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人心不如水,
等閑平地起波瀾。
夜風溫柔和暖,水波粼粼,映出燈火迷離。
水上樓閣,曲曲折折。
在暖紗中,聞青端坐,微微擡手,一陣流光閃爍。
鳳首箜篌在他手中奏出泠泠之音,輕撥小調,悠然如落花逐流水。
戶部侍郎王洛書高坐上位,與周圍官場同僚談笑風生。
這王洛書雖然已經年近中年,卻是個儒雅的美髯公。
他穿着低調的藍綢長衫,笑着與同僚頻頻敬酒,時不時看向正在奏樂的聞青。
“今日這個樂師,不同尋常啊。”看慣沉浮的王侍郎低聲慨嘆。
“大人為何有此一言?”
王洛書看着聞青那雙自始至終都冰冷染霜的眼,笑了笑:“年輕人總藏不住,那樣一雙眼,如何是想要追逐紅塵的人的眼?”
“大人是否要去探探這樂師的底細?”
王洛書低笑,眉眼間一篇沉穩寬和:“罷了,這天下朝堂,恩怨情仇,早是年輕人們的事情了。我們,只需坐着看戲,求一個平穩度日便行了。”
王洛書有此一言并不奇怪。
他本是個老狐貍,素來中立,小皇帝和攝政王,那邊都不偏幫。
這麽多年做官做得安安穩穩的,眼看着也就是一輩子榮華富貴。
聞青奏曲畢,王洛書命人賞了一杯酒,和旁坐人言道:“本部院這一生,從未聽過這樣的箜篌曲。”聞青将酒一飲而盡,淡淡起身就是一禮:“王大人過獎。”王洛書賞識有才華的年輕人,哪怕只是個身份卑微的樂師:“聞先生真擔得上‘箜篌聖手’這樣的名頭了。”
聞青猛地一怔。
箜篌聖手,樂士無雙。
曾幾何時,謝紫也曾帶着江南綿綿春雨杏花的溫軟,這樣說過。
“王大人……謬贊,草民愧不敢當。”回過神來,聞青忙謝禮。
王洛書只是笑笑,照例賞下一些銀兩。
聞青也不清高。
人總是要填飽肚子的。
當聞青回到樂坊時,卻看見了謝紫。
望見聞青回來了,謝紫對他笑了笑,夜色中十分柔和的模樣。
“你的臉怎麽了?!”聞青的屋子因為主人的離去原本已熄了燈,當他點燃燈火時,卻看見謝紫右半邊臉上一片紅腫。
謝紫扯開一抹輕笑,眼神卻微涼,細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走路摔了一跤。”聞青哪裏信他這樣的鬼話:“謝紫!”
謝紫無奈地撇撇嘴,有些孩子氣的模樣。
“師兄說,最近都讓我不要去找他了。”謝紫有些疑惑,“我感覺,他好像急着和我撇清關系一樣。”聞青心底一顫,他是了解君歸閑的。
這個人對自己師弟向來當做親生弟弟,而今做得這般突兀,定是有什麽緣由。
“攝政王做事總有原因,你還是別想了,我給你上藥吧。定國将軍的獨生子,總不能這樣出去。”聞青從櫃子裏拿出藥膏。
打開圓盒,蘸取了一點膏藥,聞青抹在謝紫臉上。
因為上藥的緣故,二人靠得極近,近得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聞青微微垂着眸,眼中溫涼似水,像水銀一樣剔透的眸子在夜色中看起來,格外光滑流轉。
謝紫漸漸屏住呼吸。
夜風如水,如輕霧。
月色溫柔而朦胧。
燈火微微昏黃的屋子裏,安靜的呼吸聲。
如果這是一場流年夢。那麽但願此生,永不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