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夜色

夜色降臨,院子裏的燈籠都亮了起來。房裏的龍鳳雙燭散發出柔和明亮的光,按風俗應該燃三天。

用過晚飯後不久,詠梅帶着滌松苑的兩個丫鬟滴翠和流緋送了洗漱用品和換的中衣過來,站在門外道:“少夫人,該洗漱了。”

“進來吧。”

詠梅指揮滴翠放下盛了熱水的盆,流緋手裏托着換洗的衣物看着她。雖然滴翠流緋都算滌松苑的老人了,可詠梅一直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協助夫人管事。如今來了這邊,琢磨着也是幫着新進門的少奶奶管理家務的,因此,二人對她仍是畢恭畢敬。

我看着詠梅,示意她可以先退下,道:“好了,謝謝詠梅姐姐。”

詠梅完全沒有要退下去的意思,垂手立在一旁。滴翠與流緋對望一眼,并排立在靠近二表哥的那一邊。

二表哥坐在梳妝臺前,手裏随意拿着本書晃來晃去,垂着長長的睫毛,似乎在仔細研究這本尚未打開的書。

芸兒站在我身邊,正想說話,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官人,是否現在洗漱更衣?”我走到二表哥身邊,柔聲問。

二表哥反複把玩着手裏那本書,沒說話。

“詠梅姐姐,要不你們先下去歇着,待會兒需要時我再叫你們吧。”

詠梅明顯不滿:“可是,夫人特意派奴婢前來幫着少夫人伺候公子,這……”

姨媽,我現在的婆婆,我的确不知她是出于何意,把她的貼身大丫鬟指派到滌松苑來。我只知道,我不喜歡讓詠梅近身接觸二表哥。

滴翠流緋都微微垂首,悄悄盯着詠梅看。

“那姐姐說該當如何?”我看看詠梅,又看向二表哥,溫言道。

詠梅不語,似乎在糾結着。然後,擡頭輕聲問我:“少夫人,奴婢鬥膽說一句,伺候公子洗漱,不是奴婢們該當應分的嗎?滌松苑的丫鬟不一直這般伺候二公子嗎?”說着,她看看滴翠流緋。

一雙眼睛直直地逼視着我。這哪還叫鬥膽了?分明膽大包天!

我心裏冷笑幾聲,溫言問:“姐姐說得有理。只是官人現在并不想洗漱,難不成,咱們竟要強壓着他來過?”

“奴婢不敢。”

詠梅連忙低頭下跪,看得出氣鼓鼓的。

“芸兒留下伺候我洗漱,各位姐姐暫且先退下歇息吧。待會兒官人要洗漱了,由我來服侍。就不必驚擾姐姐們了。”

詠梅欲言又止,率先退下,滴翠流緋跟着也出去了。門上的珠簾發出刷啦刷啦的響聲。

“姑娘,她們也欺人太甚了!”芸兒壓低聲音,氣咻咻地道。

我搖搖頭,沒說話。

洗漱完,芸兒也被我打發出去了。

我穿着中衣,斜倚在床頭,看着坐在梳妝臺前的二表哥,不由得就蹙起眉。

今夜,又會如何度過?

我倚在床頭昏昏欲睡。

再一睜眼,卻見窗外夜色沉沉,不知是什麽時辰了。二表哥爬在梳妝臺上似乎也已入睡。我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為他搭了件絲絨鬥篷。又躺回床上,卻是輾轉反側再無睡意。

托着臉頰,側身半躺在床上,我看着二表哥。

果真是燈下看美人啊。

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即使他再怎樣癡傻,即使他再怎樣冷落我,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他也是我成過親拜過堂的夫君。有我這個娘子在,我就決計不會再讓別的女人接近他。包括丫鬟。

心中一動,我翻身下地,從箱子裏翻出紙筆,爬在靠近裏屋門那邊的美人榻上,一筆一筆,對着二表哥,精心地開始描繪他的睡顏。

不知何時,我趴在幾經修改的畫上睡着了。再醒來,東方已泛白。睜眼一看,二表哥已不在梳妝臺前。我大驚,連忙爬起來四下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