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昏定晨省後,廖婕妤便受麗妃相邀,一道去了桑儀殿。
廖婕妤普一落座,便見碧菱端來一個黑色陶罐,遞于自己,廖婕妤的目光落到陶罐上,心中微微一動,笑的谄媚:“娘娘這是……”
麗妃明眸清麗,微微一笑:“你應得的,好好收下。”她給碧菱個眼色,碧菱會意,掀起封在上面的蓋子:“這是龍園勝雪,因這數量極少,有時連娘娘都舍不得喝。”
廖婕妤沒壓住自己的好奇,像陶罐裏瞟一眼,她雖不懂茶,卻也知曉這茶堪稱白茶中精品中的精品,因其茶色潔白如雪,光明瑩潔,狀若銀線,故有此名,而其工藝傳聞則是更加複雜,熟芽在剔去,只取其心中一縷,并用珍器儲清漬之。
碧菱見廖婕妤這表情在旁解釋道:“這茶名貴在工藝,而且茶葉本身也矯情的很,因此一年到頭茶葉的數量也不過爾爾。”
“娘娘,這茶這麽名貴,那臣妾就更不要了。”
其實廖婕妤眼中的渴望已經透漏出她的垂涎,只是面上還維持着客套,麗妃也不拆穿她,淡淡道:“收下吧,這件事你辦得很漂亮。”
廖徐婕妤不覺含笑:“如此臣妾多謝謝娘娘了。”她看着麗妃心情甚好,似探究的問道;“娘娘,有一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麗妃知她想問什麽,喝令宮女都退下後,對着徐婕妤笑道:“你時想問為什麽本宮會确信皇上會信你的話。”
廖婕妤面色尴尬,微微一紅:“臣妾當日看皇上并無多大的反應,而且,皇上素日來最喜愛賢妃,若是被皇上查出來此事并非賢妃所做,臣妾怕……”
“你不必怕,本宮好歹服侍君駕多年,皇上是個什麽性子,也能知曉一二。”
這件事麗妃是幕後之人,但什麽事情都是她自己擋在前頭,顧惠懿只怕是不會在令她好過了,她這一遲疑思索,麗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婕妤不必整日想些有的沒的,放心……出了事,還有本宮一力擔着。”
麗妃擡眸,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本宮有些累了,婕妤要是無事就先行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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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才看的很清楚,廖婕妤手裏拿着一個很小的陶罐,從桑儀殿出來,應是麗妃給的東西,看來上次誣陷娘娘的事,廖婕妤可是功不可沒呢!”
“廖婕妤不如徐婕妤細心,為人又兩面三刀,讨好麗妃不夠,又想讨好本宮,這樣的牆頭草麗妃怎麽會放過她?”顧惠懿的視線落在康樂身上,手指扣在桌上,語氣凝重:“你要好好學着點,如果麗妃真的想包庇廖婕妤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跟她有任何來往,她就是想告訴本宮,辛又薇的事都是廖婕妤做的。”
康樂一愣,繼而道:“奴才知道了,可是娘娘……為什麽容姑娘那天回來,會不知道這件事?”
秋容回想起那天仍舊心有餘悸,面色瞬間浮白,勉強回道:“那日奴婢與人發生争執,被打昏了以後就在養心殿了,奴婢在醒過來,卻聽太監禀報皇上已經到了,奴婢以為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但沒曾想皇上倒是沒想難為奴婢,三兩句話就給奴婢放了。”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太過奇怪,康樂只知辛婉儀的腳傷了之後,皇上隔天便駕臨了依如宮,雖然看起來不像是興師問罪,但那次皇上走的很着急,臉色也不大好,他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追問道:“容姑娘,皇上那天到底問了你什麽。那天又發生了什麽,你在一五一十的講講清楚。”
顧惠懿點了點頭:“你說吧,本宮也想在聽一聽。”
秋容瞪着雙眼表情很有點惶恐不安:“皇上問我,為什麽沒有近身服侍娘娘,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南旋殿附近……其實那天曼槐姑姑來找我,說是宮裏來了一批新入宮的宮女需要人教導,奴婢當時也沒有多想,只大致告訴了以南。那天皇上設長樂宮宴,所以各宮裏很冷清,都沒什麽人,只是奴婢路過南旋殿的時候見兩個宮女在争執,然後她們互相推搡着對方,就掉出了一包東西,當時奴婢覺得好奇,就彎腰撿了起來,奴婢還沒等打開看看,就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宮女把抓住奴婢的手,奴婢掙脫不得但也認得她,她是辛婉儀的人……”
“然後,奴婢自侍身份本想教訓她一番,就聽她口口聲聲說什麽陷害婉儀之類的,要求皇上做主把奴婢送到辛者庫,奴婢覺得莫名其妙,想要走,她卻不肯放手,後來奴婢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就昏迷了,在醒來,就在養心殿了。”
回憶起當時,秋容此時的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還是驚魂未定,以南上前安慰了她一番,憂心忡忡的道:“娘娘,這也怪不了秋容,對方是有備而來的,秋容正好誤入了對方的圈套,婉儀的腳又被傷了,而人證物證也都在,皇上很有可能起疑的。”
顧惠懿漫不經心的用指甲敲了敲杯盞,她冷笑一聲,悠悠道:“曼槐以前是德妃娘娘身邊的人,心思缜密,在後宮生活了不少念頭,皇後愛惜她,才把她留在身邊,沒想到,她竟然與麗妃串通一氣來陷害本宮了。”
以南‘啊’了一聲:“那這件事皇後會不會是幕後之人,難道皇後想把娘娘除之而後快?”
“這件事本宮還不好妄下定論,雖然皇上說皇後并未傳召任何人,宮裏也沒有新來的宮女,但是皇後也許是真的不知情,只不過,這恰巧證明了秋容在撒謊。”聯想到此層,顧惠懿微微一笑:“也許麗妃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想要挑撥離間呢,她這一步棋,還真是一箭三雕。”
“陷害本宮妒忌辛又薇不說,還讓她鏟除障礙最先榮獲聖寵,順帶挑撥了本宮與皇後娘娘之間的關系,真是好一出苦肉計!”
把其中串聯起來,以南越想越心驚,只勉力定了心思,低聲道:“原來娘娘與麗妃未曾有這樣撕破臉皮的時候,現在愈想,便愈覺得麗妃心思之深,無法揣度。”
顧惠懿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斂,目光狠戾:“她最厲害的不是心機,而是揣度聖意,她知道凡事皇上信都只會信一半,秋容不過是一出障眼法!若是皇上真的覺得秋容是得本宮授意陷害辛又薇,那她與皇上說去教導宮女就是欺君之罪,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秋容聞言後退了一步,臉色霎時雪白,不敢置信。
以南扶着她的雙肩:“你別怕,現在我們不都是好端端的麽?”她停了停,看着顧惠懿:“娘娘,既然皇上知道你沒有在辛婉儀的鞋裏做過手腳,又怎麽會放由別人冤枉你?”
“你還不記得當日麗妃在長樂宮宴上說的話?她說本來是在宮外找的舞姬,但是那舞姬扭傷了腳,所以才會變成辛又薇。”
以南點了點頭。
“很顯然,皇上以為是本宮找人傷了那名舞姬,如果皇上真的是認為就是本宮傷了辛又薇,傷害妃子的大罪,能會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麽?”
以南默然住了半晌,有點不可置信:“皇上竟然會相信這樣荒謬的事?”
康樂呆怔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南姑娘,你仔細想一想,這并不荒謬。衆所周知,今年皇後娘娘的身體不适,所以長樂宮宴的大小事宜由我們娘娘全權代勞,而娘娘又沒經驗,只能墨守成規。但是,一向與我們娘娘不睦的麗妃想出了一個新鮮花樣,為博聖上一笑。而偏偏在這時候,如果麗妃安排的計劃出事了,你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做的。”
碧空上的太陽被浮雲遮擋,壓住了光芒,如今浮雲盡散,就像這些真相一樣,毫無保留的暴露了原本的模樣,顧惠懿胸口泛起了酸澀,她容色一黯,淡淡的撇過頭去。
以南道:“娘娘,所有有關的證據都是于我們不利的,若要深究,我們的确讨不回來一絲好處,可是風水輪流轉,笑的最後的,絕不是麗妃。”
“是啊”顧惠懿抿了抿唇:“來日方長……”以前黎安從未這樣懷疑過她,果然,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已經不複當初了麽?她垂下長睫,除了深不可見的心意之外,也涵蓋了無奈和不甘的怨:“廖婕妤是不是一直都再養畫眉鳥?”
康樂詫異:“娘娘是要見廖婕妤麽?”
“明日吧。”顧惠懿旋即站起身來,端詳着放置在門側的琺琅花彩瓷瓶:“想來婕妤最近受禮手都要收酸了……還有,你記得,本宮想見見那兩只鳥,你也一定要讓她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