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級餐廳裏的晚宴無論是賣相還是口感,都對得起标示的價格。

陳燕北面無表情将口中來自大洋彼岸、食材新鮮,烹饪精致的象拔蚌咽下。努力把剛才自己一口吃了一百塊的想法抹掉,順便假裝沒有看到對面散發出快成形怒氣的秦煥朗。

“今晚上吃得可真夠豐盛。”胡文枚回味着海鮮的鮮美。看到肥美的生蚝還想再來一只,奈何肚子吃得鼓了起來,再多吃只怕要不好過。

張澤拿起一只耗,一臉滿足地咬下。跟着師兄,有大餐吃!

夏侯儀用叉子将切片的象拔蚌吃到嘴裏,一臉溫情看向陳燕北:“味道怎麽樣?”

陳燕北胡亂點頭,秦煥朗冷笑一聲。

“海鮮好吃,小心上火。還是你們已經找好瀉火途徑了?”

胡文枚臉色一僵,要不是跟秦煥朗熟了,這絕對不是沖自己來的,他還要心塞。張澤默默放下勺子,往椅子後靠了點。只覺得飯桌上前一刻風和日麗,突然間就是風雨欲來了。

陳燕北默默放下叉子,一晚上他吃得膽戰心驚,食不知味。眼神光在秦煥朗和夏侯儀身上了,差點吃了一鼻子沙拉醬。

夏侯儀看一眼胡文枚和縮在一邊的張澤,輕輕嘆了一聲:“胡導,後續資金彙入以及其他細節問題吃飯前我們已經讨論過了,沒有問題的話明天我的秘書會親自聯系您處理細節問題。”他用下巴一比臉色黑沉沉的秦煥朗,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我和秦先生還有些家務事要讨論一下,我會安排我的司機送您回去。”

胡文枚是個人精,立馬拉了張澤轉身就跑。對他來說,有力的投資、實力的演員,其他都不會是他過于在意的內容。

兩人坐到車上了,張澤才醒悟過來般問胡文枚:“師兄,夏侯先生是要跟秦先生聯姻嗎?”

胡文枚摸了摸自己師弟狗頭:“師弟啊,你只要當好有能力的導演就行了,這種複雜的問題不要糾結,咱們回去想想,怎麽把錢花好。”

張澤摸着下巴點頭,腦子裏馬上想的是用今天兩個老板承諾的錢去買幾個好鏡頭。

餐廳包廂裏,無關人員紛紛離開,剩下夏侯儀和秦煥朗兩兩相望,還有個陳燕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煥朗氣得想要掀了桌子,甚至直接跟對面的夏侯儀打一架。夏侯儀在他發怒之前,擡起雙手到耳邊,做出投降的姿勢。

“秦先生,不要激動。”

秦煥朗右手拿着勺子,不耐地在餐盤上刮動,刺耳地聲音讓陳燕北夏侯儀都忍不住皺眉。

陳燕北猶豫了好久,輕聲說了一句:“哥……別激動……”

“我不激動。”

秦煥朗猶如爆竹一般,直接炸了開來,僅有的理智讓他沒有亂丢東西,突然站起來卻是把陳燕北吓得一抖,爆怒的秦煥朗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讓陳燕北又恨又害怕的人。一開一合的嘴唇,走動的步伐,一瞬間,陳燕北的意識崩潰了。

夏侯儀看到陳燕北恍惚的眼神,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擋在陳燕北和秦煥朗面前。

“秦煥朗,我說過,當年的事情是我大意,也是我的錯。你不要犯病亂牽扯人。”

秦煥朗一手摁着額頭,一手搭在桌子上:“你讓開,你用什麽身份什麽資格站在他面前?他是我弟弟,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說過,我喜歡他,正在追求他。我告訴你,是出于禮貌,不是怕了你。”夏侯儀頭也不回,陳燕北在他身後一臉恍惚。

“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吓人,還有什麽意義?如果你真的有你想的那樣在乎他,他情緒不對的事情你會沒發現?”

秦煥朗眼神一沉,徑直走到夏侯儀身邊,對方輕輕側開身體。陳燕北微微低着頭,嘴裏念念有詞,“對不起,對不起……”

身邊的争吵已經完全影響不到他,他已經陷入了自我意識的漩渦中。

“燕北?”秦煥朗皺眉,伸手去摸陳燕北,拉住對方的時候,抹了一手冷汗。将人扶着坐下,看到對方默默抱着胳膊,兩個圍觀的大男人臉色都有些不好。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把當時的爛攤子收拾好之後,你們已經把他送出國。我只能偷偷去查他的資料。”

夏侯儀默默打量着陳燕北,臉上有些心疼表情:“他有抑郁傾向,自殺四次未遂。但是還在掙紮。秦煥朗,我早就說過,你有病,我也病得不輕。這麽無聊又無趣的人生,好不容易出現那麽一個人,那麽一點事情引人牽挂。誰會想輕易放手?”

秦煥朗站在陳燕北身邊,将對方抱在懷裏:“我說過,我不信你,他也不會信你。”

“給我時間。何況,你有意無意,不也傷害過他?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已經認可他,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後,你可以百倍報複回來——我不會給你機會就是。”

夏侯儀一改以往溫和的面孔,言辭、表情都犀利尖刻,秦煥朗跟他對視了好一會,冷笑出聲。

“你能做到什麽地步?”

“你所能想到的任務一步。”夏侯儀嘆了一聲:“我這輩子最讨厭的事情,就是向別人說請相信我。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自己有怎樣的能力。我提出希望和請求,是因為我已經做好了達成目标的準備。曾經質疑我的人,不是已經告別了這個世界,就是将要和世界說再見。現在我只對兩個人說,請相信我。”

“我不會再插手,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

秦煥朗拍了拍全身發抖的陳燕北:“別傷害他。現在的他,很像曾經的我。”

夏侯儀搖頭:“我怎麽舍得——你不是有個很厲害的心理醫生?我們需要給他請醫生了。”

兩人回頭看着陳燕北,但對方誰都不理,只默默将自己抱成一團,到最後也不知道是睡着還是昏迷了過去。驚得兩人喊了司機,慌慌張張将人送到夏侯儀在市醫院旁邊的一層小居室裏。

秦煥朗叫來了魏弗明,夏侯儀和秦煥朗都被魏弗明教訓了一頓。

看陳燕北安靜又脆弱地睡着,秦煥朗和夏侯儀臉色都不太好。魏弗明快速地在診斷書上寫着。

“會讓他受到刺激的人是你們兩個。比較關鍵的詞語是關系、資格、以及身份。”魏弗明頓了一頓:“他對自己的身份很有芥蒂,這個應該是他症狀的根本。其他情況還好,不需要服用藥物,不受到刺激就好。”

看一眼兩個大總裁,魏弗明無奈地摸着額頭。他也快要受大刺激了。

秦煥朗盯了夏侯儀好一會,對方坐在床邊,靜靜看着陳燕北。秦煥朗覺得自己再這麽看下去簡直像個傻瓜。最終忍不住開口。

“夏侯先生還不回去陪你的母親?”

“她去郊區了,最近母親很喜歡做陶藝。”夏侯儀毫不介意地說着應該是自己家族中的隐私:“我母親時間不多了。她也越來越不記得我。”

秦煥朗沉默了一會:“痛苦的死,不如靜靜地去。”

“生無可戀,人生就沒什麽意思了。所以,我不會放手。”

秦煥朗看一眼陳燕北,對方就那麽安靜地睡着,純潔又無辜。

“……不許為難他……”秦煥朗低聲道。

夏侯儀當着對方的面,雙手撐着下巴,靠在床上。

“你看,他睡着了都皺着眉,你說他是夢見了你?還是夢見了我?”

陳燕北誰都沒夢見。

他夢見的是自己,變成一個小孩,光着腳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一個人哭。沒有人在他身邊,孤零零只有他自己。

然後似乎有人低聲跟他說着些什麽,他的意識似乎分成兩部分。

一個是成年的自己,仿佛坐在椅子上,看着鏡子那邊上演的光怪陸離。

眉飛色舞神态傲然的幼小的自己,右手拿着玩具□□,左手拿着氫氣球,大聲歡笑追逐一個男人。一身長裙的女人在自己身後,輕聲哼着歌謠。

多麽幸福的一幕啊。

他似乎聽到自己這麽說道,鏡像那邊的人物、景色都靜止了。

都是假的,自己偷來的。鏡子上裂開了巨大的裂痕,陳燕北慢慢伸出手去,将虛幻的鏡像推倒。一地殘渣碎屑,倒映着無數個自己。

我是誰,有什麽資格?為什麽我還活着?蹲在地上,他自己問着自己。母親死了,父親不要自己了。他還有誰呢?

哥哥……其實對自己也是恨着吧……就算是偷來的幸福,自己也是個小偷。

但是好寂寞啊……好想有人能珍惜的自己,但是這樣的自己,肯定沒有人要……沒有人喜歡,喜歡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喜歡一個人,不由自主的追随,想要在一起的那種心情……到底是怎樣的……

陳燕北醒來時,坐在床鋪上呆了好久,夏侯儀在一邊看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他原本還想着,這麽個人睡醒來迷瞪瞪,叫一聲光瞅着人不吱聲,一臉呆呆又可愛的樣子,怎麽看怎麽心疼。多喊了兩聲,都沒聽到回應,忍不住心裏擔憂了起來。

陳燕北眨了好幾下眼睛,慢吞吞道:“你怎麽在我房裏?”

夏侯儀臉上神色一點都沒變:“你不記得了?我們吃飯——”

他看到陳燕北兔子一樣蹦了起來,一臉驚悚又防備地看着自己,一只手往身後摸去,簡直讓他又氣又心疼。

“我、我喝醉了?”

陳燕北只覺得腦子裏一團漿糊似的,很多東西想不起來,越想越疼,幹脆不想。摸了摸屁股,完好無損,似乎就放松了下來。

“你說呢。”夏侯儀正色道,手在兜裏攢得緊緊的:“秦煥朗剛走,現在是十一點,這裏是我在市中心醫院隔壁買的小房子。你現在感覺怎樣?”

陳燕北腦子反應還有些遲鈍,想也不想說了一句:“喜歡一個人,會有什麽反應?”

話一出口,看到夏侯儀火辣辣的目光,他察覺不好,咳了一聲。

“我、我是在琢磨劇本呢,表演有些地方可能做不到位……”

夏侯儀笑笑,一點也沒在意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啊,看眼神和動作啊。”

他靠近陳燕北,溫柔又深情:“你看,我的眼神只落在你一個人身上,會随着你的情緒悲喜而悲喜。你快樂,我也快樂,只要想到能看見你,就會忍不住笑出聲。”

陳燕北臉上噌一聲紅透,幾乎連滾帶爬下了床,伸腳去穿鞋子。

“我、我也該回去了!今天麻煩你了。”

夏侯儀也沒攔着他,只安排司機一定把人安全送回家去。

看着陳燕北上了車,他直接打電話給秦煥朗。

“他把晚上吃飯時候的事情全忘記,只記得胡文枚讓他琢磨的拍戲的疑問——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代發君N號~

作者後臺抽風啦,沒法更新內容。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