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彼幹

自從聽說了長安派人前來黔州的事,安戟就頓時忙開了,什麽都要親自派人準備着,張羅着,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他嫁女兒娶媳婦兒呢。

“刺史,我能做點什麽嗎?”

溫括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想着幫他搭把手。

“哎呀,我都忘了!溫司馬在禮部多年,對這些東西,應該是很懂的呀!能否請教司馬,這···這阿史那家,我該怎麽接待呀?”

“不敢不敢,刺史言重了。其實長公主一家人,為人都很低調的,畢國公更是克勤克儉,在龜茲征戰時,更是與士兵同吃同住。我想這個阿史那彼幹,也應當是一位嚴于律己之人吶。這些個花哨的東西,他應該不僅不會喜歡,還會覺得刺史這是在刻意讨好,有結黨之嫌吶。”

“對對對!司馬提醒得對!”

安戟連忙招呼起下人來,趕緊把府衙還有他安排的住處裏頭,那些有的沒的的東西,趕緊都拿掉!

“哎呀,幸好司馬提醒得及時啊,要是我真這麽幹了,他們回了長安指不定就在陛下面前怎麽參我一本了呢!”

“刺史大人事事追求完美,也事事親力親為,實在是不該無辜被人誤會,我只是幫着說一嘴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溫括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學得了這副油滑的嘴臉,這跟以前那個在禮部幹點閑差都要得罪人的溫括,還真是不太一樣了。

或許一開始就是自己想錯了,自己既想要聲名,想要于官場上叱咤風雲,又想要一身幹淨,不染塵埃。

若非魏鄭公再世,誰人還能做到,更何況自己一介無依無靠之人呢。

想要的太多,能做到的太少,除了每天虛耗光陰,跟一群看自己不順眼的人打交道以外,再無旁的用處了。

其實有時候侯鎮提醒自己的話也沒錯,人活一世,哪能事事完美,回回如意呢。既然連事情都會有差錯,更何況漫長的人生一世呢。

“刺史,我聽說這個阿史那家族,跟您的家族,算是遠親,對嗎?”

“是啊,當年我們也是草原十八部的其中一個部分,只是後來隋末大亂,我們到了河西,跟着當時的豪族起了事。再後來呀,我的祖父幫着高祖皇帝收攏了河西,我們家也就跟着蒸蒸日上了。”

“那您還來黔州做個刺史?”

安戟嘆息一聲,有些無奈道:“要是先帝在的時候,我或許還能留在長安,但現在呀,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我要是不來黔州,這大唐跟我,可就遠咯。”

“您喜歡做官?”

溫括越發好奇起來,他還從未打聽過安戟的私事呢,尤其是在自己即将赴任黔州時,聽說了黔州刺史是一個胡人的時候,就覺得甚是驚訝。

“我喜歡大唐!我喜歡這裏!貞觀四年的時候,我跟着我的祖父來到了長安,見到了許許多多國家的人,北胡南越,各種各樣的都有!先帝說,他要收攏天下萬民盡歸大唐,萬民皆為大唐子民,萬邦皆受大唐庇佑!那時候我的家族也受到了冊封,我也就跟着留在了長安,我是在長安長大的!你別看侯鎮天天嚷嚷着說他要回長安,其實我也想啊!哎,想啊,心裏頭想,心裏頭癢啊!長安的東市,那裏有好多新奇的東西,不過你要是沒錢,也可以去西市看看,那裏魚龍混雜,更便宜!”

說着說着,安戟就發現了不對勁,趕緊住口,改口道:“哎呀,我忘了,司馬也是在長安長大的呀。”

“我不是,我小時候在長安,後來回了太原,給我父親守孝,後來才回的長安。我跟刺史比起來,在長安住着還沒滿十年呢。”

“是嗎?哈哈哈哈哈!哎呀,我這個人吶,什麽都有了,就是沒有功名利祿。先帝那時候本想放開科考,讓我們這些人也能順利地入朝為官,可信天不假年吶,先帝走了,我們也少有機會能留在長安了。”

“會的,等陛下掌權之後,一定會有這樣的機會的。”

安戟知道溫括話裏的意思,只是假裝不知,樂樂呵呵地應承着。

“長安,是我們所有人的長安!我也要回去!”

安戟想個小孩子一樣,振臂高呼道。

“好!回長安!到時候我帶着刺史去洛陽也瞧瞧。”

“哦,司馬去過洛陽?”

“我娘就是洛陽人,到時候請刺史喝羊湯,吃泡馍。”

“好啊,我也正想嘗嘗正宗味道呢,到時候司馬可不能像那個侯鎮一樣,扣門不肯給錢啊!”

“放心,管夠!”

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場面之下,安戟和溫括也不知道,接下來他們将要面對什麽,是被人無限刁難,還是栽贓陷害,還是直接來倆下馬威,先鎮住他們再說。誰也不知道,畢竟誰也不敢招惹那倆大爺。

連等了好幾天,黔州城外也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安戟也是越來越憂心,生怕他們是收到了什麽風聲,去了別處,到時候再直接來殺自己一槍,到那時,局面可就更難辦了。

“刺史別急,凡事都有個規矩,說不定是蜀中那幫官員拉着他們多喝了兩頓酒而已嘛,您着什麽急呀。”

“我能不着急嘛,這可不是什麽游山玩水呀,我連他來幹什麽的都不知道,褚世安一個人還好說,再多加上一個,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安戟還是坐不下來,來來回回晃悠,一會在府衙等着,一會又自己駕馬去了城門口等着,總之就是怎麽待着,都不安生。

“哎,你聽安戟說過,他跟這個阿史那家族,有什麽過往嗎,我看他,好像很緊張啊。”

溫括見勸不動他,轉臉就跟侯鎮打聽了起來。

“好像知道一些吧,以前李靖将軍打草原十八部的時候,還是他的家族,給當時的鴻胪卿唐儉帶的路去草原探查情況呢。後來也正是因為咱們掌握了先機,所以打起仗來,才會如此迅速兇猛。不知道安戟是不是在怕這個,不過以阿史那的性子,他應該不會記仇的。”

“你認識他?”

溫括有些驚訝道。

“哦,以前在校場,咱們一起操練過幾回,交過幾次手,有一些接觸。他跟他父親一樣,對大唐忠心耿耿,他不是那種會借機尋仇的人。”

“那就好。”

“怎麽,你還擔心起這個來了?”

“我是擔心你,要是安戟出了事,肯定也會牽連到你頭上的。”

“多謝——司馬。”

話到嘴邊,侯鎮還是改了口。

正聊着呢,安七七便一路駕馬飛奔回來了,邊飛還邊叫喊道:“來了來了!準備好啊,人來了!”

“哦,安七七,你這樣可不像是人來了,倒像是山上的熊來了呀!”

“不要笑了,真的來了!”

見他說得認真,侯鎮也不再打趣他,轉臉就跟着他一起進了府衙大門。

“那你現在回來做什麽?”

“刺史說,讓我回來收拾收拾東西,有些案卷,不能讓他們看見了。”

說着呢,安七七便直奔卷房而去。

“哎!什麽案子不能讓他們知道了?”

侯鎮緊跟上去,也有些緊張了起來,畢竟這些案子多多少少都過過自己的手,要是真有問題,自己也難逃幹系。

“我也不知道啊,刺史說最近這段時間的,全都收起來,他們要是問,就直接說還沒整理好呢。”

“哎!那我呢?”

侯鎮一把拽住匆匆忙忙的安七七,瞪大了眼睛問道。

“你?”安七七不懂他的意思,“我怎麽知道你?”

“哎呀,案卷你是收起了,可案子是我——和溫司馬一起辦的呀,他要是找我們問話怎麽辦?”

“你就随便瞎編吧,反正你編瞎話也厲害,還臉不紅心不跳的,一點不緊張,你自己看着辦,別煩我了!”

支走了侯鎮,安七七就在屋裏一頓鼓搗起來。

“不會有事的,興許人家就是随口一問,安戟本來就神經兮兮的,別聽安七七瞎白話。”

“不行,我還是回家去躲躲吧,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說···說完病了,是肺痨!”

“哎!肺痨可不好治啊!”

見實在是勸不住他,溫括也就只好先放他回家去歇着了,真再做一直等着待着,非給他吓出病來了不可!

“哎,你還要出去啊?”

見安七七抱着一堆東西要出門,溫括也一把拽住了他問了起來。

“把這些東西送到刺史家裏去,免得放在府衙讓人翻出來了!”

安七七悶頭辦事,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搭理自己,溫括也就一個人趕去了城門口,迎接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大人物。

不過話說回來了,自己不也是剛來沒多久的嗎。

不過我有紀紳接,也挺好的。

衆人都如臨大敵,只有溫括,笑着個臉就奔向城門口去了。

“刺史?你怎麽一個人等在這兒?”

溫括剛到,便看見了正焦急等候的安戟,原以為人已經到了呢,他們如此火急火燎的,沒想到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嘛。

“哎呀,不知道啊,我也以為到了呢,真是急死我了!”

安戟不停地擦着腦門上的汗,眼睛也不住地往城門外的官道上看去。

終于,沒過一會,外頭開始塵土飛揚起來,安戟待着黔州的少數官員,齊齊候在了城門口,準備迎接這位遠道而來的大人物。

“這麽多人啊?”

溫括忍不住地驚嘆道,看那塵土飛揚起來的樣子,少說也得有個百十來人吧。

“架不住人家是公主的兒子啊!”

安戟也跟着叽咕起來,臉上扯出來的那笑,還挺假的。

他們一行人候在城門裏頭,可沒想到,人家一群人走到城門外就不動了。

明眼人安戟立馬明白了這意思嗎,趕緊帶着衆人出城迎接。

“下官失禮,還請小公爺勿怪。”

“你就是黔州刺史?”

那個清脆的男聲在溫括頭頂炸響,聽上去年紀不大,跟侯鎮應該差不多。

“下官正是,不知道小公爺有什麽吩咐?”

“聖旨!”

本來就是躬着腰迎接的,他還一直跨在馬上,安戟就有些不樂意的,沒想到人家手裏有聖旨,難怪這麽狂啊。

安戟最是知道這一套的,趕緊就跪接聖旨,顯得誠惶誠恐的,生怕讓他再挑出了錯來。

“黔州刺史安戟,”他高聲叫到了安戟的名字,卻停在那兒半天不說話,“算了,你自己看吧,反正都是好話,陛下親自寫的,字不錯,收着吧。”

沒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念了,這給安戟吓的那老大一跳啊,手心都直冒汗。

“微臣接旨,多謝小公爺了。”

“無妨,順便帶來的。”

站起身來,安戟他們這才看到了站在阿史那身後的褚世安,一臉的不屑,那鼻孔都快沖到天上去了!

果然吶,侯鎮說得對,這孫子就不是什麽好人!幸好有人跟着一起來了,還正好壓制住了他,不然他還不得在我這黔州地界翻出了天去!你走了,黔州的老百姓還不得指着我的脊梁骨罵啊!

強行擠出笑容來,安戟又迎上前去:“見過少卿,您一路遠來,辛苦了。”

混了這麽多年,還是在鴻胪寺待着,還是靠你爹才待下去的,你說你橫個什麽勁吶!我一個刺史,還得給你行禮,這是什麽道理呀!

安戟忍着心裏的火氣,愣是沒露一點不耐煩出來。

“不辛苦,是刺史您辛苦了,這次發現近況,朝廷很是高興,尤其是陛下,還說要調你回京呢。”

“那就承少卿吉言了,請!”

進了城門,褚世安就開始旁敲側擊地問起了侯鎮的下落,安戟雖然心裏明白,這次黔州來這麽多人,或多或少,應該跟侯鎮有點關系,就是沒想到,他們一來就開口了。

“是,侯公子在家呢,他的庶母病得很重,他得在家照顧着。家裏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妹妹,等着他回去照料呢。”

“他在黔州這幾年,怎麽樣?”

褚世安一問,安戟便立馬警覺起來,連忙撇清自己:“侯公子在黔州應該是不錯的,前段時間還置辦了宅院,還請了我們府衙好多弟兄去吃酒呢。家裏雖然不富裕,但養活一家人也夠了。”

“他大哥走了以後,黔州沒有人去找他麻煩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們黔州對侯公子,可是相當禮遇的,畢竟是先帝的功臣之後嘛,哪能随便就讓人欺負了呢。”

安戟還跟着樂着呢,沒想到接下來他說的話,就叫所有人大開眼界了。

“好!既然沒人欺負過他,那我去!”

安戟臉上瞬間大變,轉臉就看向了溫括,溫括也跟他一樣,一臉的震驚。

“哎!少卿!這不好吧!”

可那邊的阿史那也沒搭話,安戟就更顯為難了。

自己這時候幫腔也不好,不幫呢,又顯得沒有人情味,這侯紀紳要是被他們給玩死了可怎麽辦吶!

“趕緊想想辦法!”

他不停地暗示着溫括,叫他趕緊去通知侯鎮一聲,但平靜下來的溫括,卻一點不着急了,也不想着去通風報信了。

“趕緊吶,怎麽還站這兒?”

“刺史別急,這裏不是還有一位嗎,他不發話,褚世安不敢亂來的。”

“他也不說話啊,站着跟個木頭一樣。”

兩人別過臉去交頭接耳,但還是被眼尖的阿史那給看見了。

“草原上的鷹都不一定有我這樣的眼力,你們還是收斂些吧。”

“是是是,小公爺說得對,我帶您去府衙歇息吧。”

“不,帶我去找侯鎮,我倒向問問他,為什麽要改名字。”

“啊?”

安戟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揮舞着馬鞭沖到前頭去了。

“我不認識路!”

那條路走了一半又折返回來,催促着安戟快點到前頭去帶路。

“是是是,我馬上帶路。”

看了一眼溫括之後,安戟便騎上馬,走到前頭去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麽一定要先見見侯鎮,但看剛才褚世安那嘴臉,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侯鎮在家還躲着呢,大門緊閉,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以至于褚世安帶着他們一幫人來叫門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山匪下山來了呢。

“嗯——那個···要不我來叫他?”

安戟站到前頭去,褚世安也就不情不願地讓開了中間的位置。

“紀紳吶,我!快開門,長安來人了!”

安戟知道,這樣一說,他一準馬上就開門了。

果不其然,侯鎮探着個腦袋就出來了,一出門就瞧見了一大幫子人站在自己家門口,本就不寬的巷子口,此刻也已經被擠滿了人。

“你是···”

褚世安那張大臉,就直愣愣地擺在他家門口,盯着侯鎮探出來的腦袋,七扭八扭地看了起來。

“我啊,梁生,褚梁生,你忘了?”

“哦!是你啊!”

侯鎮就算是演技精湛,了解他的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他那緊随而至的一聲驚呼,簡直是太假了。

“怎麽樣,請我進去坐坐?”

說着,他就要自己扒開大門,堂而皇之地走進去。

可沒想到這回侯鎮竟然硬氣了起來,愣是把着門口不讓他進去。

“喲,什麽意思啊?不歡迎老朋友?”

侯鎮知道,這小子是看自己落魄了,要來踩上一腳,自己被他羞辱一番也就算了,要是在屋裏的妹妹和三娘見到他了的話,肯定回被氣死的。

“怎麽會呢,老朋友當然是歡迎的了,不過咱倆是朋友嗎?”

“你···好啊,你小子在黔州還這麽硬氣,了不得啊!”

“過獎過獎,都是承蒙先帝關懷,茍活偷生而已,你要是不樂意呀,上禮泉,找先帝說道說道去。”

“嘿,我——”

說着,褚世安就已經伸出了手去,準備好好收拾收拾這個不聽話的落水狗。正當此時,站在一旁一直沒開口的阿史那動了。

他一把推開叫嚷不休的褚世安,自己站到了門口來,看着伸着腦袋還有些顧慮的侯鎮,輕聲道:“陛下送你的劍,你沒收到嗎?怎麽,不願意讓我們進門?”

你聽聽人家說的這話,多好聽啊,再看看你,哪有半點你爹的風采,簡直像個市井無賴似的!

“請進吧。”

侯鎮松開手,打開門,請了他們一行人進屋。

“院子還行嘛,就是小了點。”

侯鎮對于他,也不怎麽提得起熱情來,應答的時候,也是喪裏喪氣的,沒半點精神氣。

“是啊,您說得對。”

“紀紳,那劍能不能拿出來我們瞧瞧去,這麽多年了,它一直被放在宮裏,我們也沒見過它呀。”

侯鎮掃了一眼過去,見大家都是一樣的神情,自己也不好當場就拒絕了他,只能回屋去拿。

那邊門口,還貓着兩個小孩子,正在在偷看他們呢。褚世安發現了他倆,便招手想叫他們過來,沒想到侯鎮出來得及時,一把就将弟弟妹妹摟了回去。

最後走前,還特地在他們耳邊“小聲”說道:“別信豺狼的話!”

“你這是在罵我嗎?”

褚世安有些不服氣道。

本以為侯鎮會應答他兩句,或者是翻他兩個白眼呢,沒想到他竟然直接略過了他,拿着劍就走向了阿史那彼幹。

“請過目。”

侯鎮的極盡客氣,讓他也感受到了,其實他不歡迎他們來。阿史那彼幹也有些後悔了,本來自己是想等過兩天安頓好了再登門拜訪的,都是梁生,急得很,非要今天來,搞得人家以為他也是跟着一起來耀武揚威的了。

“紀紳,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所以一到黔州就趕着過來看你了,你別怪我們不請自來嘛。”

那小樣,那小語氣,那小眼神,可給一旁的安戟、溫括看呆了,聽傻了,原來你小子的桃花運還不止于此呢!

“您客氣了,剛剛是我不懂規矩,把你們晾在外頭了。這就是飒露,您過目。”

侯鎮将劍遞到他手上,就退了回去,愣是不願意跟他多靠近半步。

阿史那笑了笑,也沒有再多問什麽。

“飒露!好劍!赤水呢?還在宮裏嗎?”

“在下不知,應該是吧。”

見他如此不情願,他們也都不願意久留,說了兩句之後,便紛紛退了出去。

他們一出門,侯鎮也是立馬關門,一點面子都不給外頭那些人留。

溫括看着被他重重砸過來的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因為不想見這些人,還是因為有什麽別的考量,所以才裝出這幅樣子的?

“溫司馬!”

褚世安叫他過去。

“少褚卿。”

“司馬以前在禮部的時候,您還是我的上官呢,怎麽會想到來黔州做個司馬呢?”

“禮部是閑差,我待久了就覺得不習慣了,還是這裏好,時不時地就有案子辦,挺有趣的。”

“是嗎,那可苦了你了,這一路過來,我們可是見到了不少煙瘴之氣呢,環境艱苦啊。”

“是,都是為了大唐的百姓嘛。”

見他說話如此腔調,溫括也就跟着學了起來。

“好了好了,外頭悶得很,去府衙看看吧,來的路上就聽說了,黔州府衙在一處涼爽之所,刺史住的地方,更是清涼中的清涼啊!”

阿史那的話安戟也聽明白了,當即表示請他們住到自己的住處去,也正好消消暑氣。

溫括見自己什麽事了,便借故開溜,他要回去找侯鎮了。

沒想到他竟然開着門等着自己回去找他呢,剛一到那邊巷子口,他就又冒着腦袋探出來了。

“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猜的。”

侯鎮一臉的興奮得意,一點沒有了剛剛見那幾個人的時候,那股子喪氣勁兒了。

“這麽高興?”

“你回來了嘛,我就···我就準備了點吃的,你餓嗎?”

得意勁兒瞬間煙消雲散,侯鎮也收斂了起來,畢竟自己可是疼得好幾天睡不着覺,就是因為面前這個人,現在要是再嘚瑟,惹上了他,可就不是疼幾天就能好的了。

“餓了,吃飯吧,叫臺···哎,他們倆呢?”

“哦,剛剛老趙偷摸進來了,說我沒給他們準備好東西,帶着他們出去買去了,馬上就回來。”

“合着你請吃飯,還是大為花錢吶?”

侯鎮細想了想,還是嘴硬了兩句,道:“我給他當護衛,他給我點吃食,這才幾個錢吶,別擔心,趙財主什麽都沒有只剩下陰銀兩了!”

正說着他呢,人就推門回來了,芳怡和臺平手裏一人多了一只燒雞,蹦蹦跳跳的,可開心了。

“哥,給你!”

侯灏一進門便找到了侯鎮,将自己手裏那只遞到了他面前去。

“好,咱倆一起吃。”

“不許給他!剛剛還說我壞話呢,餓死他!”

趙回聲跟在後邊關門,一進院子就叫喊着要餓死侯鎮,還把侯灏給的那只雞給搶走了。

“自己吃不好嗎,虧我這麽疼你!”

将東西又塞回侯灏手裏,趙回聲甚至還好死不死地專門跑到他身後去,使勁撞了他一下。

“你多大了呀!幼稚!”

“錯!是有錢!”

這點侯鎮是認的,所以他說完,侯鎮也就不敢接話了。

“就咱們三個吃啊,芳怡呢?”

“他們在屋裏跟三娘一起吃,老趙買了好多東西,夠了,咱們吃咱們的。”

一桌飯菜,三個人吃,關鍵是其中兩個飯量還大得很,溫括就這樣看着他倆賭氣似的,在桌上翻來覆去地折騰那桌子菜。

“別鬧了,裏頭還有孩子呢,你們倆也不嫌丢人!”

“我可沒有啊!都是他,侯黑蟲!”

“哼!白面條!”

“嘿,你罵誰呢!”

眼見着兩人又要打起來,溫括趕緊捂着腦袋上前拉架:“求求你們倆,消停會兒吧,待會還等去府衙等着回話呢,先吃飯先吃飯。”

“我還用去嗎?”

侯鎮有些不情願道。

“可以呀,到時候就是那幾個金吾衛來請你去咯。”

“是是是,有錢有勢壓死人嘛!不得不低頭喽。”

見他一臉的不高興,溫括也就順勢問了起來,想知道更多他以前的不知名往事。

“哎,你跟那個褚世安,為什麽不對付啊?”

“想知道?”

不僅是溫括,就連剛剛還紅透了臉要跟他打架的趙大爺也跟着應和起來。

“我以前小嘛,欺負他,他比我大幾歲,一直被我欺負,現在找到機會了,所以要收拾我咯。”

“就這樣啊?”

兩人頗為失望,還以為會聽到什麽不一樣的見聞呢。

“這樣還不夠嗎?你們沒瞧見吶,剛剛他差點要吃了我呢!”

“活了個——大該呀!”

趙回聲唱戲似的嘲諷起了他來。

但其實心裏還是擔心他的,就是嘴硬得很,這不,他留在府衙幫着探聽消息的小厮趕緊就找到侯家來報信來了。

“公子,府衙那邊叫你過去呢。”

“幹什麽?”

“說是···南诏少祭司的屍首不見了,要找你要個說法。”

“什麽!找我要說法?她都已經燒幹淨了,我上哪兒找去!再說了,那時候不是已經打了招呼了嗎,現在算怎麽回事啊!”

趙回聲又氣又怕,生怕因為這件事,觸怒了朝廷,再牽連到了家裏,自己可就真是要死翹翹了!

“公文都被安總管挪走了,現在他們正在府衙等着呢,看着來者不善的樣子,公子要不躲躲?”

“躲什麽躲!”趙回聲順手拿起兩張菜葉子就扔了過去,“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我!”

“我去吧,這件事是我主張的,他們要清查這件事,應該也是為了逼我過去。你在這,陪着倆小孩,別讓人進來了。”

“你這就走了啊?”

剛剛還打鬧着的兩人,瞬間就相互為對方着想了起來,氣氛也頓時變得融洽多了。

“走了,免得他們再作妖,作踐人!”

見他起身,溫括也想跟着一起去,侯鎮卻像是提前預知到了一樣,回過頭去一眼盯上了他。

“王爺可能也在,你和老趙留在這裏吧,幫我照看一下家裏。”

溫括也不好強求,也知道他的意思,便點頭同意了留下來。

只不過他自己倒是挺坦然面對的,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

臨出門前,侯鎮再次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溫括知道那眼神是在說什麽,一個在低谷中待久了的人,是不會害怕讓人蹂躏的,他們只害怕見到故人。

溫括沖着他笑了笑,沒有追過去,本想沖他揮揮手,但他早已經轉身離開了。

“你很了解他吧?”

趙回聲雖然平時看着沒心沒肺的,但很多時候,他只是會僞裝罷了。

他看得懂,侯鎮瞧他的時候,那眼神不一樣。

“不算吧,我只是在他小時候多見過他幾次罷了。”

“不盡然吧,他在長安,有很多故友,也有很多仇人。以前老是有很多人,專門跑一趟黔州,就是為了看他的笑話,羞辱他一番,所以他一般不喜歡長安來的人的。但是,除了你,他見到你的時候可高興了,那晚在官道外的樹林子裏,你遇到了伏擊,他救了你。我看得出來,只有你來了,他才沒有逃避,他不怕讓你看見現在的他,或者說,他更希望你能見證他的東山再起,逆風翻盤。”

“是嗎,可我只覺得他苦,黔州這些年的日子,他只有你應該朋友在他身邊了。”

“我也只有他一個——朋友了。”

趙回聲眼含熱淚,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盯着那兒,更像是自言自語地在說着。

溫括心裏也很是明白,他們在一起的這些年,是共度風雨的日子,他們更像是家人一樣了,那種情感,不是一般的言語可以比拟的。

只是他還有些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麽趙回聲會走上這條路,先前他想過,或許是因為侯鎮,所以他選擇了來黔州吃苦受罪,一直隐忍不發。但直到後來,花樓調查,探秘洞穴,讓溫括對他有了一些新的認識,也改變了先前對他的一些看法。

這個人很有趣,也很難得的,在那樣的環境下,還有很有良知。

難怪侯鎮會跟他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或許也不只是因為他有錢嘛。

“看我作甚?”

溫括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竟然看着趙回聲笑了起來。

“沒什麽,說你是個好人呢。”

“切,還用得着你說啊!”

小嘴緊跟着就是一咧,想合都合不攏了。

侯鎮出了門,走了好久才到府衙,路上還歷經了三四次的盤問,雖然好多都是熟人領的差事,但他還是一五一十地配合着人家走完了流程。

“哎喲,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收到風了啊?”

安七七等在門口,本以為不會見到侯鎮了呢。

“我不來,不全成了安刺史一個人扛事了嗎,他日後還不得想方設法地弄死我!”

“也是,那你來得對!”

進了門,侯鎮才發現了這裏異于平常的守衛密度,不禁跟安七七抱怨起來:“就他倆這陣仗,一般的山賊有那個膽子來嘛,至不至于呀!”

“不是他倆,當然了,他倆也在,更重要的是,是王爺來了!”

安七七湊到他耳邊,好心又激動地提醒道。

侯鎮也緊跟着嘆了口氣,想躲是躲不掉的,該來的總是會來的。