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師,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通知同學們的。”

顧帆挂了電話,又在班級群裏發了個英語考試時間提前通知。

不出意料的引來了一片哀嚎。

有人抱怨:“英語考試提前???班長大人你不要吓唬我。”

有人驚恐:“啊啊啊啊,說好的期末給六天備考呢,為什麽縮到三天啊?我還沒複習呢,怎麽辦怎麽辦【驚恐】【驚恐】”

有人逃避現實:“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學校無情,學校無義,學校無理取鬧!”

顧帆統一回複:“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老師臨時打電話通知我的,全校英語考試時間都會提前,其他考試時間不變。大家這兩天辛苦一下,熬夜複習吧。”

後面加了一個“加油”的卡通表情。

回完之後,他把手機一扔,随便他們在班級群裏發牢騷。

有時候,顧帆就覺得自己像個精神分裂一樣,人前溫文爾雅,熱情洋溢。人後冷漠遲鈍,社交無能。

走在外面的時候,熱情到仿佛全世界都是你七大姑八大姨,宅在家裏的時候,只有疾病和食物才是你永遠的朋友。

有人說這是現代人的通病?

那他可能病的更重一些。

顧帆不置可否的笑笑,他躺在床上,眼神随着窗外的雲游移,看的正入神,就看見有個玻璃瓶從天上落了下來,瓶裏有一張白色紙條,瓶口處還拴着一條細麻繩。

顧帆:“?”

許願瓶?漂流瓶?

他起身去看,把瓶塞打開,紙條倒出來,只見上面用鋼筆字龍飛鳳舞的寫着,“嘿,樓下的兄弟,家裏有醬油嗎?我炒菜急用。”

顧帆:“……”

有點意思哦。

可是他沒有一點想要幫忙的心思,把紙條塞回去,瓶塞蓋好,扔在一旁不想管。

他轉身想回床上繼續躺着,腳剛擡了一半就聽見有聲音自樓上傳來,“樓下的兄弟,看見了嗎?”

那聲音微啞,音色很特別,聽過一次可能就不會忘了。

顧帆一愣,擡起的腳又放了下去。

是他?

姜遙!

顧帆舔舔嘴裏的虎牙,忽然有了些興趣,他快步去廚房拿了一瓶沒開封的醬油,走上樓摁響了樓上的門鈴。

過了三分鐘,沒人來開門,顧帆居然還很有耐心的摁了第二遍。

這回,有人來開門了。

門剛剛打開,顧帆就聽見那人噼裏啪啦的一連串解釋,“抱歉啊,剛才正在炒菜,不方便關火,我就沒來開門,讓您久等了啊,真是對……”

聲音止于他看清顧帆的臉的一瞬間。

姜遙:“……對,對不住啊。”

他心裏“握草”了一聲,人生處處是驚喜啊。

顧帆品嘗着姜遙眉目間的驚詫,笑的異常真誠且意味深長。他舉起手裏的醬油,“您好,我來給您送醬油。”

姜遙不過幾秒鐘就理好了情緒,他也笑着接過醬油瓶,客套道:“原來您就是住樓下的哥們啊,我剛才還想呢,這來的是誰呢,以前沒見過啊,真是謝謝您了啊。”

他義正言辭的解釋了一下自己剛才驚訝的原因。

顧帆也不戳穿他,只是點頭道:“我們之前确實一直都沒見過,樓上樓下的住着,這麽冷漠也不應該,以後我們就互相照應吧。”

姜遙連連點頭,語氣頗為不自然的說:“是啊是啊,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顧帆又暗戳戳的挖了個坑給他,他說:“醬油送到了,我就走了,嗯,這瓶醬油就送你了,我平時也不做飯,用不着。”

姜遙果然就順坑自己爬了下來,他好奇道:“你不做飯?那你平日裏都吃什麽啊?”

顧帆聳聳肩,用一種想假裝不在乎但沒假裝住聽起來反而很悲涼的語氣說:“随便吃,點外賣或者吃學校食堂,反正沒人管我。”

姜遙:“……”

他沉默了一會,最後輕咳一聲,說:“那個……你中午吃飯了嗎?”

顧帆心裏暗笑,臉上卻是一片愁雲慘淡,搖頭道:“沒有。”

姜遙:“那你在我家吃午飯吧,就當作我對你送醬油的感謝了。”

顧帆客套道:“那不好意思吧。”

姜遙擺手,說:“別客氣了,進來吧,馬上就吃飯了。”

顧帆最擅長順杆爬,他彎着嘴角笑到露出兩顆小虎牙:“那好,謝謝你了。”

姜遙把他迎進屋,指着地上的拖鞋告訴顧帆随便穿,然後他就風風火火的拿醬油去廚房拯救他的紅燒肉了。

顧帆坐在沙發上,慢慢打量屋子裏的擺設,他們這棟樓就是專門租給學生們住的,格局都差不多,一室一衛一廳一廚房,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姜遙的客廳裏東西挺多,有種男生宿舍特有的雜亂,不過亂的還在承受範圍內,最讓人費解的地方……可能就是沙發上的一堆綿羊娃娃。

顧帆:“你很喜歡綿羊娃娃?”

姜遙把一盤紅燒肉放到顧帆面前的茶幾上,然後順腳把茶幾旁邊裝的滿滿的垃圾桶踢到茶幾底下,他笑着點頭,“嗯,毛絨絨的手感好,你再等一會,我去炒個黃瓜啊。”

顧帆說:“不用那麽麻煩了。”

姜遙搖頭,好像生怕顧帆阻止他。“黃瓜片都切好了,現在不炒了吃,晚上就只能拿它來敷面膜了。”

顧帆失笑:“那好。”

姜遙從牙簽盒裏拿了根牙簽,紮了一塊紅燒肉吃,邊吃邊點頭,“不錯不錯,我手藝真棒。”

顧帆:“……”

還可以這樣自己誇自己嗎?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聽見姜遙這麽不要臉的自賣自誇了。

第一次遇見姜遙,姜遙就全方面的給顧帆展示了什麽叫做“睜眼說瞎話”。

說起顧帆和姜遙的初識,應該叫做“表弟引起的血案”。

那是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很适合發生點血案什麽的,顧帆也不記得那天有沒有星星了,九點鐘他下了晚自習回家,在路上被人用麻袋套住頭,扔到巷子裏好一頓拳打腳踢。

顧帆措手不及,根本沒辦法反抗,只能躺着認打,一直到他覺得自己疼得都要裂開了,那幫人還沒有住手的意思,最後是有個帶着醉意的聲音阻止了他們,“我說,都停下來吧,出口氣就得了,要是真把人打殘了你們養啊?”

其他人想了想,也同意了,最後又踢了他幾腳,罵罵咧咧的走了。

顧帆聽出來有個聲音是他的同學許翰淩,那标志性的公鴨嗓,認不出來就有鬼了。顧帆記得自己跟許翰淩平日裏井水不犯河水,無仇無怨的,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許翰淩的女朋友甩了他轉頭去追顧帆。

不過顧帆已經拒絕那個女孩子了啊。

為了這麽一點事就背後陰人?

許翰淩的心眼可真大。

顧帆在心裏暗罵:許翰淩,你給我等着,弄不死你我就不信顧。

顧帆一動不動的躺着,他一動就渾身疼,手機也被那幫混蛋砸碎了,打不了電話求救。顧帆想着反正天氣也不冷,就在巷子裏躺着吧,說不定一會就有人經過這裏了。

按理來說,這種很閑的時候,最适合看個星星什麽的了,不過顧帆此時腦袋上套了個大煞風景的麻袋,什麽都看不清。他只好安靜如雞的癱在地上,一邊感受身上傳來的陣痛,一邊思考自己的肋骨斷沒斷,手臂折沒折,腎碎沒碎,肺裂沒裂,五髒六腑尚且健全否。

他渾渾噩噩的躺着,一直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傳入他耳朵,顧帆大聲呼救:“救命啊!”

那人安撫道:“沒事啊,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顧帆聞聲一愣,這聲音好像是剛才阻止其他人繼續打他的那一個……

揍完了又回來救人,什麽毛病?

那人一邊把他從麻袋裏解救出來,一邊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這下手太狠了,怎麽被打成這樣啊,真可憐。難道是為情決鬥?唉,天底下那麽多胸懷寬廣的女孩子,何必執着于一個人。”

顧帆:“……”

看來這貨喜歡胸大的姑娘。

他借着黯淡的月色打量面前的人,連帽衛衣,棒球帽,還戴了個口罩……擋得挺嚴。

顧帆沒接他的話,只說:“麻煩你把我送到市醫院。”

那人把他扶起來,真誠的建議道:“市醫院太遠了,我送你去那邊的診所吧。”

顧帆慢吞吞的說:“我要是死了,許翰淩估計就要去坐牢了。”

那人沉默了幾秒鐘,他扶着顧帆手臂的手在不自覺的收緊,被人當面把自己同夥的名字叫出來,感覺一定不太好。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想殺人滅口了。

那人輕咳一聲:“……好,我送你去,我給你打個車,你自己去醫院行嗎?”

顧帆問:“你不陪我去?”

那人一僵:“不去。”

顧帆:“為什麽。”

那人義正言辭:“……我做好事不留名,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只是千千萬萬的熱心群衆之中十分渺小的一個。”

顧帆:“……”

也是,畢竟蒙面大盜搶完人之後,也不會自己把面罩解開來給人看的。

顧帆嘆道:“那好吧。”

那人說:“我會幫你付醫藥費的。”

顧帆冷笑,他很講道理的說:“這錢我會管許翰淩要的,不用你花錢。”

那人沉默了一會,沒說話,他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把顧帆塞進車,跟司機講了目的地,然後往顧帆手裏塞了一些錢,“你就拿着吧,治傷的話,你身上的錢可能不夠。”

顧帆心想也是這個理,就沒拒絕他。他醞釀了一分鐘,剛想說點什麽,就看見那人……頭也不回的跑了。

跑的好像後面有狼追他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顧帆才是打人的那個。

顧帆扯着嘴角笑,笑得臉疼,他慢慢把車窗搖了上去,不着急,是賬是恩都可以慢慢算。

顧帆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講理的人,哪怕他被許翰淩打了個渾身青紫,他也沒選擇以暴制暴。

他只不過……是在一次班級聚會的時候,帶着所有同學們(包括許翰淩喜歡的女孩子),一起去吃了頓價格不菲的火鍋。然後耍了點小手段,刺激許翰淩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逞能,非要自己一個人付這頓飯的錢。

然後顧帆就十分“感激”的同意了,還號召全班同學站起來一人敬了許翰淩一杯酒——差點沒把許翰淩喝到醫院去。

報仇雪恨确實挺爽的。

顧帆微笑着想。

料理完許翰淩,顧帆就開始找那天的“熱心群衆”了。

倒是不難找,消息靈通的八卦群衆滿地都是,顧帆旁聽側擊的打聽到許翰淩有個表哥,叫姜遙,也在這所大學上學,兩個人感情極好。

那個八卦群衆的原話是這麽說的:

“姜遙對許翰淩那簡直是父愛,啧啧啧,許翰淩每次闖禍都是姜遙給他收拾殘局,揍完人都要姜遙把人送醫院。”

顧帆:“……”

他對此深有體會。

從那之後,顧帆在學校裏見過幾次姜遙,雖然每次都是擦肩而過,但是顧帆把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微啞的嗓子,還有點小撩人。

嗯,沒錯了,是他。

顧帆本打算過兩天就去會會這個姜遙,結果沒想到,他們兩個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驀然擡首,那人就住你樓上。

顧帆一笑,亮出嘴裏兩個小虎牙。

熱心群衆,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