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紫步入樂坊時,聞青正在練習新的箜篌曲。

因為要給達官貴人獻奏,聞青自入樂坊之後,再也沒穿過那種簡素的衣服。

青衫依舊,只是層層疊疊,文雅不少,長袖衣擺一動,一陣流動的銀光。

就連箜篌,也是鑲金錯玉。

樂坊中鵝黃軟煙羅翻飛,紅樓朱閣,是京城一貫的奢麗。

謝紫對這種奢麗,談不上喜好,也不厭惡。

他既不是那兩袖清風的清流君子,

亦不是窮奢極欲的碩鼠官宦。

他只是個輕薄的公子哥,只不過叫尋常多幾分武藝傍身,又見慣了血罷了。

多數時候,他還是喜歡在青煙淡雨中喝一壺熱酒,看那繁華如何,生死又如何。

至于家國天下或者榮華富貴,似乎都和他,沒什麽關系了。

他只是恰好有個做了攝政王的師兄。

恰好,謝家被歸為攝政王一派罷了。

“聞青。”駐足輕喚。

聞青聞言回身,依舊是未被紅塵吞沒的清貴與淡和,婉轉凄清的風致。

長眉中凝一場江南煙雨。

微微擡眼,便看見謝紫一身波斯輕容,對他淺笑,好似與世無争。

因為富貴,

所以與世無争。

聞青冷笑。

卻又柔軟下神情,無端想起那過去幾個月裏謝紫明麗的笑,溫柔的言語,體貼的行徑。

“你怎麽來了?”

聞青緩緩起身,僅一拂袖,流光萬千。

謝紫擡袖,露出修長十指,泛着淡淡的粉,似染了一抹桃花。

而他掌中,托着一包油紙包着的糕點,飄散着淡淡的面香。

“在‘朝華坊’給你帶的,也不知合不合口味。”謝紫笑着将點心給他。

聞青接過,打開油紙,是“輕點菱花”。

三吊錢一包。

已抵農戶一月開支。

也不推脫客氣,二人此時早已相熟,再客氣也沒什麽意思了。

“那邊多謝謝紫你一片心意。”聞青撚起一塊“輕點菱花”,送入口中。果然不愧是朝華坊的東西,非尋常俗物可比。

只覺一個春日的韶華與芬芳,都流連在唇齒之間了。

不知不覺,露出一點微微的笑意。竟好似歲月流芳,萬物靜好,流年安穩。

謝紫不禁一怔。

“聞青,你今晚要在戶部侍郎王洛書府上替他壽宴演奏,我是來給你賀喜的。”謝紫笑着道。

聞青亦笑,只是眼中卻無多少喜色。

謝紫在他耳邊輕聲道:“恭喜你,離你的計劃,更近一步。”

聞青嘴角笑意頓時一凝,如同被片片鐵甲包裹般顯出冷漠來。

謝紫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忽然笑道:“聞青,我如果說我喜歡你很多年了,你信不信?”

聞青一怔,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別說他們兩個人都是男人,相識不過幾個月,說起來幾年豈不荒唐!

謝紫苦笑:“我就知道你不信。”摸摸鼻子,謝紫笑容複又明麗開來,“騙你玩的,難得看你這模樣,我也算賺了。”

聞青低低笑了開來:“下回,別拿這個開玩笑了。”

謝紫只是颔首,面上一貫的輕巧無憂,只是一雙明媚的眼,平靜如水時竟也好似看穿了山川歲月。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