的一塊隕鐵和聖人之骨,加上聖人豢養的狐貍血錘煉而成,凡間兵器難以一敵,只有另外一塊隕鐵才能對劍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看到這麽個俗套又讓人意外的設定,岳聆表示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原作的小說,以免被忽悠。

劇情走到最後一幕,華麗到令人眩目的打鬥最終,因為過度使用精力和真氣的淩飛一個踉跄,向着白公子跌去。

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白公子一劍斬殺的淩飛看到對方露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輕松解脫的奇怪笑容。他還沒有意識到之時,手中的君子劍已經狠狠砸在隕鐵之上,金玉刀石相觸,聲徹天地,珠碎玉殘。

劍身崩裂成數塊,地上頑固矗立了千年的隕鐵也裂成無數塊,劃傷淩飛的臉頰、手臂。

“結束了……”

淩飛呢喃道,不知為何,只覺得心痛得厲害,自己馬上要死去了吧……

真是……無奈又悲劇的人生……

“結束了……”

白公子輕聲道,趴在地上的淩飛猛擡起頭,只看到對方全身裂開無數傷口,鮮血迸流,手上猩紅的血之劍慢慢消失,從及地的長發開始,身形慢慢消散。

“你說……你想當個大俠……”

白公子慢慢蹲下身,低頭看着趴在地上一臉震驚的淩飛,笑容溫柔。

“你還說,想成為一代宗師……”

“你和當初養我那個人一樣,有些固執的小溫柔……”

“你——”

淩飛搖着頭,不敢置信:“你怎麽會知道我抱着劍偷偷說的事——你——難道?”

“我說過,我的存在就是你們人類犯罪的證據。沒有你們的傷害,就不會有我的存在——聖人骨,靈狐血,天外鐵,千錘百煉幾十年,生生死死多少人,才鑄就了一把君子劍。殺人利器,前年來殺了多少人!背負了多少惡名!我似乎是活着,但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我是人?還是狐?還是只是一塊來自天外的鐵?最終,我的願望不過是忘記聖人的對生命的悲憫,狐貍被活剝皮的怨恨,頑石被錘煉的痛楚罷了……”

白公子的身形漸漸散去,眼神和臉上沒了戾氣,慢慢地,閉上眼。

“你心中有劍,手中就有劍,利器不過虛妄,內心強大才能堪破世間迷障……我終于可以……”

淩飛愣愣地看着白公子消失,只剩下滿地斷劍殘片,還有隕鐵碎片,他伸出雙手慢慢捧起一地殘骸,不過一捧塵埃,卻是重若千斤。

他失去了一些再也不可能挽回的東西,但是他也得到了一些難以言述的寶物。

當淩飛成為大陸上最富盛名的劍聖,當他拿着一把普通的青鋼劍救下被野獸襲擊的幼童時,小小的孩童伸手抓住他。

“大人,您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

淩飛蹲下身子,伸手摸着孩童的頭:“天道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拯救你的,是你自己。”

小孩歪頭,眼睛裏滿是對聖人的敬仰:“您說什麽?我不懂呢?”

淩飛輕聲嘆了一聲,抱起小孩:“我說,是你自己不放棄,我才能救到你,小孩啊,跟我走吧?撿到你,也算緣分一場啊……”

“卡!結束!”

岳聆嘶啞了嗓子,幾乎要将喇叭甩出去。他自己從小板凳上一蹦而下,差不多喜極而泣:“結束了!我們殺青了!”

他也是第一次拍這麽糾結的片子,拍這麽玄乎的結尾,他最近脫發都有點嚴重了!終于結束拍攝了,就等後期做好,上映等最後的結果了!

劇組人員一起歡鬧起來,副導演往每個演員手裏派着紅包,一邊說辛苦,場務們開了啤酒慶祝起來,白靈拿着一瓶香槟,笑嘻嘻往酒杯裏倒酒。

陸陽接過雙人份的紅包,拿起一瓶啤酒,和岳聆碰杯:“岳導辛苦了,幹杯!”

岳聆大口喝着,末了,看了下時間:“你等下直接去醫院?”

“嗯,我去看看他傷得重不重。”

陸陽唏噓道,拍攝到最後,陳燕北被他劈頭抽了一下,當時額頭就青了一塊,直到拍完才去的醫院。走之前還一直說沒事,讓大家拍完再說。

全劇殺青,陳燕北最後還跑去醫院,夏侯儀知道消息時,默默黑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長輩生日請吃飯,媽媽晚上喝醉了……照顧了下,然後我也想吐了嘤嘤嘤還有一更=皿=

估計到12點以後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