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吳霆占據了一半床的面積,如今堪堪停在了床的邊緣,眼看就要落下去。

在落與不落的分界點上,王明明詭異地保持住了清奇的睡姿。吳霆看了一眼,先是心驚肉跳,随後就無奈地笑了。

他下床走到王明明即将掉落的那邊,将人往裏推了推,林木的敲門聲仍然沒有停下,“明明,你快點兒起,你媽已經發飙了,讓我把你弄下去,要不她可就自己上來了。”

吳霆聞言拍了拍王明明的臉,他睫毛顫了顫,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幹嘛?”

“你媽說要上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一個炸彈,登時把王明明炸醒了,他聽見了林木的聲音,救命一樣扯着嗓子喊:“我醒了我醒了,木木你趕緊進來!”

他推了吳霆一把,像是埋怨他不趕緊給林木開門一樣催促道:“你愣着幹什麽?趕緊去開門啊!”

那語氣活像妻子埋怨丈夫,吳霆十分受用,春風和煦地去給林木開門。

滿臉不耐的林木本來準備迎接的是頭頂雞窩的獨腿大俠,沒想到看到的是上半身赤/裸的吳姓男子,此男子帶着滿面春風,挂着讓人起疑的和煦笑容請林木進門,怎麽看怎麽像宮鬥成功了的娘娘。

被老媽喊人起床的恐懼支配的王明明是沒有腦子的,等他反應過來想去阻止吳霆開門時,林木已經煩躁地進門了。糟了,誤會發生了。

吳霆對這個美麗的誤會很是滿意,并不想做什麽解釋。王明明卻不想林木誤會,畢竟他昨天還在擔心他,怕他跟吳霆這個花花公子扯上關系後會傷到自己。

明明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林木跟他認識的時間比吳霆長的多,在值得信賴的指數上,林木拉吳霆十萬八千裏。王明明的朋友不少,但值得交心完全信賴的,林木可以說是第一人。

正是因為兩人有這樣親厚的關系,明明才不想讓林木誤會,更不想讓他擔心。

他先是把吳霆攆了出去,然後開始跟林木講昨晚發生的事。

好在林木這人通情達理,王明明一番解釋之後,林木接受了他的自證清白,但還是提醒他,不要太快跟吳霆發展,姚麓對林木影響之深,簡直讓他對任何跟姚麓有關系的人事都深惡痛絕,更何況吳霆本來就比姚麓還會玩兒。

這樣的人,會有真心嗎?

王明明洗漱一番之後,在林木的攙扶下下樓了。

吳霆一直等在門外,見他們走出來後,他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渾然不把剛才跟林木的劍拔弩張當回事,待他們走後,吳霆的臉登時沉下來,拿起手機迅速撥通了姚麓的電話:“喂,兄弟。”

姚麓好像還沒起,嗓音沙啞,語氣不耐:“幹什麽?一大早的!”

吳霆重重哼了一聲:“我在青原,你趕緊過來管管你老婆,整天纏着王明明,我都沒機會下手!”

姚麓一聽“林木”,立刻醒了:“你還真去青原了?你不是剛勾搭上晚香會所的頭牌嗎?人還沒睡熱乎你又去禍害什麽良家婦男?”

吳霆啧了一聲,不滿道:“說什麽禍害不禍害的,多難聽啊!你到底來不來,我告訴你,你不來,我整死那個木頭!”

姚麓扶了扶額,“再等兩天吧,還有一個跟美國遠航資本的合同要簽,我簽完了就過去。你先在那裏呆着吧,公司的事到時候我先交給孟副總處理着。”

“行,等着你啊,抓緊時間來。”

☆、心裏很疼

姚麓在海城的清晨中醒來,他拉開窗簾後又回到床上迷糊了一會兒,在這段将睡未睡的夢中,滿是林木的身影。

也許命運是有腳本的,姚麓這一生,感情緣淡薄,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好像都不能好好地在他生命裏紮根。

林木走後,姚麓在忙碌了一天後回到公寓,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他最初包養林木,為的是那張跟肖揚相似的臉,他恨肖揚,所以連帶着對與他相似的臉又愛又恨。

林木像是姚麓情緒的容器,容納着他的肆意傷害和如海深情。二十多歲的姚麓被林木對他那無怨無悔地承接漸漸俘虜了,雖然這種獵獲最初呈現地并不明顯,也不為姚麓的高傲性情所承認。

林木對他總是寬容的,他的寬容導致了姚麓的肆無忌憚,也造成了姚麓的錯覺。

他總覺得林木很愛他,特別特別愛,所以當林木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時,姚麓才覺得疼。

心裏很疼,臉上也疼,他覺得自己蠢透了,竟然連對方對他是什麽态度都搞不清楚。這種疼痛随之而來的是憤怒和委屈……以及清醒。

姚麓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在暴怒的邊緣堪堪停住,這才沒直接把人抓回來關在家裏。

他思考着林木跟他的過往,從初遇到分開,一樁樁一件件,所有載入回憶的都被拎出來細細咂摸,這種努力沒有白費,他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在金錢關系中高高在上,所以從來都沒有看看身邊人的模樣,他到底是什麽性情。他記得以前火熱交!!纏情到深處時,對林木說過很多情話,但是憤怒的時候又罵過很多難聽的話。

現在想想,他真想穿越回去大罵自己傻逼,回憶太讓人難堪了,怪不得有點兒閱歷的人總說往事不堪回首呢,他都對林木說什麽來着?

誇他溫柔賢惠,誇他懂事,不像吳霆那些情人那麽作,罵他蠢、罵他浪,罵他不識好歹,如今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看他自己,他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适合共度一生的良人。

林木想必早就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借着姚麓主動提分手趕緊讓自己脫離苦海。

沒錯,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林木以前就在岸上,過着自己單純的小日子,要不是他母親生病,他也不至于一頭紮進姚麓的懷抱裏。

他如今解脫了,想必開心的要死。姚麓卻感覺自己成了沒有家的浪子,天地之大,他又重新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人太苦了,姚麓無疑是很有錢的,要是重新找個情人,肯定不難,難的是他曾經對林木付出過。

付出會衍生牽絆,牽絆會産生牽挂,所有的感情都是在牽挂中加深的,如今,經過三年的時間,無論初遇和過程是否美好,林木都變成了一個對姚麓來說獨一無二的人,獨一無二到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

吳霆的電話讓姚麓再次想起林木,他回了青原,這本是一個與他無關的地名,現在因為有了牽挂在那裏,青原就變成了一根勾引他的誘餌,引誘着他步步前往,甘之如饴。

在海城處理完最後一個合同,姚麓把手上的工作跟孟副總做了交接,他打算在青原多呆一段時間,把人追回來再回來。

吳霆恐怕暫時回不了公司了,他又發現了新獵物,不吃到口一定不會放棄。

姚麓跟吳霆當了三年兄弟,對他的某些行事作風從來不置一詞,但是心裏是不認同的。姚麓知道自己不算個好東西,但在感情上他起碼不胡搞亂搞。

吳霆卻不同,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知有多少情人跟吳霆分手後暗暗垂淚,心裏滿心希望能跟吳少再續前緣。

但願望都落空了。

吳霆長的帥,家裏有錢,又是情場老手,風月手段段位高超,很少有人能不對他動心。

他的每一段情開始的都轟轟烈烈,讓人以為他非君不娶,可是他的熱情又消散得很快,激情沒有了,分手的時候就會到來。

姚麓時常覺得他熱衷于感情這種游戲,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在感情這種游戲中獲得樂趣,有着旺盛的精力,但也因此傷害了很多人,可他不自知,或者即便知道,也從來不在乎。

不過不管怎麽說,他當兄弟來說是合格的,姚麓因此跟他玩兒地挺好。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事吳霆在青原一攪和,林木生氣後,他倆會徹底完蛋,所以在這種擔憂的驅使下,姚麓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後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驅車去了青原。

☆、遭罪的是你自己

吳霆把地址發給姚麓後,忿忿地換下自己的名牌休閑裝,轉而穿上了純樸男子的标配,老頭衫和大褲衩。

金尊玉貴半生的吳少,在夏日的驕陽下裸/露着前胸後背的肌膚,感覺莫名羞恥。

這大概是不習慣導致的無措吧,他就差将手捂在胸口上了,活脫脫一個害羞的小媳婦兒樣,林木和王明明憋笑憋到扭曲。

臨走之前,王明明在背後喊吳霆:“喂!”

吳霆轉過身來,王明明笑着遞給他一物,吳霆一看,臉都黑了。

他難以置信地接過手中的草帽,無語道:“你讓我戴這個?”

王明明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戴着吧,你不會後悔的。”

吳霆不情不願地拿過這遭瘟的破草帽,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王父不想再磨叽了,催促道:“走吧走吧,該去幹活兒了。”

林木聞言乖乖跟上,吳霆見狀也只好跟上。

果園在村子的外圍,面積特別大,果農穿行其間,有摘桃的,有摘葡萄的,有樹标牌的,總之幹各種活兒的都有,反正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王父有自己的活兒要幹,林木對自己應該做什麽也很有數,所以王父徑自去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剩下吳霆跟林木大眼瞪小眼。

林木沒有過多的語言,只是說了一句:“摘桃吧。”就忙碌起來。

吳霆轉身望了望視野可見的人們,問林木:“你和王明明從雲大畢業,就是回來幹這種活兒的?”

林木回來當然不是為了種果子,但是他得先實地參與果園的勞動,才能對将要運作的對象有個直觀且客觀的認識,如此才能将大學所學的金融學知識更好地運作起來,但是這些,他是不打算跟吳霆說的。

吳霆從小沒吃過苦,他既看不慣這裏的人辛辛苦苦只掙那麽一點點錢,也不會把這裏的人當作自己的同類,他來到這裏,說白了就是見色起意,等他熱情消散了,青原這個名字他恐怕也會很快忘記,這樣一個人,對他說真話,純粹是對自己的侮辱。

他沒有回答吳霆,而是直接說道:“怎麽了?是不是活兒還沒幹就準備偷懶了?”

吳霆最聽不得刺激,他立刻反駁道:“誰說的?不就摘個桃嗎?誰不會?切!”

他學着林木的樣子,給自己戴上副薄手套,勞動起來。林木在忙碌的時候瞥了吳霆一眼,好心提醒道:“吳少,別忘了戴草帽。”

林木是農村出身的孩子,童年是在村子裏的土地上度過的,那些土地給他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村民門戴着草帽勞作的景象于他而言是滿是親切,他熱愛跟土地一切相關的東西,所以,他并不排斥戴上草帽,甚至可以說是喜歡的,因為這東西像是一個連接,他透過它,可以觸摸到祖輩父輩的心跳,也可以聽到土地的呼吸和脈搏,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過去。

吳霆卻不是這樣,他這人很有偶像包袱,覺得草帽這東西摸起來有些喇手,戴上破壞自己的形象,他倔強到寧可遭受暴曬也不想把這東西戴自己頭上,跟個傻逼似的。

林木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吳霆毛病多,不過還是提醒道:“奉勸你一句,不戴草帽,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吳霆置若罔聞。

林木跟吳霆起初離得很近,後來各自做自己的活,離得越來越遠,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大叔跑過來對林木道:“小夥子,你朋友暈過去了!”

林木對“朋友”二字沒對上號,不知大叔說的是誰,後來想到吳霆不知死活的臉,突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了。

他跟着大叔一路小跑,很快看見一群人圍着個圈兒,圈兒裏有人在喊:“散開點兒,都散開點兒,給他透透氣。”

“噗!”林木沒忍住,不厚道地笑了起來,他往前走去,人們也散開一些了。

視線逐漸不再被人群遮擋,一雙大長腿映入眼簾,林木向長腿的主人看去,只見吳霆正躺在一個大伯懷裏,大伯焦急地拿着草帽給他扇風,旁邊還有個小夥子又是給他掐人中,又是抹風油精的,吳霆則像一個任人擺弄的布偶,越看越好玩兒。

他走上前去問道:“他怎麽樣了?”

大伯道:“可能中暑了,還有點兒曬傷,要不讓他趕緊回去吧,一看就沒幹過活兒,在這裏也幫不上多大忙。”

林木道:“行,我先把他弄回去,下午再過來。”

大伯道:“我跟你一起吧,這小夥子看着瘦,其實死沉死沉的。”

林木嘴角抽搐了一下,吳霆要是清醒地時候聽見別人用“死沉”來形容他,估計要炸毛了。

他對大伯道:“那麻煩您了。”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爆發出一聲:“不好,雞跑了!!”

林木回頭看去,只見一只公雞領着一群雞往園門方向跑去,大伯愣愣地看着園門,滿是不解道:“這些雞今天吃什麽藥了這是?難道有人來啦?”

林木起身朝園門的方向望了下,說道:“我去看看,大伯您先把他扶起來吧,我在門口等您。”

大伯道:“行,那小林你先去看看。”

姚麓本來在園門口張望,樹枝交織組成的果園門比較矮,姚麓個子高,一眼就能望見果園裏的景象。

他四下裏逡巡,沒發現林木在哪裏,正猶豫着要不要去王明明家裏等着,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嘹亮的雞鳴劃破果園安靜的天空,姚麓眼皮陡然一跳,預感很不好。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只公雞像是參與戰争的先鋒一樣一馬當先,後面帶着一群母雞連飛帶跑的往他這邊奔來。

他瞪大眼睛,趕緊往周邊看了看,見四周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人後,才确信這些“飛雞”真的是朝他來的。

“卧槽!”

他平白看到這樣一副駭人的場景,拔腿就跑,邊跑邊朝後看去,好不狼狽。

正當他回頭的功夫,迎面有人跟他一撞,來人似乎比他身板兒弱,一下就跌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這聲音細細的,綿綿的,有點像從前無數個夜晚裏那人難以忍受時發出的聲音,姚麓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趕緊去拉人。

林木平白無故遭受撞擊,手跟地面狠狠摩擦了一下,他哀嘆于自己的倒黴,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姚麓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剛要開口訴衷腸,林木突然把他擋在後面,随手拿了一把大掃帚朝那些雞揮舞了一下,嘴裏發出恐吓的聲音。

氣勢洶洶的雞群立刻便啞了火,呼啦一下全散了。姚麓目瞪口呆地看着絕塵而去的公雞的背影,愣愣地道:“它們怎麽這麽對我?”

林木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是王叔養來看家的,肯定是你剛才鬼鬼祟祟,它們才把你當成壞人的。”

姚麓輕笑:“哦,是這樣。”他直勾勾地看着林木,嘴角微勾,語氣中有些縱容和寵溺:“不過我确實是個壞人,剛才謝謝你了。”

林木對姚麓沒什麽好臉色,正好這時候那個大伯過來了,林木趕緊上去幫忙。

姚麓緊緊跟在林木後面,很快就看見蔫了的吳霆。

他吃驚不已,趕緊把吳霆接過來并誠心向幫忙的大伯道謝:“您辛苦了,這是我朋友,我把他送回去就行。”

大伯嘆道:“讓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曬傷的地方給他擦點兒藥。”

姚麓聞言點點頭。

林木糟心地看了海城的兩位少爺一眼,扭頭領着姚麓往外走去。

出了果園,姚麓的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林木一看有車,心想這下好了,他對姚麓道:“趕緊把他扶到車上去吧,大夏天的,真是折騰人。”

姚麓欲言又止。

林木突然警惕道:“怎麽了?”

姚麓道:“沒油了。”

林木超脫地呼出一口氣:“算了算了,跟我來吧,先把他扶到村裏衛生所去挂點滴吧,真是嬌氣。”

他在前面火氣大地走着,姚麓拖着吳霆在後面慢慢跟着,烈日當頭,姚麓已經出汗了,但心裏的歡喜是難以言喻的。

他看着林木走的飛快,不時回過頭來埋怨他怎麽走的這麽慢,突然就有了點兒感悟,心裏有個聲音在悄悄地對林木說:“走的快又怎樣?我總會走到你身邊的。”

☆、姚麓來了

在衛生所給吳霆挂上吊瓶,林木道:“你先在這裏守着他吧,我回家一趟,待會兒給你們送點飯過來。”

他把自己和另外兩個人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像是一個操持家務的主婦,姚麓很喜歡他這副模樣,顯得兩個人關系密切,羁絆很深。

姚麓點點頭,笑道:“那我在這裏等着你。”

姚麓并不是很愛笑的人,從前在林木面前也很少笑,他大多數時候的微笑,都是在床上犯渾或者說葷/話的時候,所以林木對他的微笑記憶很不好,他沒有多做停留就出門回家了。

王父中午忙起來就不回家,跟果農在果園裏一起吃大鍋飯。林木進家門時,被飯菜香味激的登時一震,他快步進門,嚷道:“嬸兒,您今天都做什麽好吃的了?”

王母還在廚房忙碌,她對林木道:“都在桌上呢,自己看!”

林木喜滋滋地走到桌前,王明明早已落座,煞有介事地給自己脖子上圍了塊兒白毛巾,活像是準備在某高檔餐廳進餐。

林木惡作劇似的将毛巾一把扯下,手裏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兒紅燒排骨,他邊吃邊道:“你又犯了什麽毛病?”

他另一只手搖了搖手裏的毛巾,問道。

王明明嘆了口氣:“我有點口淡,想念法餐的海鮮,只能自己給自己催眠了。”

王明明饒有興致地看了林木一眼,林木跟他一對視,嚼東西的速度明顯變慢:“幹嘛?”

王明明老神在在,像個早已看破天機的神棍,他啧了一聲道:“你今天跟平常有點兒不一樣,到底怎麽回事兒?”

林木心裏一驚:難道我臉色這麽不好看?我果然是不待見姚麓的。

王明明戳他胳膊:“到底怎麽了?快說快說!”

林木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對面的凳子上,蔫頭耷腦道:“姚麓來了。”

“啊?”明明大驚,一個疑問的“啊”字被他說的百轉千回,裏面皆是十成十的難以置信。

“不是,”王明明很不解,“他來幹什麽?找你?他這麽喜歡你呢?以前好像不是這麽表現的吧!”

“我他媽問誰去!”他忿忿地又夾了一塊子老廚白菜,嫩嫩的白菜心混合着滑溜溜的粉條下肚,饑腸辘辘的腸胃立刻便得到了愛撫。

他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問道:“你家保溫桶在哪裏?”

“找那個東西幹嘛?對了,吳霆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林木聞言哼道:“那就是個祖宗,說什麽都不聽,現在已經被曬暈了,在衛生所躺着呢!”

“噗!怎麽回事兒?”

林木看到保溫桶後,自顧自地拿過來開始夾菜往裏放,王明明欲哭無淚:“我自己都沒怎麽吃呢……”

林木冷酷道:“先讓那兩個東西吃,別回頭生出什麽毛病再賴在你們家!”

王明明滿臉惋惜,他對林木道:“姚麓來了住哪兒?難道也要住我家?”

林木全身心拒絕道:“他想的美!”

王明明:“那就好。”

夜,王家飯桌。

王父一臉高興地給姚麓夾菜,林木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手中攥着筷子,五指幾乎要把筷子捏斷了。

王父不知道衆人之間的牽扯,樂呵呵地說:“這是飛騰的姚總,聽說我們這裏水果質量好,想跟我們合作呢!”

吳霆回家後就回房間養着去了,因此并不知道公司的名頭已經被姓姚的利用了。

姚麓在飯桌上跟王父聊的熱火朝天,快吃完飯的時候,他看了看表,很有禮貌地說道:“叔叔,不早了,我該走了,嗯,你們這裏有沒有旅館?”

王父一聽,熱情地說道:“去什麽旅館?就在家裏住!孩兒他媽,去,給姚總收拾間房間出來。”

王母動作挺麻利,他看姚麓年紀不大,也覺得孩子還是在自己家裏住舒服些,于是聽王父的話收拾房間去了。

姚麓:“不了,這樣太麻煩您了。”

王父:“不麻煩不麻煩,聽我的,就在這裏住,不住我可不高興啊!”

姚麓:“那……謝謝叔叔!”

王明明:“??!!”

林木:“?!”

心機婊!

林木蹭地站起身來,衆人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林木道:“我吃飽了,先回房間了。”

王父道:“去吧,明明,把小林扶回去。”

王明明瞪圓眼睛:“爸,我是病人!”

他氣的晃了晃傷了的腿,王父一拍腦門兒,又道:“小林,那個……麻煩你先把我們家這個死小子扶回去。”

王明明再次抗議:“我飯還沒吃完呢!”

然而抗議無效,王父加重語氣:“別吃了,看你這兩天都長圓了,回房間好好反省反省。”

王父訓斥完明明又轉過頭來和顏悅色地對姚麓道:“咱們剛才說到哪裏了?”

“銷售渠道。”姚麓提醒道。

王明明砰地一拍桌子,把王父吓了一跳,他厲聲道:“幹什麽你?”

王明明咬牙切齒地站起來,“木木,扶我一把。”

兩人勾肩搭背地回卧室了,路上王明明道:“這個姚麓就是來逼宮的,他一來,我父皇都不喜歡我了,整的他跟個正宮太子似的。”

林木哼道:“你才知道?他這個人狡猾地很,特別壞,得想辦法趕緊把他弄出去!”

☆、想我了?

姚麓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與林木的房間隔的很近,他上樓時,腳步放的很輕,像是會驚擾什麽。

剛剛踏上二樓,一陣大笑聲傳入耳際,毫無顧忌地,沒心沒肺地,卻又是發自內心的一場大笑,那是姚麓不曾觸及的存在。

林木不知跟王明明說到了什麽高興的事,兩個人一齊笑開了。

王明明的房間此刻沒有關好門,房門留着一道縫隙,從裏面漏出光亮,姚麓被那線光線吸引着,又被房間裏的笑聲蠱惑着,突然鬼使神差地朝王明明的房間走去,他的手搭上房門,輕輕一推……

嘎吱……

房門一聲輕響,林木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姚麓被那聲音突然拉回了神智,趕緊朝自己的房門走去。

林木走到門前,無奈地說道:“怎麽忘了關門了?”語氣中有一絲懊惱。

王明明要開始看電視了,沒有感情地攆起人來:“你快點兒走吧,耽誤我幹大事兒!”

“呸!”林木啐了他一聲,出門前不忘叮囑:“待會兒睡覺前記得過來把門鎖死,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

關門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林木朝自己房間走去。

二樓只有樓梯口有燈,林木往常回自己房間時,都是借着那燈光往黑暗處走,二樓走廊幹淨,這樣做很安全,并不會被什麽東西絆倒。

如今他憑借着慣性往裏走,直覺讓他意識到一絲危險,但慣性又在消融着他的覺知,等他到了自己房間準備推門的時候,一只手毫無預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林木一驚,然後就被捂住了嘴摟進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林木當然知道這是誰,想也不想就擡腳朝背後的混蛋狠狠跺去,姚麓發出一聲悶哼,但雙臂卻将林木箍的更緊。

林木從來不是一個乖乖就擒的人,但他戰鬥力不行,所以老是輕易被姚麓制服,但是如今在青原啊,青原是個什麽地兒?林木的大本營!

家鄉就是蠻橫的底氣,林木在這裏汲取了源源不斷的能量,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一樣,存心跟姚麓拼個你死我活。

姚麓對付林木得心應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推搡着進了他的房門。屋裏還沒開燈,視野所及皆是黑暗。

林木的聲音在這暗夜裏響起:“你幹什麽?又要來強的?”

他們兩個離得很近,身體相貼,林木氣咻咻的呼吸都噴薄在了姚麓的脖頸間,姚麓喉結滾動了兩輪,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你剛才在和王明明說什麽呢?嗯?怎麽那麽高興?”

林木不想跟他挨得那麽近,說來挺慚愧的,林木的精神總是向他咆哮着下命令遠離姚麓,可是他的身體又很誠實,畢竟上了三年的床,如今共赴巫山的主角之一就在眼前,加上黑夜的神秘催化,夏日的溫度逐漸從皮膚進入了身體深處,讓身體難以遏制地熱了起來……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要讓姚麓趕緊走:“關你什麽事?你還不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說出的話本來應該是帶有威脅性的,但是裏面詭異地摻雜着一點不穩的語氣,像是為了掩蓋什麽見不得的東西,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姚麓雖然在精神上跟林木有些南轅北轍,但他對他的身體卻很熟悉,單單聽他剛才的話,姚麓便有些聞弦歌而知雅意。

他低頭看着林木,臉跟他越貼越近,鼻尖逐漸觸碰到一起,那是個仿佛能融化心靈的親密姿勢,他輕佻地朝林木吹了一口氣,很直白地說道:“怎麽了?是不是想我了?”

☆、我喜歡樸素的

姚麓玩兒的這一手讓林木措手不及,他段位不如人,聞言呼吸突然一滞,這個反應正中姚麓的下懷,簡直是百分百出賣了林木。

姚麓樂壞了,只覺得林木這個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他把頭埋在林木的頸窩悶笑起來,林木此時完全忘了剛才的劍拔弩張,臉頰有如火燒,他有些羞惱,又有些丢人。

姚麓還黏在他身上,他低沉的笑意在胸腔回蕩,透過兩人相貼的皮膚傳到林木的身上,林木渾身就跟過電一樣,他一把推開姚麓,就跟在躲避什麽猛獸一樣,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

姚麓被推開後,沒有急着糾纏上去,他安然地站在林木的房間裏,好心提醒道:“不開燈嗎?”

林木的背靠在門上,一動不動。

姚麓輕笑一聲,存心逗他:“還是你就願意跟我一起在黑暗裏呆着?沒關系,我挺喜歡的!”

啪,林木又把燈打開了。

燈光突然灑滿房間,讓剛才适應黑暗的眼睛有些刺痛,林木遮了遮眼睛。姚麓四處打量着林木住的這個房間,品評道:“看起來挺舒服的,你是不是就喜歡這種樸素型的?”

天爺呀,林木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跟姚麓一起讨論什麽喜歡這個那個的問題,他們兩個的關系再單純不過了,終歸繞不開跟床相關的問題。

他敷衍道:“是啊,我喜歡樸素型的,無論是東西,還是人!”

他咬牙切齒地加重“人”這個字,姚麓恍若未聞,在把這個房間打量了一遍之後,突然沒了興致,他站起身來朝房門走去,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像是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看看林木的房間怎樣,從來沒動什麽龌//龊心思。

房門關上了,林木眨了眨眼,還有些不适應姚麓的規矩,他困惑地盯着房門,像是看了一出荒誕劇。林木對姚麓的混蛋深有體會,與他挨近總是逃不脫人類本能的主題,現在他彬彬有禮地離開,沒有給林木造成什麽傷害,林木都快有點兒不适應了。

媽的,他差點兒被姚麓弄出斯德哥爾摩來了,果然受虐是會形成習慣的。

姚麓回到房間後一夜好眠,林木被挑起火後一整夜睡的不安穩。

第二天,姚麓起的很早,他站在青原晨間清新的空氣裏伸了個懶腰,然後沿着鄉間小路晨跑去了。

篤篤篤!

林木拖着疲憊的身軀去開門,他軟的像根兒面條,打開門後把身體倚靠在門上借力,困倦地看着王明明。

“天哪!”王明明怪叫,“你昨天幹嘛去了?”他用腋窩撐着拐,兩只手伸出去扒拉林木的眼睛,“這眼圈兒黑的!”

林木攔住他兩只作孽的手,“我昨天失眠了!”林木無奈地嘆了口氣,讓門大開放王明明進來,“我去洗漱,待會兒扶你下樓。”

“不用了,我還要去看看吳霆。”

“看他幹什麽?”林木皺眉。

“他不是生病了嗎?關心一下病號而已,看你緊張的,我起碼也是感情失敗過了好嗎?難道我會一直摔跤嗎?我有分寸的,會保持距離哈!”

林木欣慰地拍了拍胸口:“朕心甚慰!去吧!”

吳霆打開門,頭發無精打采地趴着,再沒有了往日嚣張跋扈的模樣,反而像是被這片水土馴服了的猛獸,顯出一點天真純樸來。

中暑和曬傷把他整的夠嗆,他現在後背還有些火燒火燎的,短短一日,他已經覺得自己瘦了。

王明明關切地看着臉色蒼白的小吳問道:“現在好點兒了嗎?”

吳霆讓門大開,自己又夢游似的回到了床上,王明明剛把拐握在手裏跳了兩下,突然被不明力量拽住了耳朵。

“嗷!”

他扭頭去看來人,只見王母扭曲着臉,氣急敗壞地訓斥道:“有拐你不好好拄,一天天的,跳什麽跳!”

王明明生性跳脫,這兩天拄拐拄煩了,有時會把拐握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