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閣位于四國邊境,要想到達甯朝邵陽城,便要先過南诏國的臨竭城。他們打算乘坐着船裝扮成商人,沿途打探情況,可偏生有沈桑榆這麽個記憶停留在九歲孩子時候的主,沿途可能會多生出很多事端。
她便成了他們中的一個不定的因素。
出了清風閣的沈桑榆像只出了籠的小鳥,這裏挑挑揀揀,那裏一蹦一跳,全然沒了那晚哭着吵着要見爺爺、爹爹時淚眼婆娑的樣子,小孩子的心性自然是沒法用大人的想法去了解的。她拽着枯迦的衣袖,站在船的甲板上,迎着河風很是惬意,她的嘴角沒有一個時刻不是高高翹起,眉眼沒有一刻不是笑開了花的樣子。
"開心嗎?"枯迦輕輕撩起她的耳發,眼神中帶着寵溺。
沈桑榆給了枯迦一個大大的擁抱,像只歡騰的小燕子,在甲板上轉着圈高呼:"開心,開心得不得了……神仙哥哥真棒……"
枯迦身子僵硬在她那個懷裏,那個懷抱很溫暖,跟他夢中的一樣。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能永遠這樣失憶下去,這樣至少她每天都活在快樂的時光裏,不會再去想什麽家仇、血恨、國禍……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将她變成這樣,那他便是自私的。他要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讓她遮掩癡癡愚愚地活下去,像個行屍走肉。
約摸四個時辰的功夫,船便行至南诏國的臨竭城。他們的喬裝成了航海的商人,自是沒人阻攔他們靠岸。臨竭城是南诏毗鄰甯朝的城鎮之一,與甯朝的邵陽城隔江相望。南诏國的航運很便利,連通甯朝與西禹國兩地,也是甯朝與西禹商人來往的重要航道之一。
沈桑榆從小毗鄰北戎的邊塞長大,北戎人見得多,卻很少見過南诏人。
南诏與北戎不同,北戎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戰,好狠鬥惡,所以總耐不住好鬥的性子,總想着偷襲甯朝邊境。而南诏國卻是海上的民族,他們依靠航海、打魚捕魚為生,沒有什麽好鬥的性子,很習慣安居一隅,不擅長與人争鬥,與甯朝更是世代友邦。可如今,南诏國竟與甯朝宣戰,這是近百年開都從未有過的事。
枯迦牽着沈桑榆的手,走在臨竭城的街道上。臨竭城沒有想象中繁華的樣子,街道上并不喧鬧,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南诏官兵打扮的模樣在挨家挨戶搜刮銀兩,街頭傳出的事叫罵聲,和孩子的哭鬧聲此起彼伏。往巷子深處走去,街邊坐着的是一群衣着破破爛爛的百姓,神色木然地坐在街邊看着來往路人,偶爾發出一兩聲乞讨聲。
沈桑榆的衣角被輕輕拉扯着,她低頭望去,是一個衣着破爛,黑黑的小臉上只露出兩個小葡萄似的眼前,哀求着:"姐姐,賞點東西吃吧……"
沈桑榆見他甚是可憐,偷偷拿出身上之前買的桂花糕分給他吃,誰知原本有些許吵鬧的巷子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穿着破破爛爛的臉上烏黑的叫花子都圍了過來,将枯迦他們這群人圍了起來。沈桑榆惶然無措地環顧着四周,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施舍給小乞丐一塊桂花糕,會惹出這樣的禍事,忐忑不安地緊緊拽住枯迦的手,眼角挂着晶瑩的淚珠。
枯迦見所有乞丐圍了過來,牢牢将沈桑榆護在身後,對着小六子使了個眼色。
小六子靈機一動,趕緊往天上灑了一把銀珠子,護着沈桑榆與枯迦趕緊逃出了乞丐的包圍。看見從天而降的銀珠子,一堆衣衫褴褛的人們一擁而上地趴在地上興奮地撿着。
枯迦緊緊拽着沈桑榆的手與一衆人一起撤離這個地方。
“你沒事吧?”脫離那群暴亂的人群枯迦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轉頭低聲詢問。
卻不想一轉頭,他整個人便僵住了。他現在手中拽着的人哪裏是沈桑榆的樣子,分明就是之前扯着沈桑榆衣袖求賞的小乞丐。他大驚失色地甩開小乞丐的手,怒吼道:“怎麽是你?桑榆呢?”
小乞丐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兩只小葡萄似的眼睛茫然地在眼眶裏打轉,怯生生地說道:“我……我不知道,忽然就……就被你拉走了……”
枯迦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氣息,雙手死死握拳,原本雲淡風輕的臉變得戾氣橫生。他松開小乞丐的手,低聲說道:“你走吧……”
恍若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有股不寒而栗之感。
身旁的小六子不解,這小乞丐分明就是拐走沈桑榆的同夥,他不明白枯迦為啥還要放他離去。
小乞丐也是疑惑地望向枯迦,不可置信地問道:“真的?”
“我說走!我不想重複第二遍!”枯迦壓抑着嗓子,語氣低沉,不怒自威。
“哦……好!好!我走!我走!”小乞丐露出兩顆小老虎牙,脫離了枯迦的束縛,一蹦一跳的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人群。
“公子,為什麽放走她啊?一看這小乞丐就是綁走沈閣主的同夥,放走了……”小六子很是不解,明明抓住這小乞丐嚴刑逼供,應該就可以套出沈桑榆現下究竟在何處,可是偏偏讓枯迦這麽輕易就放走了,這下想要找到沈桑榆的下落豈不是大海撈針了。
枯迦擡手制止了他的提問,摒氣雜念,嗅着氣息,腦海中隐約形成了一條道路來。他低沉着嗓子,輕輕跟小六子說道:“跟我走……”
小六子随着枯迦,東竄西竄最後停在了一富麗堂皇的府門後門處。
“公子……你确定咱們閣主被帶到了這地方?”小六子疑惑地指着這高門府邸。
一般年輕女性失蹤,多半便是被拐到風月場所買賣,可被拐到這麽一府邸,一看就是南诏達官貴人的宅所,怎麽會做拐賣姑娘的勾當呢?這不和常理。
“南诏親王,高玺府邸。沒錯!”枯迦看着府邸前的牌匾“玺王府”三個大字,眉頭皺得更深了。
南诏親王,高玺。性格乖僻,亦正亦邪,傳言他是個風流不羁的浪蕩子,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相傳原本前南诏王過世之前将南诏傳召于他,可他辭而不受,反抽身出朝廷,遠離南诏帝都,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在外人看來這高玺就是個花花王爺,可在枯迦看來,這南诏最難纏的人物,高玺當屬第一。畢竟能當初能號令名震一時的南诏破甲軍,一般的人又怎會有那樣的氣魄。
此番沈桑榆落入他的手中,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過?但清風閣與他的過招是在所難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