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一號,踩着月末,陳燕北剛看到成績,踩線進了X影,跟着就收拾包袱,進了劇組。

《天道》劇本磨了快一年,最後決定拍成上下兩部。陳燕北坐在椅子上看劇本,對小羊和老貓又是喜愛的同時,隐約有種手癢的感覺。

兩個寫文的人坐在一起了,開始折騰讀者,第一部結束部分恰好是主角淩飛帶着白公子進入噬心谷和遺魔大戰結束之後,一人一靈受傷頗重,一道玄光亮起在不遠處。然而上部劇情到此戛然而止,直把人引得撓心撓肺,欲罷不能。

陳燕北盯着劇本看個不停,何卓在他身邊清點東西。他第一次上場,就是一場打戲。按照劇本裏的要求,這場打戲剪出來,約有三分鐘。

何卓将貼膏、噴霧看了又看,轉頭看着已經化好妝的陳燕北。考慮到白發白公子打戲很多,人物妝面有了一點改動,白發白公子發至腰間,黑化之後才及地。一是凸顯對比出人物,再也是先為現在的打戲做準備。

“白公子準備。”

場記跑來門口輕聲喊道,陳燕北站起身來,何卓代他向化妝致謝。

摸了摸額頭的發膠,确定假發戴穩,陳燕北輕吸一口氣,走出門去。

淩飛的扮演者陸陽滿臉鮮血,衣衫褴褛,躺在地上,沖着陳燕北一揮手:“白公子。”

他的聲音偏中音,和他的臉一樣,帶着陽光的味道。

岳聆坐在攝像機前,臉上依舊帶笑:“大家準備哈。”

陳燕北點頭,其他人員散開,場務舉着板子準備打板:“各組就位——”

“開!”

淩飛被黑衣人一掌擊飛,狠狠吐出一口鮮血噴在老乞丐的棍子上。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師弟被對方一劍割喉,自己只能無助地嘶吼:“師弟!不——”

天道何在?為何自己要遭受這些!

淩飛牙呲欲裂,只能口吐鮮血無聲地控訴着,眼睜睜看着黑衣埋伏着一一殺死自己的同門、手足,慢慢走向自己。

就、這樣結束了?

一切都消失?

不——我不甘心!

淩飛不甘地睜開眼,手中抓起一物,橫在身前,擋了黑衣人給自己的致命一刀。

細小的咔嚓聲,還有對方的冷哼,意識模糊的淩飛再無力量,只能仰面躺在地上,目光渙散看着天空。

明明是一片朗朗乾坤,卻上演着如此殘酷的一幕——蒼天何故罔顧人命!

你就算再明朗透白——

一個白色的人影漸漸浮現出來,黑衣人斬向淩飛的一刀狠擊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似是刀刃相交,發出一聲脆鳴。

淩飛瞪大眼睛,竭盡全力坐起身來,愣愣地看着自己身前的人。他只看到及腰的白發,及地的白衣。似是上好的絲綢織就的衣物上,是大朵浮雲花紋。

黑衣人彼此對望一眼,眼中浮現出狂熱來,突然出現的白衣人将淩飛護在身後,一襲白衣上,漸漸染上地面的鮮血。

“劍靈?”

黑衣人中似是首領的人驚喜道,爆發出大笑:“哈哈哈哈哈!居然得來不費功夫!這必然就是傳說中的神劍!”

白衣人面如冰霜,看着黑衣人的表情猶如看着一灘死物,對方一動,執劍手腕一動,反手出劍,一人殒命。

“上!殺了那小子!神劍和劍靈,就是我們的!”

黑衣人一擡手,餘下六人即刻呈圍攏之勢,将白衣人和淩飛包圍,只待一聲令下,便要何圍攻之。

陸陽站在一邊,默默看着陳燕北揮袖甩劍。他的部分先已拍完,目前的主角基本是賣慘的,除了一開始溫柔露臉之後,不是吐血,就是在地上滾來滾去。

“那個白公子真看不出來。”

扮演淩飛師弟的小演員輕聲道,陸陽默默點頭。

寬袍大袖的衣服看起來是美,但是在打戲中尤其難辦,要好看,又要打得精彩,很是有些難為人。

陳燕北一招一式力道到位,為了鏡頭前袖子擺起來好看,連續的揮袖轉手劍重複拍了十一條,終于岳聆喊了一聲過。

緊接着就是吊威亞,蹬腿踢人。又是十幾次後,岳聆再次喊了過。威亞一停,何卓即刻走上前去。

即使鍛煉了小一年,陳燕北也氣喘籲籲。

“沒事吧?”

“還好。”揉着腹部,陳燕北坐到椅子上,化妝師馬上給他補妝。

陸陽從自己的水杯裏,倒出來一杯飲料,走進陳燕北:“要是不介意,喝點我秘制的飲料?味道有點古怪,但是能補充體力。”

陳燕北閉着眼睛等化妝師補完眼妝,睜開眼睛,沖着陸陽一笑伸手:“謝謝。”

小心地喝完又鹹又帶點甜的水,陳燕北站起身來,揉了揉一直揮劍的右手。

“練過?”

陸陽一挑眉,陳燕北點頭:“鍛煉過一點,實際打起來還是有點吃力。需要多向前輩們學習。”

陸陽笑出聲:“你才多大,我多大。不介意的話——我叫你燕北?”

陳燕北點頭,臉上帶了一點紅:“我有時候不太會說話,希望陸哥不要介意。”

“哪裏,安安靜靜也挺好的。”陸陽爽朗一笑,伸手想拍陳燕北肩,看了看自己手,默默放下,他身邊的助理上前一步,剛要開口,何卓已經拿出名片來,遞了過去:“我是何卓,小陳的助理,這是我的名片,陸先生能指點下我們小陳,就再好不過了。”

幾人寒暄了幾句,場務拿着喇叭開始喊了起來:“下一幕準備。”

陳燕北走回場地,和武術指導溝通起來。何卓跟了上去,幾乎寸步不離。

“陸哥,環宇的。”

“這小後輩,挺厲害的。”陸陽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唉,老了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哪能呢,陸哥你還年輕得很。”

“臭小子。”

第一天拍攝結束,陳燕北的白衣幾乎報廢,袖子被劃破一道口子,衣擺都黑了。

“人要俏,一身孝。白衣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耐折騰。”

服裝頗有些心疼拿着衣服,上看下看,看出花來了都沒法下手沒,這衣服算是糟蹋完了,改一改當抹布用不錯。

“作者設定,怎麽好看怎麽來。”岳聆抱着茶缸喝胖大海泡水,嘴巴咀嚼兩下:“咱們投資夠,不用心疼。”

有錢才有底氣,一想到一堆堆的小錢錢,岳聆底氣足得很。他跟胡文枚也算是暗地相争,前腳那個大嗓門拿了環宇的投資拍出個《鎮山河》口碑票房雙豐收,今兒自己就要拿《天道》好好刷點存在感。

反正都是環宇和皖西掏錢,錢管夠,怎麽拍得精致好看怎麽來!岳聆如是想,轉頭繼續去看今天拍的內容來。

陳燕北躺在小床上,只覺得全身都在咔嚓作響。何卓在屋外和人應酬,他悄悄摸出手機來。

果不其然,有短信。楊旸的,老貓的,還有夏侯儀的。

一條一條回過去,陳燕北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何卓進房間來都沒察覺。

替他将被子蓋好,何卓打開睡袋,往地上一攤,滾到門邊也睡了起來。

陳燕北醒來,匆匆洗漱化妝,主要打鬥的場景已經拍過,接下來劇情簡單的部分拍得比較快。一些室內簡單比劃的劇情,整個劇組擠壓在一周之內拍完。

岳聆心裏卯足勁要跟胡文枚拼一拼,《天道》的拍攝也要選用外景。他挑來挑起選了蜀地一處景區,又是打報告又是組織人員,內景街景都拍差不多了,終于被批準可以進入景區拍攝。

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外景地。陳燕北不放心貝貝,直到秦煥朗不知道是踹了樂樂的狗盆還是砸了狗屋,兩只狗吠聲不斷,陳燕北才放下心來。貝貝嚎得中氣十足的,好像把自己這個主人都給忘記了。摸着鼻子悻悻然,陳燕北轉頭想了想,上飛機前給夏侯儀發了個短信,簡單告知自己已經出發。夏侯儀坐在搶救室外的椅子上,看過短信,慢慢将手機貼在心口。

有些事情就算心裏早有準備,面對的時候還是難以真正的平靜。袁媛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也許就在今天,或許是明天,生命之火熄滅。

生命的奇跡往往讓人意外,醫師們幾乎都要放棄,袁媛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夏侯儀坐在她身前,低聲問答,好像在家裏一般閑适。

飛機落地後,陳燕北心裏莫名一動,摸着手機猶豫再三,最終沒有打電話,只随着心意,發了一條短信給夏侯儀,讓他注意身體,也讓阿姨注意身體。

袁媛粗重的喘息着,眼睛看着夏侯儀一眨不眨。夏侯儀沖她露出一個笑容:“燕北跟您問好呢。媽媽,如果實在太累了,你就休息吧。”

袁媛的眼淚滴落出來,她好痛,全身都在痛,痛到眼淚都流了出來。但是她的心更痛,她的孩子比自己還要難受。她堅持了一年又一年,到了今天,實在難以繼續堅持下去。

夏侯儀低頭,握住袁媛的手:“沒事的,媽媽,我現在和以後都不孤單,你好好睡一覺吧,我長大了。”

袁媛手指用力摳了下夏侯儀的掌心,對方低聲哼起一首童謠來:搖啊搖,搖到賣魚橋,買條魚來燒,頭未熟,尾巴焦,落在鍋裏吱吱叫,跳三跳,還是跳回到賣魚橋。

媽媽,為什麽是魚啊?

因為魚又大又便宜啊!寶寶吃了更聰明!

可我覺得,我比媽媽聰明了。

你再聰明,也是你媽我生養的!

媽媽我最愛你了……

記憶裏的童聲趣語,還有女子溫柔俏皮的笑随着心電監護儀尖銳的滴聲,都變成夏侯儀從嘴角滑落的一滴淚。

陳燕北撩頭發的手一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卓哥,我戒指呢?”

“我給你收着。”

何卓舉起手裏的口袋,沖陳燕北示意。

“各組各組,抓緊時間抓緊時間。馬上起風了,準備。”

岳聆舉着喇叭喊,陸陽站在山腳,陳燕北走到他身後,攝像和場務一起就位。

“預備:開!”

山風一吹,金黃、楓紅的樹葉随風落下,打着漩落在人頭上身上。

淩飛回頭看一眼白公子,換手拿劍,率先往無路的山上走去。白公子跟在他身後,長長的衣擺拖墜在地,将地上的腳印徐徐掃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标題為何如此文藝,因為作者沒吃藥萌萌噠!

PS:賣魚橋的童謠版本很多,然而我選用的和第一版的也有不同。因為實在想不起來了!

作者君小學的時候讀過一本科幻劇本裏,就是這個童謠!魚魚魚!尾巴焦掉吱吱叫,于是我就記住了- -|||那個科幻劇本是寫□□熊貓的,涉及到記憶移植,隐約記得作者姓葉?八幾年出的書。可惜搬家之後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